两人解决完了两碗四喜丸子,孟子惆大赞碧柳的手艺。
“不错,往后若有什么好吃的,只管送来。”孟子惆笑吟吟说道。那口气,似乎他吃两碗丸子,竟成了严真真的幸运。
“其实也不常做,偶尔嘴馋了才做点儿解馋。”严真真决定婉拒这项“殊荣”。她是“无事一身轻”观念的坚决拥护者,往常在公司看到上司都会绕道儿走,哪里肯主动巴地上去?
“是么?我听说你昨儿还在听风轩吃了绿豆汤,据说是消暑的?”孟子惆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大厨房也做的,我只不过是懒得去大厨房盛,便在听风轩的小厨房做了一锅,给上上下下十几号人消暑降温。”严真真也不掩饰,大大方方地解释。
孟子惆掀了掀眼皮:“往后你听风轩小厨房里做了什么,便给我送来。”
严真真心不甘情不愿地呲着牙道:“好罢,往后让碧柳送来。”
哼,碧柳爱献殷勤,便多派一件活计给她好了待她天天送得烦了,也好吸取教训, 些殷勤,是不能随便献的。
“我要你亲自送来。”孟子惆却不满意。
“可是我……很忙的,有很多事要做的。”严真真想也不想便开始找借口,没有发现孟子惆的目光,顿时黯了一黯。
“三两天,总有一次是不那么着忙。”他叹了口气,“三两天送上一回,不算太难为你罢?”
严真真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瞪着空碗恨恨不已。都是四喜丸子惹的祸,白白地又背了一件任务。
莫说顶着热辣辣的太阳跑一圈本是苦事,就是频频出入书房,也会惹来闲言碎语。这时候,她便只能庆幸,临川王府还不是皇宫,用不着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否则,自己纵然施展了浑身解数,也不能应付莺莺燕燕的大军啊。现在倒好,安容雅本就无意争宠,唯一有意争宠的,也被小黄鸢三天两头地喂巴豆之类的药材,手足无力,常年卧床,根本没有与她争宠的资本。
“我想,你不会特特儿地给我送吃食来罢?这个……可不像是你的作风。”孟子惆待她收拾了食盒,才好整以暇地问道。
“是关于余杭港口建设的问题,我左盘右算,也没有把握在半年之内完全建成。所以,心里便有些疑惑,是否真要建港口呢?”严真真烦恼地叹了口气,“若是从事其他商业活动,我又怕战争带来的消极影响,可能会导致商业萧条,我们的利润远远不足以支撑军费的支出。我想了很久,还是难下决断。”
孟子惆接过她带来的一叠宣纸,严真真的可行性计划,优劣之处一一书写分明,并没有华丽的辞藻,却一目了然。
“你是怕港口未曾建成便爆发了战争?”孟子惆很快抓住了问题的中心。
严真真很坦然地点头:“是。一旦战争爆发,余杭港口的建设将会全面瘫痪。到时候,我们难以为继,而投入的大量资金又撤不回来,反倒左右为难。”
孟子惆微微闭了闭眼,手指的指节在桌案上有节奏地敲击着。严真真凝神静气,凭良心而言,她不愿意放弃余杭的港口建设。按照她的推算,在南洋的马六甲海峡,西班牙和葡萄牙应该已经有远洋的船只。而更远的大英帝国,他们也不会甘于寂寞。出色的航海技术,让他们装备武器的商船,完全有能力跨越整个大西洋和印度洋。
与其日后等这些老牌的欧洲强国用火枪和火炮敲开中国的大门,倒不如从现在起便打开通商的口岸。
她记得两次鸦片战争,中国所受到的屈辱。正是在此后,绵延了五千年的文明古国,被钉在了地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耻辱柱上。
“你觉得港口的建设,会带来重大的经济利益吗?”孟子惆沉吟着问。
“那是当然。”严真真毫不含糊地回答,“不仅仅如此,也许还会有更加意想不到的作用。当然,在目前来看,主要还是因为它能够提供我军作战的军费。”
“那么……建罢。”
严真真看着他坚毅的侧脸,心脏哆嗦了一下。某个荒唐的念头,从心底里慢慢地生根发芽。他该不会是因为自己的坚持,才决定建设罢?
