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婉言猛地坐了起来,袖子扫过了桌上的铜镜,将镜子直接。虽然现在已经是盛夏时节,但宋婉言穿的一身却是厚重非常,绸缎的宫裙华丽繁复。外面笼着的则是牡丹织锦外衫,脸上还蒙着面纱,着实是一点通风的地方都没有,相比较起身边的魔云,似乎是两个季节一般。
但是饶是如此,宋婉言此时额角也流出了冷汗,背脊发凉,露在面纱外的双目更是瞪得极大,身子都在不自主的颤抖。
墨香听不到那个声音,但是她看到了宋婉言的动作,就知道这位主子又要“发疯”了。
既不上去劝,也不出声,墨香直接丢掉了手上的茶壶夺门而出。去寻找萧宇承禀报,似乎留在这里就要被殃及池鱼一般。不消片刻,就跑得没了踪影。
茶壶落地时应声而碎,因着寺庙里头的茶壶都是泥做的。摔了以后的声音并不清脆,可是饶是如此也让宋婉言猛的抖了下身子。女人的双手死死地摁着面前的桌子,双腿发软,只消片刻就跌坐在了地上。
而那个声音则再次响起:“妹妹,不是要来陪我吗,为什么你还不来?下面好冷,我好难过。”
宋婉言牙?打着颤,可是终究泪水还是不自觉的淌了下来。
而后,宋婉言就看到一个虚幻的身着白衣的女人轻缓的从空气中慢慢走出,坐在了桌旁。
这次,她没有抱着襁褓。那张脸也是干干净净的,除了纸一般白的脸色外与常人一般无二。
女人脸上带着骄傲又高贵的笑容,俯视着跌坐在地上的宋婉言,这种神情曾经是宋婉言每个噩梦里都会出现的,属于宋璃的笑容,高高在上。目中无人,哪怕一个眼神都是给她的施舍。曾经的宋婉言在宋璃死后曾以为这种目光再也不会出现,因为她是瑞王侧妃,未来,萧宇承还许诺她会让她成为王妃,登上那个曾经属于宋璃的高高在上的位置。
可是再一次被这种目光凝视的时候,宋婉言却发现,她依然自卑,自卑的想哭。
“好妹妹,哭什么呢,你哭了,那脸上的伤又好不了了。”穆鸢温婉浅笑,这张伪装成宋璃的脸孔上露出了笑意,只是那笑容中带着的却是毫不遮掩的厌烦。
宋婉言抱紧了桌子的腿,咬紧了牙?。脸上的怯懦却因为穆鸢的这种态度而激了起来,大着胆子,宋婉言看向了穆鸢,双目通红:“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已经死了,是个死人,若是你过得不好我多烧些纸钱给你,何苦要来纠缠我。”
“纸钱?好妹妹,不如你现在就撞墙死了,我定然给你很多纸钱,可好?”穆鸢掩唇而笑,一双美目之中带着嘲弄,好似宋婉言说了个天大的笑话。
宋婉言被这句话再次吓得缩了回去,她怕死,往往人就是这样,在害死别人的时候有千百种理由自我开解,人死了,还能做一些他觉得可以弥补的事情,可是轮到自己头上的时候,却哭喊着要活下去,半分都不想想自己曾说过的那些胡言乱语。
贪生怕死,人之常情,穆鸢也不怪她。
但是,却不介意送她一程。
毕竟是在清凉寺中,穆鸢并不想闹出太大的动静,若是惊动了无忧只怕只能吃不了兜着走。可她也不想让宋婉言见到无忧那个大和尚的,过来,只为了赶她离开。
况且这般就死了着实是便宜了她,穆鸢也不会这么简单的放过这位好妹妹。
身子飘忽的站起来,脸上依然带着悠然自得的笑意,走到宋婉言面前蹲了下来,笑着看着她。
