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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怀安的手撑着苏梨脑袋两侧,身体虚压在她身上,脑袋悬在苏梨上方,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呼出来的气息与苏梨的交缠在一起。
说完那句话以后,他的手臂弯了弯,隔着被褥轻轻压在苏梨身上,腰刻意的挺动了一下,眼角泄出一分发红的欲念。
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只要远远看苏挽月一眼就会脸红心跳的少年郎,而苏梨也并不是会轻易羞囧难当的闺中女子,这个玩笑过了界,却又似乎无伤大雅。
知道自己越是羞涩抗拒这人便越喜欢逗弄自己,苏梨索性伸手,主动环上楚怀安的脖子。
不同于肌肤的滑腻,略有些粗糙的纱布扫过脖颈,意外的磨起了火苗,楚怀安的眼角越发的红,索性放松身体压着苏梨:“小东西,想跟我玩儿?” wωw ◆тTk ān ◆¢ ○
他低声问,语气很是愉悦,隔着被子依稀可以感受到身下这具身体的玲珑有致,画本子里的画面不合时宜的涌入脑海,与记忆中的交织。
他记得这身体的肌肤比画本子要白,摸起来很细嫩,后背有伤的地方,会因为伤痕而破坏了平滑,却并不影响他的欲念,只是这样一想,他的身体便开始燥热起来。
苏梨没说话,唇角勾起一抹笑,勾着他的脖子凑近,近到她的唇几乎贴到他的唇角,勾得他喉咙发紧,着了火一般迅速渴了起来。
“侯爷肯帮忙救镇北军和塞北百姓于水火,阿梨无以为报,若侯爷真的无处宣泄,阿梨左右已非清白之身,能取悦侯爷也算是三生有幸!”
苏梨说着贴近,楚怀安偏头,柔软的唇瓣落在他的下颚,带着软滑的香,却迅速浇灭了他浑身刚萌芽的火。
“你帮我泄了火,陆戟回来你怎么跟他解释?”
楚怀安问,胸口又闷又疼,苏梨一吻落空,知道他没了心思,放松身体躺下:“脏了身子,自然是配不上他,待他凯旋归京,我找个没人的地方了结了便是,也免得脏了他回京的路。”
她说得那样轻易,好像根本不在意自己的生死。
楚怀安气得想将人一脚踹下去,忽的反应过来,捏住她的面颊:“帮爷泄了火,那便是爷的人,怎么不问问我愿不愿意收了你就要寻死?”
楚怀安眯着眼睛问,心里已经回味过来,苏梨怕是宁愿死也不愿意跟着他!
“揽月阁不少美人也都是侯爷的人,侯爷如今可收了她们之中哪一个吗?”苏梨笑盈盈的反问,竟是将自己与风尘女子放在同等位置。
“阿梨与她们自是不同!”
楚怀安脱口而出,苏梨瞧着他,眸子折射着烛光,染上一丝暖意:“不知在侯爷心中,阿梨与她们有何不同?”
苏梨轻声问,朱红的唇还残留着这人肌肤上的余温,灼得唇瓣发烫。
她如今已不是尚书府的三小姐,五年前失节于土匪窝,手上有俘虏烙印,曾做过三个月军妓,在外人看来早已满身风尘,哪怕是换骨脱皮恐怕都洗不干净,与风尘女子又有何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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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怀安自是知道苏梨心中所想,张了张嘴,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有些气馁,他翻身躺到苏梨身边,看着头顶的黛青色床帐发愣,良久不再有动作,苏梨掀开被子坐起来,衣服松垮垮的挂在身上,她坐在床边慢吞吞的整理着,忽然听见楚怀安问了一句:“五年前离京那夜,你是不是来找过我?”
整理衣襟的手顿住,捏在指间的盘扣像一只金豆,咕噜噜滚进心尖,敲响往事的铜钟,震得苏梨胸口发麻,耳边也嗡嗡作响。
花了片刻时间努力平复呼吸,苏梨扣上盘扣平静的否认:“没有,侯爷喝多了记错了吧。”
到底是被问得措手不及失了冷静,话一出口,苏梨懊恼得想咬断自己的舌头。
那夜她若没去找他,怎会知道他喝多了?
