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宁略微一顿,便沉声道,“九王乃枭雄。”
万斯年眯眼看了看万里晴空,缓声道,“枭雄么,而非英雄。”
洛宁神情清冷,声音又是沉了沉说,“赫连玦会失败。”
“如何?”万斯年瞥了她一眼,又望向远处。
“他太过自负。”洛宁淡淡道,“若他成功,来日称帝登基,大衍定将翻天覆地,改头换面。”
万斯年闻言,略微沉吟道,“百姓如今已经不起折腾了。”
洛宁神情严肃,继续又说,“知有终始,捐弃消亡,他所创立的王朝会因为他的存在而繁荣昌盛,也会因为他的死亡而倾颓腐朽毁于一旦,沧桑变故,几经流转,放观千秋万世,不过昙花一现而已。”
万斯年看向云后飘忽不定的半壁朝阳,缓声问她,“那他若能长生不老呢?”
洛宁否决断然道,“他会死,身为凡人,且必须死。固然,他的失败是注定的,雄心壮志得以展露天下时,隐患也必将潜藏。”
万斯年敛眸看她,心中了然道,“这就是你支持当今皇帝的理由?”
洛宁缄默不语,沉默许久才说了一声,“是。”
万斯年看她片刻,略微轻叹一声说,“难怪你一直不愿堕入衡门,缘是情缘未了,也罢,只是可惜了本尊错失这么一个好弟子了。”
洛宁立即拱手沉声道,“谢仙尊抬爱,洛宁受之有愧。”
万斯年淡然摆了摆手,继而又问她,“你们大衍那个小公主呢,还在造什么火箭搞什么地球论么?”
洛宁闻言立即替青青求情,缓和道,“青青尚且年幼,还望仙尊见谅。”
万斯年却是蹙眉,随即冷哼一声道,“年幼尚且如此,将来长大岂不是要和道学纲常相悖?”
洛宁心思纠结,正是思考措辞,却听到万斯年又沉声与她说,“洛宁你带本尊一见,本尊倒是想看看她弄出了什么名堂来。”
洛宁略微迟疑,看到万斯年神态肃然,自知推辞不得,只能硬着头皮带他转向往永夜宫而行。
赫连空刚刚到了御书房,这边匆忙跑来个小公公来通报。
小喜公公听闻来者带的消息后神色突变,立即进了御书房,慌忙告知赫连空说,“皇上,仙尊与祭师像是朝永夜宫去了。”
“什么?”赫连空闻言惊得猛然起身,也想到仙尊为何事去永夜宫,连忙吩咐道,“立即派人,火速去通知小殿下把她那些图纸都收了。”
小喜公公领命便立即出了御书房派人前去,结果这方人还未到,万斯年便已经是忽忽而至,神色冷峻地驾临永夜宫中。
青青此时正歪着脑袋专注画图,刚刚告一段落伸了下懒腰,结果一抬头便看到面前忽然多出个银发披肩的男子,立时吓得手中毛笔滑落在地。她连忙拾起毛笔,定睛看了一眼又觉得这人分外眼熟,倒是想起是之前在大典上见过的仙尊万斯年。
洛宁见着青青面对万斯年无动于衷,立即偷偷给她使眼色,青青见了便愣愣起身,缓缓喊了一声,“仙尊。”
万斯年淡然瞥了她一眼,沉声道,“小殿下还在弄些离经叛道的古怪东西么,所谓日心说,所谓地球论?”
青青闻言不禁皱了皱眉,嘟着嘴不满反驳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都证明过了。”
万斯年却是冷哼一声,继而又说,“真真假假,是非虚妄,你本就如堕云里雾里,又怎能窥得所谓真知?”