这个场景让宋婉言觉得熟悉,那是在她还小的时候,有次被教导女红的女师傅教训打了手心,羞愤之下就跑了出来去了前院,可是她本是庶女,出生开始就甚少离开后院,到了前院只觉得又大又漂亮,走着走着却迷了道路,直到天快黑了,她缩在一个桌子底下,抱着腿哭。
而那时候寻到她的便是宋璃,那个宋婉言从未见过的嫡女姐姐带着笑蹲下身来看着她,第一句话就是:
“你是哪个房里的?生的好生漂亮。”
宋婉言那会儿也像现在这样泪水模糊了眼睛,可却依然可以从一片雾蒙之中看到宋璃头上的玉钗环佩,身上的华服锦绣。斤尽医扛。
她穿的可真好看,头饰,比阿娘都多。
被宋璃送回到了后院的宋婉言并未表示感谢,只是怯生生的看着宋璃离开。
寻常人,想到的只是羡慕,可是宋婉言却不同。
她多盼着宋璃的头饰都能变成自己的,那身漂亮衣服也能是自己的,抢过来,夺过来,那才好呢。
而如今,宋婉言终于如愿的占了宋璃的位子,抢了宋璃的夫君,拥有了原本属于她的一切,却还是回到了这个场景。
她在桌子底下哭得凄凄惨惨,那个女人依然容貌靓丽的蹲在自己面前笑着看她哭。
穆鸢偏了偏头,笑着瞧着她:“你想起来了,对不对,以前我就是这么看到你的,直到我当时怎么想的吗?我就想,这么个可怜兮兮的小丫头,我一定要要过来放在身边当了丫鬟,天天看着你伺候我服侍我。可是谁想得到你是侧房的女儿呢,明明,打扮的就和一个丫鬟一样。”
宋婉言咬紧了牙?,手指尖都在颤抖。
穆鸢却没想就此罢休,而是接着笑道:“不过看你现在的打扮可是漂亮多了,这个钗子,瞧着真是好看呢,”穆鸢说着,眼睛转向了宋婉言发顶的一根珠钗上,嘴角弯起,“这似乎以前是我的钗子,我阿娘专门打来为我送妆的,如何,你瞧着是不是很好看?”
宋婉言闻言直接从头上把那根钗拔下来丢到了地上,钗子上面的珍珠宝石被摔散了一地,零零落落的,原本漂亮的珠钗此刻可怜兮兮的躺在地上,七零八落。
穆鸢并没有去看那个可怜的钗子,而是笑着看着宋婉言,道:“我其实很高兴你能离开瑞王府,寻常,我进不去,但是你出来了真是让我觉得高兴。瞧,我又能看到你了,在底下,很冷,很安静,我都没人说说话的。”说着,穆鸢原本白皙的脸开始慢慢融化,干净的面皮一层层掉落,露出了里面森森的血肉,“那时候我怀着孩儿,你不就是说怕我寂寞所以入府陪我?那现在,你愿不愿意陪我啊。”
宋婉言双手抓了抓桌子腿,而后猛地松开了,双手在面前抓挠着,似乎在驱赶什么,双目紧闭,从桌子底下钻出来,大步的跑向了门外。
她听到了,宋璃说,瑞王府她是轻易进不去的。
她进不去,那我若是呆在瑞王府里定然是安全的,对,必然是安全的。
就在她夺门而出的时候,穆鸢站起了身来,脸上带着笑容,身子化为黑烟,顺着窗户钻了出去。
宋婉言跑出了门,因着珠钗被扯下,她的长发散乱,风一吹没有丝毫美感。不过宋婉言并未跑远,而是直接被已经走到院中的萧宇承一把拦住,而后死死地扯着胳膊拉在了原地。
“婉言,你这是做什么!”萧宇承对于宋婉言的狼狈有些错愕。
而站在他身边的墨香则是撇撇嘴巴,心道果然刚刚没在屋子里呆着很明智,不然就冲宋婉言此刻的行状,只怕遭殃的还是自己。
宋婉言却没有看墨香,而是望着萧宇承,似乎看到了救星一般的伸手攥住了萧宇承的衣袖,声音因为惊慌失措而显得尖利刺耳:“三郎,三郎你快带我走!我要回去,回去了,姐姐就不回来找我了!”