苏梨坐在床上没了动作,五年前那一夜发生的事又一遍遍在脑海里闪现,很多细节其实已经模糊不清,唯独‘脏死了’那三个字,清晰地像一把刀,牢牢的插在她心上,一刀致命,叫她不敢触碰。
即便时隔五年,谁要是企图将这把刀拔出来,也还会倒扯出血肉,喷薄出无尽的血花来。
那夜楚怀安醉得厉害,若不是在宫中,苏梨中了毒神智不清的说胡话,他也不敢确信这五年纠缠着他的是梦还是已经发生过的事实。
苏梨现在就坐在离他不到一臂的地方,她背对着他,身子被烛光拉长,投射出一片阴影,有些孤寂有些悲伤。
想到她说胡话时伤心得泪流不止,楚怀安不自觉的低声道:“那天晚上我喝醉了,有没有……对你说什么不好的话?”
他小心试探猜测,总觉得就算苏梨真的在边关与陆戟有了孩子,以他们之间多年的交情,回京以后也不该生疏防备到如此地步。
像一条看不见的鸿沟,以五年为借口,将他们分隔得很远,即便人就在眼前,也猜不透她的心。
“已经过去五年,既然侯爷忘了,便不用再去在意,侯爷没说什么不好的话,顶多骂了我几句没良心罢了。”
苏梨不介意的回答,偏头看向楚怀安时,脸上已带了笑,眉眼之间也是笑意,好像那一夜真的什么都不曾发生。
她以前笑起来就很好看,眼角眉梢都是掩不住的要强锋芒,像夏日的骄阳,极热烈炫目。
如今她五官长开,历经岁月浮沉,眼角眉梢沉淀着稳重的柔情,像冬日的暖阳,总是隔着经久不散的晨雾,暖烘烘的叫人贪恋。
楚怀安在女人乡摸爬滚打多年,连揽月阁那些美人谁来小日子都能看得出,却看不透如今的苏梨。
“侯爷若是无事,我便先回去了,时辰不早了,再待下去恐怕对侯爷的名誉有损。”
苏梨整理好腰带站在床边说,衣襟重新严严实实的将她包裹,遮掩了每一寸春光,唯有鬓角一丝散乱的头发昭示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楚怀安躺在床上没吭声,苏梨安安静静的等了一会儿,见他也没有反对,便自行离开。
等苏梨拉上门走远,楚怀安抓着被子将自己裹成一团,里面还残留着苏梨身上的味道,他吸了一口,不自觉舔了下唇角,突然如鲠在喉。
若他五年前当真什么都没说,这小东西怎会记恨到如今?
楚怀安是了解苏梨性子的,她一点都不小家子气,一定是被伤狠了,才会对一个人生出恨来。
天不怕地不怕的逍遥侯,平生第一次有些害怕,怕自己当年灌多了黄汤,说了什么要命的狠话。
这一夜楚怀安睡得不是很好,他又做了这五年来一直做的那个梦,这一次他变成了旁观者,努力的想要看清那一夜发生了什么,却在苏梨出现以后,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连对话都听不清了。
梦境最后,迷迷糊糊间,隐约听见有‘啪啪’的声响,像是有人被扇了巴掌一样。
第二天一大早,楚怀安醒来时面容憔悴,脑子也跟着发疼,比宿醉醒来好不到哪儿去。
思竹端了热水来要帮他洗脸,他懒懒的掀了眸,嘀咕一声将人赶出去。
“今天谁都别来打扰爷,爷要睡觉!”
楚怀安说完裹了被子滚到床里面,思竹拿着热帕子怅然若失。
昨夜她回了自己院子,却一直没睡,悄悄站在院门口看着楚怀安的卧房所在方向,她看到那房间的灯一直亮着,过了许久苏梨才从房间走出来。
夜里那么黑,苏梨也没有提灯笼,从院门前的路经过的时候,隔着那么远的距离,思竹却清晰的看见苏梨在抬手整理鬓发。
那时她的心很慌,安慰着是自己眼花了,可这会儿楚怀安的疲倦却将她昨晚的猜测都坐实。
她心心念念欣喜期盼了五年的宠爱,被一个失了身嫁了人还有了孩子的女人轻易摘得,即便那个女人曾经是尚书府三小姐,可从五年前开始,便已经是破鞋一只。
既然是破鞋,就该被扔掉,哪里还有资格在侯爷身下承欢?