毕竟,一旦战争提前爆发,他们的前期投资将会打了水漂。莫说其后的军饷凑不出来,便是已有的军费,也会大打折扣。正是鉴于此,严真真翻来覆去地想了以后,终于痛苦地作出了不再增加港口投入的决定。
她低下头,露出雪白的后颈。
想了想,终于还是伤感地摇头:“我想,这不是一个有理智的决策者,应该给出的书生。你和幕僚们的决定,是建立在我的报告基础上的。当时,我并不知道战争会在半年之内爆发。”
“那是北方。”孟子惆抿了抿唇才展颜,“战争将会首先在中北部爆发,位于南方的余杭,恐怕还会延缓两至三个月。当然,这需要我和平南王的共同努力,把战争的范围控制在中部和北部。”
严真真终于露出了喜色:“这样做的代价,会不会太大?”
“不会。”孟子惆露出了笑意,“事实上,在南部屯兵,还是值得的。一则是为了加快港口的建设,二则是因为缩短战线,其实对我们仍有好处。当然,关键之处在于,平南王的军队暂时不能投入战场,这样才会使朝廷不在南方用兵。”
“那……单靠咱们临川,兵力是否足够?港口的建设虽然重要,可咱们与朝廷的仗也不能掉以轻心啊要知道,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朝廷毕竟正宗,临川一旦落败,原本观望的人,也会毫不犹豫地站在朝廷的一方。”
孟子惆看她急得鼻尖冒汗,忙安抚道:“莫急,朝廷的军队胜在数量,可临川的军队却胜在质量。兵不贵多而贵精,朝廷也不敢把南方的驻军全部抽调北上,除非平南王也倒向了朝廷。”
严真真心惊胆战:“那……平南王会不会倒向朝廷?”
“别被靖北王那软骨头吓破了胆子,平南王与我们的关系,可非同一般。这么说罢,哪怕平南王丢盔弃甲,表示投顺朝廷,朝廷也绝不会相信。”
“意思是说,可以像相信临川王一样,相信平南王?”严真真又目灼灼。
“不错。因此,有他在我们的身后,南方可以无忧。你说得对,我们保卫临川,能得到别人的同情。但主动挑起战端,在舆论上张是占了下风。”
严真真不解地问:“可是王爷得到的消息,不是说朝廷将会先动手么?”
“是,但咱们与朝廷一旦开战,将不会龟缩在临川,势必要进军石庄,继而攻占铁山,这两座重镇一旦攻下,便能据以死守。但是,石庄和铁山,却并非临川的土地,那时候怕是坐实了叛军之名。”
“那咱们不能死守临川么?”严真真有点不解。
“临川所有的封地,也不过一府四城,兵力难以保证。况且,被人堵住了打,久而久之,咱们的这些军队,也会生出倦怠之心。除了亲兵,恐怕会军心痪散。到时候,再想组织反攻,却是不成了。”
严真真听得头昏脑胀,星星上冒,总算还抓住了一个信息,便是临川不能固守本土,需要主动出击。这么一来,在舆论上便落入了下风。尤其是朝廷的文官,比临川要多得多。口诛笔伐,有时候也会动摇军心。
“王爷的意思是,北方的战场是一定会继续推进的。哪怕背负骂名,也得主动出击?”
“不错。”孟子惆无奈苦笑,“硬着头皮也得上,利弊相较,利大于弊便是可行。”
严真真迟疑道:“咱们临川若是有白虎出现,会不会对舆论有些好处?”
“若有白虎,那自然是祥瑞。我已经让平南王捉了两头猛虎,到时候想个什么法子弄成白色……”孟子惆说着这个方案的时候,忧心忡忡,“可是一旦咱们的手段被人发现,反倒弄巧成拙。”
“若是真的白虎呢?”
孟子惆失笑:“你当白虎是大白菜么?随便哪里便能拔一棵啊四大神兽谁还能真见着了不成?”
“王爷众望所归,指不定真有神兽呢”严真真心情一松,又有些担忧。自家是有两只小白虎,可一趟云贵高原之行,已去了不少时候,还没有返回的迹象。这两个小家伙,不会失踪了罢?
“果真如此倒好了。”孟子惆自我解嘲地笑了笑,“不过是背水一战,不甘先祖的荣耀自我而绝罢了。”
看来,孟子惆对此役,也并非信心十足啊?看着他略显疲惫的眉眼,严真真觉得有些心疼。情不自禁地,伸出了手指,抚过他的眉心。
“放心,至不济,我也会守住临川的。”孟子惆静静地说道,任由她的指尖,描摹自己的五官轮廓。伸出手,揽住她的腰,一个用力,严真真便跌坐到了他的膝上。
“王爷宽心,祥瑞一定会有的,不用那些猛虎染白。若是被有心人抓住了把柄,到时候反倒会将士离心。把这件事交给我,会有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