萧宇承皱紧眉头,这不是他第一次听到宋婉言的“疯言疯语”,若是以往,他必然会拦住了女人细细抚慰,帮她平和情绪,可是此刻萧宇承却没有这么做。
因为他身后,站着的便是柳贤妃。
柳贤妃扶着月娘,瞧着宋婉言此刻的样子,那双长眉似乎都凝结在了一起,解都解不开。
刚刚墨香慌慌张张的跑来,说宋婉言又发病了的时候,不仅是萧宇承,柳贤妃都吓了一跳。宋婉言最近的反常被柳贤妃直接定义为疯病,但萧宇承却是百般的不愿意承认,也不让太医去诊病。
萧宇承自己知道,宋婉言说的话并不全是疯话,毕竟当初宋璃的死无比蹊跷,但是这件事情最怕被翻出来的不是宋婉言,而是萧宇承。
他是个有大志向的,但若是被人察觉他谋杀嫡妻子,只怕他努力经营的名声会一落千丈,哪怕只有流言那也是可怕得很。所以萧宇承不仅仅是出于回护宋婉言的目的,还是为了给自己遮丑,必然不会让外人医治她。
一旦宋婉言说出点什么来,萧宇承恐怕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弥补。
不过这会儿,柳贤妃说要来看看宋婉言,对这个要求萧宇承是怎么也不能够拒绝的。
本想着能先行一步安稳住了宋婉言,哪里知道宋婉言竟然这般狼狈,着实是让萧宇承骇了一跳。
他看似轻轻地扶住了宋婉言,实际上却是死死地扣住了女人的肩膀,道:“婉言,你在说什么昏话,来的时候便是你要来的,说是可以驱散邪气,这会儿怎么又要回去了?”
宋婉言瞪着眼睛看着身后的房门,颤声道:“我看到了宋璃……她来找我了,来找我了……”
“住口,胡言乱语成何体统!”柳贤妃喝住了宋婉言,甩开了月娘大步走上前去,对着宋婉言的脸就是一巴掌。
宋婉言被打的蒙了神,一时间也就止住了嘴巴。
柳贤妃心里认定了宋璃的死和宋婉言脱不了干系,可是柳贤妃却不愿意这个时候宋婉言这个蠢货出来张扬。
要知道,柳贤妃再过些时候就会在大选之时求着隆?帝帮萧宇承再选一门好的继室,若是这时候爆出来了萧宇承宠妾灭妻的恶名,哪里还会有贵女愿意嫁来?
柳贤妃盯着蜷缩在萧宇承怀里的宋婉言厉声道:“闭上你的嘴吧,这里是佛门清净地,哪里容得你胡言乱语!来人,把她带回道房里面关起来,没有本宫的命令,不许放出。”
第六十六章 所谓幸福 为flyindance716167加更
柳贤妃的声音分外狠厉,而表情自然也是难看得很。
“是。”原本站在柳贤妃身边的月娘矮了下身子,而后朝着一旁招招手,自然有身子魁梧的婆子上前来拽过了宋婉言,把她往屋子里面拖。
这些婆子都是宫里面出来的。早就磨砺成了一把好手,哪怕用了力气狠拉着宋婉言,却能让宋婉言丝毫损伤都受不到。
宋婉言似乎失了魂魄一般,竟然一言不发,任由着那些婆子动作,刚刚的疯狂劲头竟然丝毫都没了。而萧宇承本想出言阻止,终究是他心尖上的女人,萧宇承仍是回护着的,却被身边的常远扶了一下。
常远那张圆胖的脸上依然是圆润的,旁观者清,他知道柳贤妃是动了真气,而且惯常就不喜欢宋婉言,常远自然不会向着她说话。嘴巴动了动,语气十分忠诚:“主子,莫要惹了娘娘生气,晚些时候再求吧。”
萧宇承也知道常远说的不错。咬咬牙?,没有说话,却也不愿意离开,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宋婉言。
柳贤妃看着宋婉言被带进了屋子后走到了房门前,扶着月娘的手臂,女人的一双美目已经没了平时的温婉贤淑,尽然是一片清冷。