思竹捏着帕子咬着牙恨恨的想,楚怀安丝毫不知道她心中思绪变化,裹着被子复又沉沉睡去。
苏梨来时正好看见思竹从楚怀安屋里出来,她眼角红得厉害,似乎刚哭过。
“侯爷出门了?”苏梨问,思竹偏头看向她,眸底尚有复杂的情绪没来得及收敛:“侯爷乏着,还在休息,今日不许任何人打扰。”
她刻意强调了任何人,私心里觉得这样说了,苏梨在楚怀安心里就不是那个特别的存在。
苏梨并未察觉她的小心思,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正琢磨着今日要不要去医馆看看岳烟,七宝蹦蹦跳跳的跑过来:“苏姐姐,夫人请你过去用早膳!”
“好。”
苏梨应着提步朝楚刘氏院中走去,七宝也想跟去,被思竹拉着走到一处僻静地。
“思竹姐姐,怎么了?”七宝不解的问。
她年岁尚小,不懂许多弯弯绕绕,因性格活泼讨喜,长相乖巧,三年前被楚怀安买回府送到楚刘氏院子解闷逗乐。
楚刘氏膝下尚无孙儿,便对她偏宠了些,府上众人也都看碟下菜,几乎把她当成半个富家小姐在养。
“夫人不是不喜她吗?什么时候竟要与她一起共用早膳了?”
思竹急切的问,楚怀安之前被抓进大理寺狱中,楚刘氏责罚了她,她卧床数日,后来伤好知道苏梨在狱中中了毒,被楚怀安抱进皇宫诊治,楚怀安捎了信回家报平安,可楚刘氏还是不安心。
楚怀安没回府前,楚刘氏脾气很大,动不动就要打骂下人,思竹便故意躲着不敢往她院子里凑,谁知楚怀安才带着苏梨回府两日,楚刘氏竟已经开始邀苏梨一起共用早膳!
苏梨这是使了什么法子,这么快就收服了夫人的心?
思竹又惊又怕,她原本还想着就算楚怀安如今对苏梨有几分上心,只要楚刘氏不松口,苏梨就永远进不了侯府的大门,苏梨把身子给了楚怀安,日后终究只会给自己招来万人唾弃的骂名,却没想到苏梨竟连楚刘氏的欢心都讨到了。
“苏姐姐替侯爷中了毒,挡了杀身之祸,陛下都给了苏姐姐赏赐,夫人自然不会再讨厌她,思竹姐姐觉得不应该么?”
七宝眨巴着乌溜溜的眼睛回答,思竹是楚怀安的贴身丫鬟,这三年也很照顾七宝,七宝自然与她亲近,有什么事不会瞒她。
是啊,那人替侯爷中了毒,有救命之恩!
思竹恨恨咬牙,想到之前苏梨拉着她问的话,只觉得自己冒着杀头的风险,竟是为旁人做了嫁衣!
老夫人寿宴那日,扶着楚怀安去房间休息,苏梨前脚刚走,思竹就得了苏挽月身边的宫人给的信号,她与苏挽月没有直接碰面,只在彼此知晓的老地方取了信物。
取到那条汗巾的时候,思竹整个人都懵了,贵妃娘娘贴身之物怎可随便外露?被陛下发现定是死路一条!
