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矩是不能破,司徒远却又不甘心这般撤下,只唔了一声,朝着绨素华屏更近一步,顿于屏前,道:“有屏风
隔着,无碍。你们先撤下吧。”
棱扇框沿浮雕绦线,屏心满饰六方龟背锦,锦帛极透,隔而不离。
然,嬷嬷们再不敢进言,一一垂首起跪,悄步而出。大殿之门重重阖上,殿内光亮明显弱了下来。楼明傲自镜
前转了身子,回首望着屏风后映出的人影,淡道:“依规矩,皇上该是候在玄明宫。”
“嗯。都等了好几柱香了。”他一夜激动未眠,早早起身着服弄装,人在玄明宫后殿转了几圈,心中不安,方
绕过来看看。
“还不到吉时。”她笑着起身,抚平衣摆,目光自胸前跃起的磷凤玉睛袭下,掠了一番。
“喜欢吗?”司徒远亦随着她的目光览过那大红喜袍,口中如是问。
“嗯?”楼明傲扬眉,抬了视线。
他见她这般糊涂,不由得想转过屏风,以指头戳她额头,好好念叨番。只眼下竟也小心翼翼起来,循着嬷嬷们
的礼数,不敢讨那份不吉利。只咳了声,开口闷闷道:“你走过来,贴着屏风,近我些。”
楼明傲依言走上去,眼前身影逐渐放大清晰着,直到眼前现出他从前立于自己身前的形影,不过是隔着这薄薄
一层帛平,她仍是能看清他腰间玉带的青龙纹络。
“这身喜衣,这场礼婚,算是送你的惊喜吧。”他隔着屏风轻道。
她似能感受到那灼热的气息由着帛面透过来,温温热热,暖在心头。只口头上不愿落了下风,欠他情面:“老
夫老妻多少年了,还腻味起这套。你是做皇帝了,脸皮竟也随着厚了。”
“这是认真。”他纠正了她,道,“当年行婚礼时,你并不在。”彼时是楼明傲,他娶的女人,也是楼明傲。
眼前这个女人却从不不计较那些糊涂名分,伴了自己十年,他能忆起的甜苦思忆,早已写满了她的名字。这个
楼明傲,不同于那一个。所以,他欠她的不只一个明正言顺,还有一场炫赫婚宴。
楼明傲瞧不得他这般死较真,索性拿话噎他:“你说我同她还争个什么?她的,早就是我的了。”
这话意本出自安慰,却也漏洞百出,司徒远索性借着话机言下去。
“哦,要你这么说,那彦慕也是你的了?”他言时,笑得戏谑,无恼意,只是想瞧她瞪眼与自己认真掰扯。
她一时傻了眼,心里明白,这档子事她是越掰扯越不清,便笑着应他:“是,都是了,怎么着?”言时便盯着
他反应,方才还是一脸狡猾的奸笑,这时换了好几种颜色,落得闷色。
司徒远只哼了声,见戏不到,反丢了自己面,忙唬她:“怎么着?!你说的…看洞房里怎么治你。”
他必是穷言了,说得全然不着调,反引她笑得平静不下来,边笑边道:“你当我怕啊,也不看我现在有谁护着
。”一手抬起附上肚子,听说这喜衣朝服都在他的御命下裁剪地比往日宽绰些,如今袭上倒也能全然挡去这已
遮不住的隆腹。
“嗯,算你狠。”司徒远这才反应过来,心里暗骂自己同女人怕是一辈子争不到上峰。
她渐也安静下来,扬手贴着帛屏,声音轻薄:“把手伸过来。”
他照着做了,掌心对掌心,隔着刺屏,稍大一号的手掌贴上她的,甚以能感受她指尖的温暖。
“你看…我们不是一直都在一起吗?!”她从不去计较那些虚礼,因她知道,这个男人,从来就是自己的。若
非是她自己不要,任谁也抢不走。
“嗯。这一次,你的名字同我的名字能齐一处,才是全美了。”他忙接过话,百年之后,他或以会名留千古,
只不要她的名字随风扬去。要在一起,百年之后,旧案陈墨间,她的名字总是伴着他才好。
“其实…其实我和你的名字,早是在一起的了。只那时,我并不叫楼明傲。”她忽然言起那陈旧往事,那一份
成禁成忌的赐婚大诏,上官逸竟是连着遗信一并留给了她。
司徒远见她目光直直逼上自己,恍惚了片刻,明悟了笑道:“若是没有当年的错失,我们的孙子都该多大了
?!”
然,若是没有曲折离奇,他还会有如这般爱她吗?!她是真的不知道。只这般话不敢开口,便也不去纠结,是
不能被臆想牵制,恍惚了现实。
“若是那样,就没有阿九小允了,你舍得?!”她笑着睨他,言上一句大实话。人总也不能太贪心了吧。
“噢。”他一手抚额,还真是复杂纠缠,忙摇头笑了,“舍不得,真是舍不得!还是这样子吧,这样最好了。
”再不去贪念从前丢失的那些时光,只如今二人相守厮老,便是最好。
他再欲说叨上什么,只殿外传来嬷嬷催促之声。他不得以住口,但也奇怪今日自己怎么那么想说话,平日里一
两个时辰憋不住话来,但要她问上一句才回应的人,这片刻,竟是滔滔不绝了。
“你快走吧,老婆子们可是一趟趟催了。”她竟也合着赶他走。
“怕什么,叫她们催着去。” 不消半刻功夫即是要相见,他反而连这一步都挪不开。眼下,实看不够她,真想
一脚踹了这破屏风,狠狠拥过她才能静了一颗突突直撞的心。
“去吧。”她无奈只得隔着屏风推攘他,“你这不是误自己时辰,是误我吉时。”
他这才熄了气焰,凝了她半晌,重道:“我走了,你自己个传那些嬷嬷进来。别让我等太久。”
她忙应,可算是哄走了这位大爷。然,看着他挪步子,心生起不舍,而后摇了摇头清醒几番,她这真是甚么毛
病,明明不出半刻便能牵了他手,何苦生出些悱恻缠绵。
“你看,我这不是病了…”他行至殿门处,回了头寻着她身影,嘲笑着自己道,“明明还有一辈子,仍急这一
时半刻。”言罢,推门出殿,初阳已由天际升入当空,红润逝褪,绽放以璀璨金色光芒,映着他轮廓,骄若艳
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