在后宫沉浮多年,从一介宫娥爬到如今的位置,柳贤妃的手段自不必说,这心对着看不顺眼的人也是恨得很。若说宋婉言真的让她恨得并不是她现在的发疯,而是要让自己的孩儿可能被扣上一个宠妻灭妾的帽子。要知道,这个名头戴上了可就不好摘掉了。
前朝遗风便是女风彪悍,女子的地位有些时候是极其重要的,即使柳贤妃瞧上人家姑娘了,人家不愿意嫁过来也是可以的,没人能逼迫了她。
现在抓紧的是帮萧宇承娶一个继室。至于宋婉言肚中的孩儿,柳贤妃看得清楚,生出来也是个庶子,终究是不如嫡子金贵的。
看着被婆子夹住的宋婉言,柳贤妃淡淡道:“你们几个好好伺候侧王妃,她腹中还有胎儿,若是有了任何岔子本宫唯你们是问。”
“是,娘娘。”几个婆子应了下来,而后将宋婉言稳稳当当的放在了床上,而后退散开来,眼睛却是紧紧地盯着宋婉言,似乎只要她稍微动作一下,这些婆子就会一拥而上把她摁了似的。
柳贤妃则是走到了宋婉言面前,低着头,冷声道:“本宫瞧你只怕是真的见了鬼了。可俗话说,平时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叫门。若是你真的觉得心亏,就老老实实的在清凉寺里呆上几天,在屋子里多抄几篇佛经,别出去乱跑,一来为了孩儿,二来你现在的模样也会吓到人的。”
说完,也不管宋婉言做什么反应,柳贤妃只管扶着月娘的手离开了屋子。
在经过萧宇承的时候,柳贤妃微微顿了顿脚步,声音恢复了温柔平和,与刚刚对着宋婉言的时候派若两人。只见她笑道:“宇儿,我知道你宠爱她,但是也不能这般惯着。把她放在这里你放心就是,先行回府,陛下只怕还是有公务给你的,等母妃下山自然会完完整整的把她带下去。”
萧宇承脸上露出了几分不情愿,可他也是有理智在的,与柳贤妃顶撞可不是明智之举,最终还是道:“孩儿明白,劳烦母妃照顾她了。”
柳贤妃哪里看不出萧宇承的不情愿,可是毕竟是自己的亲子,她也不会真的怪他什么,只能心里叹气,脸上却依然是浅淡笑着,点点头,而后把眼睛转向了墨香。
墨香进院子以后的表情柳贤妃是看在眼睛里头的,这个丫鬟分明就是心术不正,早就没了伺候宋婉言的意思。若是平时,柳贤妃只怕看到这种不护主的丫头会直接杖毙了事,但如今瞧见了宋婉言的状态,墨香的选择也算是情有可原。
柳贤妃想了想,便道:“我记得,宇儿你新封了个侍仪。”
萧宇承自己都不记得自己一气之下封过一个侍仪,换言之,他早就将临幸过一夜的菱角扔到了脑袋后头。这会儿柳贤妃提起,他愣了愣,还是在常远的提醒下点了点头道:“是,我是封过一个……”
“以后侧妃这里自然有本宫派丫鬟来伺候,这个丫头就给了你的新侍仪吧。”柳贤妃随手一指,就给墨香找好了去路。
将墨香派去菱角身边,为的就是菱角曾经是宋婉言的丫鬟,如今这个也伺候过宋婉言的丫鬟去了菱角身边,两个人在一处必然会拼了力气分宋婉言的宠,若是能真的让萧宇承回心转意也算是桩美事。
只不过这番计较毕竟是女人心思,细致又隐蔽,萧宇承是男儿,在如何思虑也想不到这般细致的事情的。
萧宇承对于一个小丫头的去留分毫不在意,点点头也就罢了。
倒是墨香颇有些惊喜的,能离开宋婉言,她是什么都乐意。瞧着宋婉言那个疯样子,只怕以后还是要做出幺蛾子的,与其在她身边等着伺候不力被贬斥,或者被宋婉言伤到,倒不如寻个别的主子。
虽然伺候菱角并不是墨香认为最好的选择,但总比现在强得多。
伏了身子给柳贤妃磕了个头,墨香脸上总算是有了笑模样。