她藏好汗巾心神不宁,回来的路上又有宫人给她递信,要她照顾好侯爷,言下之意分明是要她将这汗巾给楚怀安。
她吓得腿软,回到房中呆坐了许久,最终还是将那汗巾塞进了楚怀安怀中。
她跟了苏挽月十三年,她相信苏挽月不会害楚怀安,这件事非常冒险,可如果能借这件事除掉苏梨这个隐患,思竹觉得很值得。
她到底只是一个小丫鬟,尚不知道朝中局势,更无从得知苏挽月在后宫中的处境,不知道自己这一个小小的举动,会带来怎样严重的后果。
苏梨在狱中中毒的消息传出宫的时候,她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就算没人发现她从中做了什么,若是楚怀安也有了什么好歹,她就算撞柱而亡恐怕都抵不了身上的罪孽。
如今看来,这一场局,局中人都受了牵连,反而是苏梨这个局外人,平白得了所有的好处。
“原是如此,夫人是该好好待苏小姐。”思竹说着捏了捏七宝有些婴儿肥的脸颊:“去吧,我看侯爷有些乏,去给他备点安神的熏香。”
“嗯嗯。”
七宝转身离开,思竹看着她的背影,脑子里忽的闪过一丝灵光:苏梨为什么会突然进入大理寺?莫非她提前知晓有人会下毒?
这个猜想一冒出来,便不可自抑的疯长,迅速占据整个心室,思竹捂着狂跳不止的胸口,有了计较。
这厢苏梨跟着老嬷嬷来到楚刘氏院子,刚踏进院门,就听见女子婉转动听的笑声,太阳穴猛地一跳,转进厅中,屋里果然又坐着七八个容貌昳丽的女子,除了昨日来的张小姐,其他的竟都是陌生面孔。
有了昨日的相处,张小姐比今日来的人要从容许多,一见苏梨进门,立刻上前友好的挽住苏梨的胳膊,朗笑着唤了一声:“苏姐姐,你可来了!”
这声苏姐姐坦荡大方毫不做作,很是讨喜,倒是与她直爽的性子十分契合。
“张小姐好。”
苏梨淡淡回应,胳膊触到张小姐胸前鼓囊囊软绵绵的一片,耳根不由泛红,想抽出手来,却听见楚刘氏沉声道:“阿梨,今日给她们量身,旁人我信不过,还是阿梨你做这事比较妥帖。”
“……”
不是来吃早膳的吗?直接就干活了?
苏梨腹诽,老嬷嬷塞了一段尺子给她,硬邦邦的催促:“苏小姐,请!”
话落,屋里七八个女子自动排好队。
冬衣厚重,要想量好身段,自然要脱了衣服只着中衣才行。
苏梨硬着头皮进入内室,旁人都还扭捏着不好意思,张小姐自告奋勇排了第一个。
推门进来,张小姐抬手就解了斜襟小棉褂,然后麻利的脱掉两层中衣,很快只剩下绯薄的白色里衣,里衣下面枣红色的绣花肚兜包裹着高耸的山峦,惹眼极了,即便是苏梨这样的女子,也因为刚刚手臂上的触感而红了脸。
“苏姐姐,开始吧。”
张小姐张开双臂主动的说,苏梨拿着尺子开始量她的肩宽。
许是出身镖局,自幼习武的原因,张小姐的骨架比寻常女子要大,人也生得很高,苏梨站在她面前矮了快半个头。
苏梨认真看着量尺上的刻度,张小姐忽的开口:“苏姐姐,我真羡慕你啊。”
“什么?”
“你看起来小小的一只,胖瘦正好,抱起来一定很舒服,那些男子应该都喜欢你这样的吧。”
“……”
昨晚那些画面猝不及防的被勾出来,苏梨的脸红得更甚,张小姐回头看见,捂着唇笑起:“苏姐姐,你怎么这么害羞?好可爱!”
“……”
已经很多年没听见可爱这个词了,苏梨的表情有些复杂,不知道该给出什么样的回应。
张小姐性格直率,这会儿的表情也很单纯,应该是前两年才随父兄迁到京都,所以还不知道苏梨那些不堪的往事。
“张小姐过誉了。”
苏梨颔首谢过,抛开杂念认认真真帮她量身,七八个人中高矮胖瘦各不相同,量完已是半个时辰后,苏梨累得出了一身薄汗,被量的人也都个个面露娇羞,煞是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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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刘氏没急着问苏梨要结果,让老嬷嬷给了她们一人一个金镯子算是安抚,和昨日一般,照旧让她们回家绣荷包。
待人走了,下人送上热腾腾的饭食,苏梨坐下与楚刘氏共用,刚吃下个水晶饺就听见楚刘氏问:“阿梨觉得今日这些人如何?”
