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的采声未了,只见陈再荣手腕抖处,长剑挥出,剑势凌厉、力道十足、弧线流畅优美,让人赏心悦目。更难得的是和女子那一剑具有互补性,相得益彰,搏得人群一阵雷鸣般的喝采。
女子出一剑,陈再荣随一剑,配合默契,好象共舞了十数年似的,哪里是刚见面的人儿,陈晚荣看在眼里,惊在头,陈再荣这悟性真是够高,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与一个陌生人配合得妙到毫巅,要不是亲眼所见,打死也不相信。
双剑翻飞,宛如穿花蝴蝶嬉戏于百花丛中,每扇一下翅膀、每一个扑腾都是那么的美丽,让人赏心悦目,打从心底叫好。观众已不知道喝采了多少次。
陈晚荣记起诗圣《剑器行》里的名句,高声吟唱:“今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开头本是“昔有佳人公孙氏”,和此情此景不合,陈晚荣这才改成“今有佳人公孙氏”。当然,眼前丽人不是公孙大娘,不过她是舞公孙剑舞,无碍于文章,仍是可用。
女子和陈再荣是调动观众情绪的高手,观众脸上的神色随着灵动的剑势变化不定,看到高兴处齐声喝采,脸上泛喜。稍有停顿,观众顿生失落之态,仿佛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似的,不由自主就要催促起来:“快舞下去,不要停!”
陈晚荣的吟唱一加入,一场剑舞就更加有声有色了,更富有感染力。陈晚荣才吟完一遍,观众中立时有人高声吟诵起来“今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先是吟者少,后是吟者众。到了最后能吟的全加入进来,台上剑光游移,台下齐声唱和,把剑舞推向最高潮。
女子陡然收势,陈再荣随之收剑抱于胸前。刹住剑势,剑舞结束了。台下的吟唱声跟着戛然而止,好象一刀把声音砍断一般。
观众没有先前的失落和沮丧。而是心满意足,高声叫好,冲台上的女子和陈再荣施礼告退,人虽去喜悦犹在,弥漫于空际。
“好剑法!你叫什么名字?”女子问起。
陈再荣和她配合了这么久,对她大生好感:“我叫陈再荣。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如此相问。本是唐突,不过女子却没有这想法,很是爽快的告诉他:“我叫娄虹。”
“原来是娄姐姐。”陈再荣机灵人一个,见娄虹正瞄着陈晚荣,就知道她要问姓名了,马上介绍道:“娄姐姐,这是我哥,名叫晚荣。”
“原来是陈兄,娄虹见过。”娄虹冲陈晚荣抱拳施礼。盈盈生态,非常优美:“陈兄诗才不凡,娄虹今日得睹陈兄风采,实是三生有幸!自我习这剑舞以来,观者就未有如今日之满足者,这都是陈兄诗才不凡,见识了。见识了!”
诗圣之诗当然是好的。不过陈晚荣对诗圣有着十二分的尊敬,断不会用他地诗给自己挣面子。笑着道:“娄姑娘过奖了,这诗不是我所作,我是听一位大才子所吟,记住几句罢了。”
娄虹好看的秀眉微微一扬,很是希冀地道:“请问陈兄,这位才子在哪里?”
诗圣现在不过三两岁,说了她也不信,陈晚荣不能实话实说,只得道:“这位才子周游天下,行踪无定,我也说不准。或许将来还有再见面之时。”
娄虹浅浅一笑:“如此才子任谁也不忍分别,陈兄真是豁达之人,佩服佩服。”
这是谎言,陈晚荣不愿再在这事上纠缠,来了一句很没营养的话:“人生在世,相逢即是缘。有缘则聚,缘尽则散,想是我和他的缘份已尽了。”
却未想到娄虹大拇指一竖,赞道:“陈兄好宽广的胸怀,见识了,见识了!能与贤昆仲相遇,是娄虹的幸运,若是二位不嫌弃,可去长安城里一聚。”
刚从城里出来,再折回去太费事了。陈王氏在陈晚荣衣袖上轻扯一下,意思是说不要答应。虽未亲眼见到公孙大娘舞剑,能见到她地师妹,此番也是不虚了,陈晚荣心满意足,笑着婉拒道:“娄姑娘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我们出来几天了,家里还有好多事儿呢。”
娄虹脸上闪过一丝憾色:“既然如此,陈兄请走好。我们长住长乐坊长兴客栈,若陈兄来到长安,千万请驾临长叙。”
“一定叨扰姑娘!告辞!”陈晚荣抱拳作别,快步离去。陈再荣和娄虹又说了几句,这才跟上来。走出老远一程,回头一瞧,只见娄虹仍是伫立当地,冲他们挥手作别。
赶着牛车,离了渭水之滨,直朝宁县行去。陈再荣兴致极高,喜悦不禁:“哥,你知道吗?公孙剑舞最早出现在洛阳,听说公孙姑娘第一次舞剑之时,万人空巷,睹者如山。当公孙姑娘舞罢,观者不忍卒去,再三请求公孙姑娘再舞。”
陈王氏插嘴道:“娄姑娘是个好人,公孙姑娘也是好人,肯定会再舞。”
陈再荣卟哧一声笑出来:“娘,您错啦!公孙姑娘是好人,可她并没有答应人们的请求,没有续舞。让人叹息,叹息三日犹不绝。从此以后,每到她要舞剑时,洛阳半空其城,凡能驻足之处必有人观睹。”
陈晚荣打从心里佩服公孙大娘灵敏地心思,好东西不能一次给你看个够,看够了以后谁还来看呢?说评书的每当你听到高兴处,就来一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把你的胃口给吊起来,让你的小心肝象猫儿在挠似的。
这剑舞的魅力还真是大,就连陈老实这个老实巴交的泥腿子也是兴奋不已:“剑舞是好看,可不能忘了正事。晚荣,香皂这事你要打算怎么处理呢?”