一切尘埃落定,柳贤妃也不多留,只管扶着月娘的手离开了。而萧宇承则是站在院子里,微微蹙眉想了一阵子后,高声喊了句:“你且等我。”也就离开了院子,想来是下山回去了。
宋婉言却是什么都觉查不出,直观双目圆瞪的盯着横梁,嘴里念念叨叨的说着:“我要回去,我不要留在这里……”
而一道黑烟却是从房梁上迅速的钻了出去,而后瞬间没了踪影。
***
宋婉言仍然留在山上,而不是被送回到了瑞王府。
这虽然不是穆鸢最期盼的结果,可是她现在只怕要被柳贤妃层层看管起来,想跑出来可是不容易的,自然也就遇不到那个无忧大和尚。
安了心,穆鸢就慢悠悠的往回走,只不过,就在回去的时候,穆鸢瞧见了竹林之中,一个熟悉的身影。
虽然只是看了个背影,穆鸢也知道那是玄逸。
男人依然是宽大衣袍,却不再是如墨漆黑的颜色,而是换了身银白锦袍,头发束起,衣角袖边隐约的是银色丝线绣的暗纹,瞧上去颇为贵气。
但更让穆鸢注意的是站在玄逸面前的人,距离虽远瞧不见模样,但是那一身道袍却让穆鸢觉得颇为奇怪。
这里是清凉山,从上而下皆是只有寺院而无道观,这么个道士出现在此处着实是奇怪得很了。
正想上前去问问清楚,却看到那道士突然转了脸来,紧紧盯着穆鸢所在的地方,似笑非笑,开了口,虽然相距甚远却还是能准确的传进穆鸢的耳朵里来:“玄逸,何时你与我见面还要带上帮手?你曾说过,我成仙之前你我二人再不争斗,怎么,你要食言而肥不成?”
玄逸微微蹙眉偏头看来,穆鸢本想扭头就跑,哪知道身子却像是被定在原地一样,进不得,退也不得。
而后,玄逸的声音又钻进了穆鸢的耳朵里去:“但你也说过,绝不会干涉我的事情,可事实上你却在我之前找了无忧,是你食言在先,又指责得了我什么?”
那道士沉默一瞬,而后道:“若非我寻了无忧,你又如何能护得她安宁?”
“这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玄逸声音低沉,隐约的,还有怒气,“你现在已经修仙问道,何苦再来问这些事情。”
那道士却是冷笑一声,低下了声音,原本颇有些仙风道骨的语气登时变得低沉阴森起来:“别忘了,我修仙只为了让她复活重塑人身,你若是帮了我,我自然也会助你,但若是你回拒了我,我自是有本事让你后悔的。”
“闭嘴。”
这两个字,着实是狠得很,穆鸢是从未听到过这般动静的,即使不近前,她也知道只怕玄逸此刻脸上就像是结了冰霜一般才是。
那道士却是冷笑两声,而后直接一甩广袖,直接飞身而去,而穆鸢身上的禁锢也在一瞬间消弭于无形。
还没等穆鸢喘口气,她就看到玄逸已经到了身前,瞧着她,道:“不过是几刻不见,怎么,你这么思念本王?”
穆鸢这会儿只是一团烟雾,没有形体,也没有眼目,她把自己原本的模样都包裹在了黑雾之中,似乎只要漏出来就能吓死她自己一般。这会儿听了玄逸的话,穆鸢也只是暗自翻了个白眼,却一言不发。
玄逸显然也不需要她说什么,男人似乎毫不介意女人可能已经变得阴森可怖的鬼魂,直接伸了手攥住了女人黑雾之下的手腕,道:“既然你来了,我便有事要与你说。”
穆鸢看了一眼男人伸进浓重雾气里的手掌,张了张嘴巴,而后轻声道:“每次你见我都有事请说,若是无事倒还是奇怪了。”
“退掉了那身画皮也改不了你这厉害的嘴巴。”玄逸脸上倒是带着笑的,淡淡道,“几日后,会有一个道士前去皇宫,你想个法子把他招入宫廷,若是可以,助他登上国师之位。”
穆鸢眨眨眼睛,问道:“可是刚刚那个道士?”