水晶饺里包的肥瘦皆宜的五花肉,一口咬下去,肉汁溢了满嘴,苏梨迅速嚼了咽下,温声回答:“今日这几位小姐各有千秋,主要还是得看侯爷喜欢什么样的。”
“哼!他还能喜欢什么样的?”
楚刘氏冷哼出声,偌大的京都,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他要是能喜欢别人,还能孤孤单单沦落到今日?
知道楚刘氏心中所想,苏梨略加思索道:“今日几人之中,刘小姐的身形最为玲珑有致,不过……昨日那位张小姐骨架虽高,可身子丰腴,应该也是极好的。”
那张小姐没什么复杂的心机,身体底子又好,娶回家自然比旁人要省心许多。
看得出苏梨有意推荐那张小姐,楚刘氏点头认可,表情却仍不大满意:“那张小姐的确不错,身体底子好,约莫也好生养,可行事有些风风火火,不如阿梨你细心周到。”
“……阿梨不敢与张小姐相比。”
苏梨垂眸避开楚刘氏的目光,楚刘氏现在的态度比之前缓和很多,可再怎么缓和,苏梨也绝不可能有心思做这侯门的妾。
她抗拒得很明显,楚刘氏没再过多试探,喝了口粥道:“那位刘小姐的确生得还可以,就是性子太内敛,今日我还没看见她说一句话。”
“嗯。”
苏梨应和,没再随意发表意见。
两人安安静静的吃着饭,只有汤勺偶尔与碗相击发出细微的脆响。
用完早膳,楚刘氏动作优雅的用帕子擦嘴,下人上前撤了碗筷,抬了一个朱红色的黄花梨箱子进来。
盖子打开,里面是满满当当一箱子卷轴。
“阿梨帮我打开看看。”
楚刘氏抬抬下巴吩咐,苏梨随意拿了一轴,展开,里面却是一个俏生生的如花美眷,旁边用小篆标记着:城东陈氏独女陈游,年方十六,家中有两个粮油铺子,父兄经商,为人老实,陈游擅女红,精茶艺,为人纯良
小篆在空白处密密麻麻写了许多,从生辰八字到平时的口味喜好,全都罗列得十分清楚。
“夫人,这……”
“选吧,这些都是我花重金找人搜集的,画中标记不一定属实,你觉得合适的先挑出来,尽快择个合适的时候叫人到府上瞧一瞧。”
“……”
这么多人这么多信息,到底是耗费了怎样的心血和精力才能做到如此?
苏梨内心受到震撼,抛开她与楚刘氏的恩怨不说,只看楚刘氏对楚怀安,楚刘氏绝对是远昭国史上榜首的慈母。
苏梨不废话,拿起卷轴一个一个细细的看,看到合适的便放到一边小桌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桌上的卷轴已经堆成小山,苏梨看得颈肩酸软,停下来揉了揉肩,楚刘氏忽的开口:“五年前你是怎么逃走的?”
她问的是离京那夜,她让人把苏梨丢进勾栏院,苏梨怎么逃跑的。
没想到她还会问这些旧事,苏梨手上失力,脖子扭了一下,发出喀的一声闷响。
“那两个人也是好色之徒,马车赶到半路便起了色心,我假意逢迎,让他们为了谁先谁后起争执,趁机跑了。”
苏梨平静的说,好像那对她来说是一件很轻松的事,然而谁也不知道那夜她经历了怎样的惊心动魄。
楚刘氏点点头,眼底闪过欣赏,毕竟在那种时候,苏梨能想到这样的方法应对已十分不易,复又道:“那两人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难怪后来有人发现他们死在树林子里,原来是自相残杀,也算他们自食其果了。”
这话像是刻意在给苏梨一个交代,那两个人都死了,这事也应该掀过去不再提。
楚刘氏也是有私心,她现在越发觉得苏梨做事妥帖,看旁人便都看不上眼,苏梨如今无处可去,如果能留她在侯府,给楚怀安做个贴身丫鬟,帮忙看着楚怀安,也能让她安心些,只是五年前她做事有些过激,怕苏梨心里有怨恨,所以她今日才主动提及,好解了苏梨的心结。
脖子痛着,苏梨反手捏着后颈,听到楚刘氏这句话,苏梨眼睛弯了弯,眸底翻涌着被边关寒风淬炼出来的森寒。
“夫人猜错了,那两个人不是自相残杀。”
“什么?”