一提到这事。陈王氏也来了兴趣,出主意道:“晚荣。马掌柜和高掌柜都要代理我们地香皂,这需要得多,光凭我们一家子已经做不过来了,要不我们去请些人来做。”
这是必然之事,陈老实愣了愣这才道:“晚荣。那我们的地还种不种呢?”庄稼人总是念着他那一亩三分地,这几亩地他种了几十年,有感情了。明知道现在用不着再种地了,还是要问一句。
“爹,您也是,现在哪用得着种地呢。”陈再荣接过话头分析起来:“您种一年地,所得不过三两贯钱,哥去了一趟长安就有一千多贯呢,您得种几百年呢。”
帐目是对地。只是太伤陈老实的自尊心了,陈王氏白了一眼陈再荣,轻声喝斥道:“再荣,咋说话地?要不是你爹起早贪黑种地,你能读书么?”
“爹,对不起哦!”陈再荣也发现了语病,忙道歉。
陈老实摸摸发烫的脸蛋,望着陈晚荣,等陈晚荣的回答。陈晚荣理解他对那一备三分地的感情:“爹。地就不用种了,不过可以租给别人种。这地,您种了几十年,不能卖了,还是留着吧。”
这话陈老实爱听,很是欢喜:“还是晚荣虑事周全!周全,真周全!那这香皂你打算在哪里做?家里什么也不缺。请几个人帮着做。你娘可以做饭呐,方便着呢。还是在家里做吧。”地的问题有了解决之道,陈老实就开始出主意了。
只可惜这主意并未得到陈晚荣地认可:“爹,这事我想在家里做不太合适了。一是真要做起来,需要的原料就会多很多,罗家甸未必供应得上,要是再遇到刘老爷子那样的事儿,不就浪费时间么?”
“就是么,你说话之前要先想想合不合适。”陈王氏很赞成陈晚荣地话,陈老实就成了她数落的对象了。
陈老实自觉欠思量,也不分辩。陈晚荣接着往下说:“第二个问题就是道路不便,运送起来很麻烦。”
陈再荣转着眼珠想了想,出主意:“哥,那在宁县做吧。在长安做是最好的,做好了就可以送过去,很方便。只是离家太远了,我在县城读书,太不方便了。在县里做,我就不用再去租房子住了,天天可以回家,帮哥做呢。”
正如他所说,在长安做是最好的,陈晚荣考虑到他读书地问题,这才没有选择长安。他读地是官学,不是私学,要转到长安去读很麻烦,成功的可能性很小。在宁县做地话,就不存在问题了。
“我也是这么想。”陈晚荣赞成他的话:“等回去后,我去县里找地方。等安顿好了,我们全家搬到县里来,你就可以天天回家了。”
家,无论对于谁都是一个温暖的字眼!陈再荣打从心里高兴,真恨不得亲陈晚荣几口:“哥,太好了!”
想着一家人就要来县里,自己天天可以回家,不象现在这样十天才见一回,陈再荣高兴得快成上房打鸣的公鸡了,扯起嗓子大嚎一声,赶着牛车飞也似的去了。
长安离宁县几十里的路程,尽管小黑的脚程不慢,等到了宁县已是饷午过了老大一阵。找了家饭馆,吃过午饭,把牛车赶到陈再荣租的房子,准备歇歇脚然后回家。陈再荣巴不得一家子早点搬到县里,恨不得马上把地儿找好,出主意:“哥,这地方越早找到越好,择日不如撞日,现在时间还早,不如去看看呢。”
不是不可以,是怕二老太过劳累,陈晚荣还没有说话,陈王氏很是赞成:“晚荣,你和再荣去看看吧。我和你爹在这里歇会,赶了半天路,也累了。”
这样最好,陈晚荣点头道:“那行,您们歇会,我们很快就回来。”当下暂别二老,在陈再荣带领下去县里找合适的地方。
陈再荣对宁县很是熟悉,带着陈晚荣在城里转了老大一阵,地儿看了不少。就没有一个地方合陈晚荣地意。
他本是满怀信心,却没想到是这种结果。不由得有些焦急:“哥,你要找什么样的地儿呢?这可是我认为县里最好的地儿了啊。”
陈晚荣略一整理思路,给他剖析起来:“我们要雇人,这住的地方肯定不能少,是不?要是没住的地方。在县里租房子不是不可以,只是不太方便。这吃的问题也要解决,做饭的地方总是要有吧。然后才是工房。”
“哥。你这要求也太高了吧。宁县虽然不小,可要符合你条件地地儿还真不多。哥,要不我们去买块地方,自个来修,成吗?”陈再荣分析道:“就算是修,也不过花几百贯钱,我们地钱够了。”
陈晚荣轻笑道:“等到修好了。我们的香皂得什么时间才能做呢?长安可是等着要呢。”
陈再荣一下子僵住了,愣了好一阵,这才猛拍脑门:“哥,跟我走,还有一个地方我差点忘了。哥,没给你说,这地儿你肯定满意。”
也不等陈晚荣说话,率先走在头里。陈晚荣忙跟上,问道:“什么样地地方?”
