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番外——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风有些躁,这炎炎夏日太难耐。然,这小姑娘说完了这漫长琐碎的故事后,空气竟凝了凉息。

那素褂书生轻轻阖了案卷,淡淡道:“这就是姑娘要我写的故事,至此便是结局了吗?”

他叫容涵,是京中远近闻名以笔墨求生计的青年才子。其实也算得上是名门之后,他的父亲是三品大员,嫡母

也被封作了成国夫人。只他和兄弟们不同,他并不喜园子里浓郁沉寂的气氛,更对做官出仕全无兴趣。生母故

去后,他便以十五岁之龄孤身出府,做起了清闲书生。

囊中羞涩时,他多会在街铺中支起摊位,为人写信撰书,今日他偶遇的这个小女子一坐便是整个晌午。她说他

要她写下一个故事。这女孩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言语中却透着与常人不同的灵动。纵连她说的每一个

字,都生动地仿佛有了生命。只可惜故事的结尾很悲,那个母亲突然消失了,连认真的一句“再见”都没有说

过。他甚以不忍心抬笔写下去。最后他淡淡地问她,这便是结局吗?一仰头,目光触到她仓皇落下的泪。

他有些紧张,手足无措地掏了自己的帕子递上去。她只一愣,凝了片刻,终是接上。她想起婶娘时常叨念的话

, 女孩子家不能随手接男人的帕子,偏偏自己又是糊涂忘事,从不知将锦帕带在身边。这帕子有淡淡的墨香味

,是和这男子同样的气息。她记起是在很久之前,父亲身上亦萦绕着这股味道,淡淡的、凉凉的。

“这故事…还要写下去吗?”他问她,声音也是淡淡的。

“是要如何写下去?!”她闪着一双清眸,菱唇嘟起,“三年了,母亲都没有回来。父亲投军杀敌,更是忘了

要寻她。我等不到她,也等不回父亲。”

他渐也不作声。其实是想说,她的母亲该不是不在人世再也回不来了吧。心中这般念想,却不敢说,只关切地

迎向她的目光,抚平了案书交递过去,他见她衣衫俭朴,全然不像富贵人家出身,又听他言父亲人在边关军中

,必是家中过不下去,为人父的才会前去弃子女投戎。

“这书,白送你,不要银子。”这几日他再多喝糠粥又如何,他总是要比她过的轻松吧。

小姑娘空眨了眼,微蹙了额头:“是可怜我吗?”

“不,不是。”他紧咬下唇,忙摇头。但不知为何,那眸光一投向自己,心中惊鼓变作了乱响。

“我看着很穷吗?”她垂眼打量了自己的穿束,确是寒酸了点,是她偷不到更普通的衣衫,只得取了柴房小丫

头的劳作裳。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再欲解释,却支吾言不出,只得偏躲着视线。

“阿九——”这一声由西边传来,透着清冽。

二人皆向声处望去,那是个绝美男子,也是着一身破衣烂衫,噙着笑立在远处。偶有梨花飞坠,恰落在他肩头

裙间,宛若仙子。小姑娘眼中冲着笑意,回眸扫过容涵一眼,从腰间卸下那九龙玉佩仍过去:“我没有银子,

你收这个吧,该是能兑些银子,换多少我就不知道了。不够这书钱的话……下一次,下一次我找你写书,你再

来要。”

“阿九,我们该走了…”梨花树下的男人又唤了声,引得容涵又望了去,只看过一眼,却是晕眩满目。

容涵竟也不明白了,这一株老梨树,他坐守了两年,从未见过他开花。今日那男子身影方现的瞬间,竟有梨花

芳蕊落下。莫不是他太美了,惊了梨花的精骨?!淡淡笑了,那姑娘,也是很美,二人相携离去的背影,如绣

似锦。垂头掠了眼那尚余有她温度的环佩,精雕细刻的一个“御”却叫他陡然生寒,真真可惜了,莫不是日子

太过艰难,好端端一个姑娘家,却做起了贼,且是偷这皇家之物,当真是胆大的不要命。

梨花枝下,那二人身影逐渐化作微小的团影而逝。

“墨哥,你怎么寻我来了?”

“我来畅春阁喝酒。”

“墨哥,你不要向婶娘告状好不好,她知道了又要骂我。”

“好。只不过,你要乖些了。父亲便要回京了……”

宣平三年,六月中,京师凯旋而归,边塞三年征伐,终以捉拿叛党贼首,且将我大朝疆域西扩三百里。得胜之

师,于万民翘首期盼中浩荡归京。

六月二十,帝亲率文武重臣告慰祖先之灵,感念先祖护佑大军战捷。恰以三年,新政以及至大半皇土,骄果硕

硕,民安而国兴,早将多年前民生社稷之霾一扫而去。世人言之“宣平盛世”。

这三年,是铁血铮骨的三年,一代帝王已于沙戟尘埃中步步夺权,再不是那个事事要言于诸臣商议的浮萍皇帝

。如今皇权,便是震慑朝纲的重器,无人能小觑,更无人都夺,它稳如磐石,却是建立在铁与血之上。这江山

不是他司徒远坐稳的,而是又一次打稳的。他明白文臣之用,回宫后大用文人治臣,以兴德治。

新政与征西,是他初即位之时的两大利器,一文一武,一刚一更,横纵捭阖,如今都已大成,做了他稳固江山

霸业的基石。

窗外瓢泼大雨如期而至,室间已暗下烛火,司徒远卧在软榻之上,却是整夜不眠。阔别三年的龙榻,竟不能生

起他的困倦,反要自己更清醒,愈清醒,便愈空寂。想来这三年,自己除了营帐中夜以继日的回批案着,便是

在沙场上杀人。他说的话越来越少,有的时候一个眼神便能让臣下知道他的意思,反不用多言了。再之后,他

说话的次数,已经比不上他在战场杀的人。

推了榻起身,眼神阴郁,披了长衫即是起身。

屋内的声响惊醒了外间侍夜的奴才,忙打了灯靠上,见皇帝已起身临了案台坐下,便是明白了意思,忙回身嘱

咐道:“快,把外间的折子全抱过来,皇上要批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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