楚刘氏惊诧的睁大眼睛,看见苏梨的唇角一点点上扬起愉悦的弧度,像是想到什么开心的事,一字一句道:“那两个人,是我杀的!”
是她抓着石块将那两人的头骨一寸寸敲碎,也是她将那两人的尸首拖到密林深处,营造了他们自相残杀的假象。
做完这一切,她解开马车绳子,骑着那匹马找到核儿带她离开了京城。
那一夜,她的心染了杀戮,手也染了血腥,狠辣得连她自己都不认识自己。
这一笑,屋里立刻染上诡异的气氛,楚刘氏莫名的感觉后背发凉,猛然发现自己其实从头至尾都不了解眼前这个叫苏梨的女子。
苏梨没有管那一句话给楚刘氏带来了怎样的震撼,等颈肩的酸痛没那么严重了,便继续挑选画像。
一箱子画轴,最后苏梨挑出了二十轴整整齐齐摞在桌上,
楚刘氏还没从刚刚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因为知道苏梨杀过人,现在苏梨的一举一动在她眼里都多了一分杀气。
身为逍遥侯府的主母,楚刘氏手上说没沾点人命那是不可能的,但那都是她一句话让人处理的,她没有亲眼见过生死,没有亲手杀过人。
不知道热血喷溅在脸上时是滚烫的冒着热乎气儿的,也不知道一个人垂死挣扎时的面目有多狰狞可怕。
“夫人,这些都可以请到府上来看看。”
苏梨温声说,双手交叠放在腰侧,恭恭敬敬的站着,脑袋微垂,低眉顺眼得很。
楚刘氏看着苏梨,原本她以为五年前的事是梗在苏梨心里的结,没成想今日一番谈话将这件事梗在了她心头。
当年的事她做得不厚道,那时在她看来,苏梨已经毁了清誉,大半夜还翻墙来找楚怀安,那是撕破那张脸皮不要了,苏家恐怕日后也容不得这种人,不想苏梨坏了楚怀安的名声,加上她记恨着苏挽月,便当众折辱了苏梨,还让人将苏梨卖进勾栏院。
那两个人已经死了,当晚目睹的小厮和丫鬟也都被她打发走了,唯一知道这件事的,除了苏梨,就是有楚刘氏和她身边的老嬷嬷,嬷嬷是年轻时就跟着她的,绝对不会乱嚼舌根。
刚刚苏梨的眼神很狠,楚刘氏担心她是回来报仇的,可这事楚刘氏不敢给楚怀安说,以楚怀安的脾气,若是知道此事,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
苏梨自然也是拿准了楚刘氏的心思,才敢这样肆无忌惮的把她杀了人的事实说出来,因为楚刘氏不敢报官抓她。
若是报官,叫大理寺一点点查下去,这牵连就大了去了!
楚刘氏的表情明明灭灭,对苏梨没了前两日的亲厚,苏梨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见她被吓到了,又软着声安慰:“夫人放心,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我不会跟侯爷乱说的,此番我回京其实是因为亡夫之死有内情,想请侯爷帮忙查案,我有求于侯爷,自是不会伤侯爷分毫,不然我也不会想尽办法进大理寺,还阴差阳错中了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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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中毒一事,楚刘氏的表情缓和了些,依然不放心,拧眉冲苏梨道:“五年前的事,是我有失考虑,叫你受委屈了,谨之不知内情,你……莫要与他置气!”