青青见他这傲慢神情顿时不服,便咕哝喊道,“我没有,是你一直倚老卖老不信而已。”
万斯年闻言神情隐隐现出怒意,声音极冷地说,“如此异端学说岂能是堂堂大衍帝姬所为?真是荒唐。”话落一甩衣袖,单手背于身后,双眸中神色严厉。
洛宁见状也知万斯年已然发怒,便连忙上前为青青求情,话还未出口便看见万斯年单手一扬,态度冷漠地制止了她,继而又冷着声音道,“看来小殿下是漫散惯了,该是时候管教一下了,皇帝太后忙于政事难以教养,本尊暂且代理。”话落又沉声喊道,“来人。”
殿内一众宫人见状顿时瑟瑟发抖不知所措,殿外的掌事嬷嬷听到声音立即进殿,默然站于一旁听候吩咐。
万斯年随即冷声命令道,“传本尊旨意,永夜宫暂封,帝姬不知悔悟责令禁足,何时反省认错,何时方出。”
青青一听顿时恼怒,灵动的大眼含怒瞪着万斯年,忿忿喊道,“我没错,你这个怪老头是非不辨才错了。”
洛宁闻言眉头紧锁,怕她再说下去会惹出大祸来,立即沉声喊了青青一声。
青青听到扭头看她,见她神情紧张向她摇头示意,便噤声不语,只是咬着嘴唇倔强地别过脸去不说话。
万斯年微眯冷眸看青青,见她仍是不思悔改,便冷冷地说,“既然小殿下态度如此倔强不肯认错,那就等何时醒悟何时放出好了。”说罢,便对着嬷嬷摆了下手,仍是冷声说,“即刻封锁永夜宫。”
一众人等听命皆是连忙退散,青青眼睁睁地看着大门渐渐合拢被牢牢锁上,只能呆呆地望着那紧闭的大门,气得在殿里跺脚,却是于事无补。
青青一边用力跺脚踩着地面,一边嘴里不住骂着坏老头,万斯年在殿外还未走远,自然将她这声音听得真切。他听到她在宫里气急败坏的咒骂声,眸子一沉微微蹙眉。
洛宁在一旁看到,试图低声劝解,“殿下年龄太小,仙尊这般惩戒,只怕太过严厉了。”
万斯年缓了神色,淡然道,“所谓皇室,就是避难的借口么?不过是公主而已,却总是如此放肆。”
洛宁闻言轻微地蹙了下眉,觉得他此时所言有些奇怪,万斯年只是每逢春祭时见过青青几面而已,并不至于对她了解多深,况且青青向来脾气温和,也并非放肆乖戾之人,他此时这般描述总归是有些偏颇。
虽是如此想,却终归是不好过多辩解,洛宁收起思绪转而又试探地问,“那仙尊准备何时放小殿下出来?”
万斯年却是冷哼一声,沉声道,“她什么时候认错,什么时候得出。”话落又冷冷补充道,“这永夜宫膳食减为一日一餐,不许给她私自送饭,饿她几天看还倔不倔。”
洛宁随即皱眉不语,万斯年瞥见她这一细微神态,淡然问她,“怎么,洛宁你是觉得本尊故意刁难她么?”
洛宁听闻这声问句,立时收敛神色,拱手恭敬道,“弟子不敢。”
万斯年随后朝着永夜宫的方向冷冷斜睨了一眼,便拂袖而去。
赫连玦乘轿回到府中,刚下了轿子便听到守门的侍卫禀报。
“王爷,平南王世子前来拜见,已经在后花园等候。”
赫连玦随即缓缓颌首算作知晓,便踏进府门悠哉地走向后花园去找萧楼。他今日虽然与慕幽和画临下棋得了平手,却未觉得有多扫兴,此时兴致依旧不减,脚步轻缓地踱步前行。
刚绕过水榭,便看见旁边萧楼正和一个女子争执,赫连玦定睛一看那女子竟是阿岁,于是急忙走过去查探情况。
萧楼此时正对着阿岁挑眉嚷嚷道,“九幽侯你何时如此胆小了,以为换了身衣服本世子就认不出来了么?”
阿岁听他所言却是不明所以,无辜地说,“我不认识什么九幽侯。”
萧楼一听不可思议地瞪着眼看她,忿忿指着自己的腿说,“本世子这一条腿还是你打断的呢,怎么现在反倒不承认了,装得还挺像。”
阿岁听他这话,更是觉得云里雾里的摸不清状况,立即不解道,“我才到金陵也没见过你,怎么可能打断你一条腿?”
萧楼见她如此不承认,便以为她是在故意捉弄他,心里更是恼火,正是纠缠不休之时,赫连玦忽然走到两人中间,面向萧楼语气缓和道,“世子认错人了。”
萧楼有些愕然,面露疑惑地又看向阿岁,认真端详一阵,才恍然大悟道,“你真不是慕幽啊?”
阿岁皱眉念道,“慕幽?”说话间略有思索,继而又有些好奇道,“这个慕幽和我长得很像么?”
赫连玦见状怕她猜出端倪,连忙打断她看向萧楼笑道,“世子说笑了,这世上之人何其多,不过是三分相似而已,又何必大惊小怪。”
萧楼一时间并未意会,立即挑眉纠正道,“这起码要有八分像了。”说完又疑惑地看向阿岁问她,“你是慕幽的表姐妹么?叫什么名字?还没定亲吧?”
萧楼每问出一句,赫连玦的脸色便难看一分,偏偏他只顾盯着阿岁看未有察觉,待他问完后扭头去看向赫连玦时,才顿时发现他一张脸很是阴沉的样子,心下也反应过来。
“呵呵,没事,本世子就是随便问问。”萧楼话落便默然站到一旁,随意掩饰着说了一句,“那个这位姑娘真是眼熟啊。”
赫连玦并未多言,只是看向阿岁沉声道,“本王与世子有事相商,暂且移步了。”
阿岁随意点点头,无所谓道,“好。”
话落,她便独自坐到小亭子里,边晃着腿边吃东西,不时看向周围的湖光景色。
赫连玦与萧楼离开后直接到了殿内商谈,两人端坐席间,优雅饮茶。
萧楼呃了一声,迟疑了片刻后终是有些好奇地说,“方才那位姑娘,王爷是在哪里找到的?”话落缓缓饮下一口茶,等待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