玄逸也不避讳她,点头道:“是。”
想来,玄逸还是听了那个道士的威胁,穆鸢微微转动了一下被玄逸握住的手臂,只不过玄逸的一双手着实是力气大得很,穆鸢根本挣脱不得,也就作罢了。脸上露出了个笑,即使玄逸瞧不见,穆鸢还是下意识地对着这个男人露出笑容:“那你可要告诉我,那个道士有什么本事的。”
“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中通人和。”玄逸的声音很平淡,无喜无怒。
穆鸢走近了些,见玄逸没有后退,女人的脸上越发的欢欣了,道:“若是我记得不错,你可是不喜欢大周的,为何要找这么个厉害的人物做他们的国师?”
玄逸听了这话,也是弯起了唇角,只是声音却是低沉的:“只要有心覆国的,哪个不是厉害人物?”
穆鸢听了这话就知道那道士是与玄逸同一阵线的。
即使刚刚他们似乎吵得很激烈。
之后玄逸从袖中拿出了个玉瓷瓶子来,给了穆鸢道:“这个给了你,只要你想要的丹药,只需要默念功效它就会自行倒出来,你带着或许有用。”
已经习惯了从玄逸这里领到各种装备的穆鸢也没什么惊讶的,接过了瓶子,摇了摇,只觉得轻得很,里面也没什么动静,跟空的一样。想来是想那些储物的空间一般,这个是专门储存丹药的罢了。
“这些丹药是谁的?”穆鸢顺口问道。
玄逸脸上的笑容又收敛了起来,道:“刚刚那个道士给的,他既然是道士,总归是会炼药的,左右吃不死人。”
虽然玄逸这么说,可是他既然敢给到自己手里,自然是没有害处的,不过穆鸢却是能更加确定玄逸怕是很讨厌那个道士的。
即使他要让那个道士成了大周国师。
将瓶子紧紧地握在手中,穆鸢心里转了百般心思,还是多问了一句:“那是什么人?”
玄逸沉默了片刻,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定定地看了穆鸢良久,而后轻声道:“以后记得离他远一些,若是他发起疯来我也是制不住的,这次你一定要听话。”
穆鸢也不多问,只管笑着点头,任由着玄逸再一次将她圈进怀抱。
“你可看过你如今是何模样了?”玄逸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穆鸢脸上没什么表情,左右一片黑雾之中也看不到她的模样,只是淡淡道:“没见过。”
玄逸则是没有松开抱着女人的手臂,反倒是收紧了些,轻声道:“莫要看,你是个喜欢美貌的女子,我能够许你永生美貌,将世间最美丽的朱钗,最好看的镯子统统给了你,至于你原本如何模样我永远不会在意。”
穆鸢知道,这是玄逸安慰她,只怕自己如今的模样比宋婉言还不如。斤尽序巴。
但是许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穆鸢倒不觉得失落,只是笑着道:“那你介意吗?好不容易找了个伴儿,还是个披着皮才能见人的。”
“不介意。”玄逸这句话说的很干脆。
“但我想你总是抱着一个披着皮的女人恐怕不会觉得幸福。”穆鸢脸上是带着笑的,似乎浑然不介意的一般。
只不过玄逸却是仔细的思量了一番,而后淡淡道:“我们不是灯下初见的人,我死了,你也死了,从生到死,我们都付出了太多,有什么样的幸福是能承受得起这样的代价的?”
穆鸢一愣,而后抬了头,透过了一片黑雾去看玄逸。
看到的,是玄逸一张带着笑意的脸,浅浅淡淡的,却比任何都让穆鸢觉得温暖。
她握住了男人的手,紧紧的,即使自己的手已经瘦如白骨。
寻寻觅觅,在这个缥缈人间,总归是能找寻到一双手,握着的时候觉得温暖,让她觉得能够得到依靠,似乎前面的生活不再绝望深沉,总会有这么一个人陪伴着。
这是不是爱情,穆鸢不明白。
但穆鸢知道,这样距离她口中的幸福,可能不会很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