楚刘氏主动服软,语气里半是叹息半是愧疚,心里乱得很,不知道该拿苏梨怎么办才好。
“夫人说的是。”
苏梨颔首认可,楚刘氏瞧着她脑仁发疼,连忙挥手让她离开,苏梨缓步退出院子。
楚刘氏打的什么主意苏梨是知道的,她想给楚怀安找个妥帖的人贴身服侍,苏梨能理解,但绝不想做楚怀安那个身边人。
楚刘氏在对楚怀安的事上颇为极端,这些日子苏梨的表现叫她很满意,为了把苏梨绑在楚怀安身边,她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苏梨刚刚挑明自己杀过人,就是将她的念头掐灭在摇篮之中。
日头已高挂在头顶,快到午时了,苏梨直接去了楚怀安的院子,刚到走到门外,一个枕头就迎面砸来,苏梨抬手接住,定睛一看,楚怀安懒洋洋的坐在床上,贴身里衣大敞着,瓷白的胸襟露了不少出来,思竹拿着衣服跪在地上,应是他泄了一顿起床气。
看清屋里的情势,苏梨拿着枕头走进去:“侯爷醒了,是否要用午膳?”
她轻声问,随手将枕头放回床上,楚怀安斜眼觑着她的动作,坐在床上伸了个懒腰:“给爷更衣!”
思竹拿着衣服站起来,楚怀安挑眉看了她一样,偏了下头,示意她把衣服给苏梨,让苏梨帮他穿。
思竹站在那里,拿着衣服的手用力到直接泛白。
“侯爷,我……让奴婢来吧,别……别累着三小姐。”
思竹艰难的开口,她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的资格和立场排斥苏梨,可脑子和身体都不受控制,想努力的为自己争取一下下。
“穿个衣服能把她累到哪儿去?”
楚怀安翻了个白眼,思竹再找不到借口,只能不甘不愿的把衣服给苏梨。
苏梨接过,楚怀安站起来,摊开双手等着被伺候。
穿好衣服,苏梨弯腰帮他系腰带,刚打好结,这人在头顶不满的开口:“上哪儿去沾的这么重的脂粉味儿?难闻死了,熏着爷了!”
“……”
你在温柔乡醉生梦死的时候怎么没嫌被熏着?
苏梨在心里反驳,借着系腰带的姿势低头掩着情绪没有应声。
终于系好,撤身要退开,腰肢又被箍住,楚怀安在她身上嗅了嗅,似笑非笑的问:“我娘又叫你去帮我选人了?今天又是选什么?可有按照昨日我说的做?”
补了一上午的觉,他脸上的憔悴早已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奕奕的神采,连眸子都比平时亮上几分。
“自然都是按照侯爷的吩咐选的。”
“是吗?”楚怀安饶有兴致,还要再问详细些,思竹低声提醒:“侯爷,该用午膳了!”
她的语气有些着急,怕自己再不开口,楚怀安就要吻上苏梨的唇。
思竹看得分明,面对苏梨的时候,他眼里的欢喜太满了,几乎要溢出来。
被打断了兴致,楚怀安皱了皱眉,松开苏梨。
“都有些什么吃的?”
“侯爷忘了,今儿个初二,要去皇陵祭奠。”
此话一出,楚怀安表情略怔仲,这样重要的日子,他差点忘记了。
新年伊始,举国休沐三日,初一皇帝与太后要代表万民祈福,初二一早,皇帝要率朝中重臣祭历代祖皇,下午才轮到其他人去皇陵祭奠。
黄陵有重兵把守,寻常人不得入内,就连皇帝的龙撵都只能停在皇陵外面。
知道下午有正事,楚怀安便收敛了那股子漫不经心的劲,去楚刘氏院子吃了午膳,两人一起准备妥当出府。
马车上放着早就准备好的纸钱和香烛,还有上好的糕点,楚刘氏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遗漏,微微点头示意楚怀安可以让车夫启程了。
楚怀安掀开马车帘子正要说话,余光瞥见苏梨和思竹站在门口,思竹已经作势要回去,苏梨却还站着没动,那架势像是他们前脚走,她后脚就要出门去。
想到昨日尚书府里,赵氏与她说话还锁了院门,楚怀安皱了皱眉,到嘴的话打了个弯变了音:“阿梨,过来!”
