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没有说话。
也不知道是因为无话可说,还是压根不想再和侯夫人这样的疯子说话。
当然,侯夫人认为,太夫人是因为害怕。
冰冷的簪子就抵在她的喉咙口,稍微动一动就会擦破皮流出血,太夫人再年长也不过只是个后宅妇人,哪里经过这些?就算害怕得昏过去也是正常的。
侯夫人看到太夫人的眼睛闭上了,心里越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大概是多年沉积在心中的怨气,一旦得到了纾解的渠道,就再也无法压制下去了。
哪怕太夫人毫无回应,她也忍不住将自己多年来的委屈和不甘倾诉一番。
也不知过了多久,侯夫人终于从刚成婚时的委屈说到了薛璃出生,尚还有许多事不曾发泄呢,却听到外头老李头说道,“侯夫人,前面就是南门了,我们要出城吗?”
侯夫人点点头,“那是自然。”
她回头对着太夫人说道,“原本我也想过一了百了,将你也干掉算了。反正我手里已经握着人命,也不怕多一条少一条。
但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其实也并不是个天生的恶女人,若不是梁氏实在太讨厌,欺我太甚,我也不会脏了我的手。
看在你这么多年虽然坑了我,但也总算没有既坑了我还要欺负我,我就放过你一条老命吧!
等下出了城,我就放你下车。
等你回去以后,是要让我暴毙,还是得了急病不治身亡,都由你们。
但你要答应我,不能因为记恨我,而迁怒我的女儿。
不论如何,璃儿也是你们薛家的骨肉,给她找一门好亲事,让她过上好日子,那我以后就安静地在南边待着,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
若你们胆敢有半分亏待她,我就会闹得你们鸡犬不宁!不要觉得我做不到,我现在没有什么好怕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马车华丽,车夫又自报家门是靖宁侯府的夫人出门,自然很顺利就出了城门。
出城之后,马车便一路往南行。
等到了一处空旷寂静处,侯夫人让车夫将车停下,“太夫人,你现在可以下车了。”
帘外的老李头似乎没有听见,马车也并没有停下来。
太夫人闭上的眼睛终于睁了开来,开口便是清脆好听的嗓音,“咦,真的要放我下来吗?”
她脸上露出与年龄完全不符合的狡黠的微笑,“不再往前走一些吗?我记得前面不远处有一个悬崖,那里人迹罕至,最适合杀人抛尸了呢!”
声音不对!
侯夫人浑身鸡皮疙瘩一下子就起来了,她手指颤抖着,“你……你不是太夫人!”
她身子一震,彷佛想到了什么,“你是那个臭丫头!”
千防万防,居然没有想到挟持了一个西北货。
可到底是什么时候被掉了包?
在偏堂吗?不对!那时候太夫人的声音不是这样的!
她猛得恍然大悟,“那些土匪是你安排的人!你就是在那时候将太夫人换走了!”
“太夫人”手中不知道拿了什么东西,轻轻往脸上一揉,然后拿干净的帕子擦干净了,就露出一张白皙柔嫩的小脸来。
果然是薛琬。
薛琬笑眯眯地说道,“没想到你还不笨嘛!”
她原本就是假死,所以被大伯父背到了望月阁后,为了不耽误时间,并没有等太医来,就自己“悠悠转醒”。
还没有等到大伯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求原谅,小花就偷偷对她说侯夫人挟持了太夫人。
侯夫人不会坐以待毙,这一点,薛琬早就已经料到。
可她没有想到侯夫人居然这么丧心病狂,连个老太太也不放过。
这将计就计是她想出来的,自然也要由她来收尾,怎么能让个半截身子入了土的小脚老太太担惊受怕受委屈呢?
所以,她便立刻传令给等候在门外的京兆府的人。
原本她留这帮人在那就是以防万一的,结果还真的用到了,不仅哄着侯夫人将搜刮沈氏的银子都吐了出来,还找到了机会将太夫人给换了下去。
这一路上侯夫人絮絮叨叨,将这十几二十年的琐碎事都说出来了。
可是在薛琬耳中,侯夫人所谓的天大的委屈,不过只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已。
谁知道,在侯夫人这里,却成了杀人的动机,而且至今都不知悔改坚信自己没有错……
果然平家的种气有问题啊,怪不得能出平少轩这种杀人狂魔。
也不知道怎么了,薛琬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仪表堂堂的平明堂的模样来,她只能默默祈求老天保佑让平师兄都继承了母家的脾性,可千万别和杀人的种气沾上边。
薛琬耐着极大的性子听到了现在,难道就是为了吓侯夫人一跳?
那自然不是的。
若之前她只是觉得侯夫人触碰到了她的底线,不仅想要害死她,同时也将毒手伸到了她父亲身上让她忍无可忍。
现在,则就是怀着有仇必报的心思了。
偏堂的角落里,她下了能令人兴奋的寐香。
寐香袭人,能让人不由自主地血脉喷张,效果比喝醉了酒还要好。
她还让小花扮成了薛璃的模样接近侯夫人。
果然不过区区几片香,在小花的诱导下,侯夫人便忍不住将所有的真言都吐了出来,亲口承认了当初是用毒药害死了三夫人梁氏。
前世的杀父之仇,如果说因为这辈子事情还没有发生,她不能真的将侯夫人怎么样。
那么今生的杀母之仇,她若是再听之任之,就妄为人女了!
上天让她重生一回,自然是要让她弥补缺憾,恣意生活的。有仇不报,那还重生个毛线?连老天都会懊恼哭吧!
这样想着,薛琬的眼神里便顿时充满了冷意。
侯夫人看到了薛琬身上散发着的恨,顿时有些害怕起来。
她连忙拍着车厢,对着外头大吼,“老李头,停车!我让你停车!”
外面没有应答,马车也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
侯夫人这下子更怕了,连忙掀开了马车,赶车的人依旧是那个人,可是他回头一笑,眼神里却全然不是一回事了。
她张了张口,浑身又软了下来,“老李头……也是假的……”
是她大意了。
明知道这丫头会易容术,应该更加小心谨慎一些的,却还是着了她的道……
这时,侯夫人猛然想起了什么,“偏堂里那个,根本就不是我的璃儿,对不对?”
薛琬笑得甜甜的,“对呀,你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