“这是一座四合院。要住的有住的,要做饭的有做饭的。更难得地是,以前是工坊,好久没人了。不要说几十人,就是上百人也没问题呢。”陈再荣大步而行,直朝西去。
出城走了差不多三里路,就看见一座偌大的四合院。不下四五十间房子之多。红漆因为长久没有刷新过,已经有些灰暗了。
陈晚荣略一打量。很是满意:“就这里了。”
“地方是个好地方,只怕人家不会给我们。”陈再荣有点担心。
陈晚荣笑道:“没关系的,我们可以买,可以租。只要他同意给我们用,价钱好商量。早一天做出香皂,早一天赚钱。我们一天地钱可不少呢。”
香皂是很赚钱,陈再荣相信这是真的,只得提醒陈晚荣道:“哥,你不知道这是谁的房子呢。这可是郑家老宅啊,郑家是宁县的大户,在长安也有不少铺子呢,人家有钱,你给再多的钱也不见得会把老宅给你呀。”
“哪个郑家?”陈晚荣打量着院子问道。
陈再荣有点没好气:“哥,这还用问嘛,当然是郑建秋郑老爷子了。那可是宁县第一大富商,你连这都不知道。”
“郑建秋?是不是做皮货的?”陈晚荣眼睛特别明亮。
“什么都做,皮货只不过是其中一种罢了。”陈再荣一解释完,很是奇怪的问道:“哥,你怎么啦?你认识郑建秋?”
这个郑建秋陈晚荣听他说过话,见过他地作品,就是没有见到人,笑道:“不认识。走,我们这就回去。”
“哥,回哪去?你要找郑家谈,我知道路,我这就带你去。”陈再荣很是尽责。
陈晚荣笑着摇头问道:“你对郑建秋知道多少?他的出身来历,他的喜好,他的能耐,你知道么?”
陈再荣一下子给问住了:“哥,我了解这做甚呢?我是读书人,又不是他家的伙计,用得着了解这些么?”
“你不知道,有人知道。”陈晚荣脸上闪着异样光辉。
陈再荣一下子好奇了,问道:“哥,是谁“还能有谁,当然是李清泉李老爷子了。”陈晚荣不无兴奋的道:“郑建秋是李清泉的第一大主顾,李清泉对他没少花心思,对他很是了解,我也是从李老爷子那里知道一些他的事。当时没想着多了解,现在去找李清泉也来得及。等我了解了他的为人,再想办法来谈这事。”
那是老宅,是祖产,是老祖宗留下地,孝顺的子孙就应该留住祖产,这是中国人的观念!
要是郑建秋不同意,再多的钱也砸不出来,更何况他不缺钱,所以这事得下番功夫。要想把功夫做到家,首先就得了解他的为人和喜好了,这些李清泉最清楚了,不去找李清泉还能找谁呢?
陈再荣无论如何也是想不到还有这番曲折,愣了好一阵这才道:“哥,我们赶紧回去吧。”
两人回到租房处,把事儿一说,陈老实忙催起来,四人忙往家里赶去。陈再荣要上学,用不着回家,陈王氏要他留在县里,家里有这番巨大变化,陈再荣正高兴着呢,哪里肯听,非要回家不可。
一路急赶,下了官道,刚上小路没多久,只见李清泉赶着他那辆漂亮的马车迎面而来,见到陈晚荣好象见到救星似的,兴奋不已,远远冲陈晚荣嚷起来:“晚荣啊,您终于回来了,我等您等得好辛苦啊!”陈晚荣很是奇怪,问道:“老爷子找我何事?不会是要鞣剂了?”他现在大做狐裘,鞣剂用光了,急着找自己很正常。
李清泉大摇其头:“晚荣,不是啊。是郑老爷子想见您一面,要我来请您呢。”
听了这话,陈晚荣真想放声歌唱,人想睡觉地时候,有人给你递枕头那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