苏梨不明所以的走过来,楚怀安理所当然道:“上来!”
“嗯?”
苏梨一脸懵,他们是要去皇陵上香,她又进不去,跟着去做什么?
“爷让你上来!”
楚怀安说完眼尾一斜,合上车帘坐进马车,楚刘氏欲言又止的看着他,终究没有开口阻止。
苏梨仍站在马车边没动,僵滞了一会儿,车夫不由得开口:“苏小姐请上马车,一会儿误了时辰可就不好了。”
皇陵平日有重兵把守,一年能进去的次数也不多,时间自然也不充裕。
思及此,苏梨一手撑着车辕坐上去,车夫挥了马鞭抽在马屁股上发出一声响,马车磕哒磕哒的跑起来。
楚怀安坐在马车里拿了一张纸钱折小青蛙玩,老逍遥侯离世得早,这是他记忆中为数不多有关‘父亲’的片段。
他隐约记得那个男人有极好看的眉眼,阳光明媚的晴空下,那人很耐心的折着纸,最后给了他一直可爱的折纸小青蛙。
这么多年,每次去上香,他都会用纸钱折上这么一两只烧过去,像父子间隐秘而又亲昵的一种交流。
楚刘氏盯着楚怀安折纸,眼眶渐渐湿润,想到他如今仍孤孤单单一个人,心中更觉愧对亡夫,不知该如何是好。
楚怀安折了三只以后就不折了,目光扫了一圈,落在角落,马车帘子被风吹得微微敞开,露出一小片属于苏梨的衣角。
出宫以后,楚刘氏给她送了好几套新衣,今日她穿了一套靛蓝色的,衣服上用银线绣着漂亮的树叶,在阳光下忽闪忽闪的,很是好看。
楚怀安看得心痒痒,脚不自觉的朝角落移动,想蹭一蹭那树叶,快要碰到时,楚刘氏咳了一声。
“马车快着呢,别闹!”
楚刘氏压低声音告诫,楚怀安收回脚,心还是痒痒,趁楚刘氏不在意,伸手在苏梨背上戳了两下。
楚刘氏瞪了楚怀安一眼,片刻后苏梨掀开马车帘子探进半颗脑袋:“侯爷夫人有什么吩咐吗?”
楚怀安恢复正经脸,认真的问:“背上的药换了吗?”
“换了。”
“还疼吗?”
“谢侯爷关心,不疼了。”
苏梨客套的回答,正要放下帘子,城门已在不远处,皇帝与朝中重臣的仪仗正好从城门口返回,楚怀安也看到他们,当即伸手将苏梨拉进马车。
他的力道很大,苏梨直接被一把拉进他怀里,坐在她腿上。
这样的姿势太过亲昵,又是当着楚刘氏的面,苏梨下意识的要挣扎,被楚怀安箍紧腰肢:“别乱动!”
苏梨只是随行去皇陵,就算坐马车上被人看见也没关系,只是先前在宫宴上与安珏结了梁子,楚怀安不想今日在这种时候再与安家人发生摩擦。
控制住苏梨,楚怀安命令车夫调转马车方向,避开皇家仪仗,从另一条路出城。
顺利出了城,楚怀安也没放开苏梨,反而抱上瘾似的捏着苏梨的腰肢玩,苏梨压着火气忍耐着,盯着自己裙摆上的绣花转移注意力,没去看楚刘氏的目光。
终于到了皇陵,苏梨迫不及待的跳下马车,同车夫一起将车上的东西卸下来。
楚怀安扶着楚刘氏下车,一个人提上所有的东西,进皇陵前还不忘嘱咐苏梨一句老实待着。
苏梨无语,皇陵四周一片荒芜,她就算不老实还能溜达到哪儿去?
然而让苏梨没想到的是,楚怀安前脚刚和楚刘氏进了皇陵,安珏后脚就从皇陵另一边走出来。
看见苏梨在这儿,安珏也颇为意外,不过那丝诧异很快转变成不怀好意的兴味:“哟,这不是大名鼎鼎的苏三小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