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勇刚本来是很沮丧的,听得程浩风这么说之后,就无奈低笑两声。
事情既已定下,程浩风就去接应还在赶路的血无仇他们,胡勇刚和胡仙仙说起一些杂事。
刚到酉时,郑天霸父子来到大帐中,脸上满是胜利的喜悦之色。
他们已经荡平附近的几个小县,京城周围的十几个州尽数平定,只有旮旯角落里极少数叛军还在负隅顽抗,他们相信很快就能收拾完残局。
胡勇刚亲自给他们倒茶,又说朝廷定有重赏。
“我倒罢了,还真希望退辽有个好前程。”郑天霸欣慰笑着拍了拍儿子的肩。
胡勇刚和胡仙仙都赞郑退辽几句,郑退辽被夸得不好意思,嘿嘿笑着低下头。又想起没见程浩风:“国师没和胡先锋一起回来?”
“回来了,又去接应无仇他们。”胡仙仙答应后,再说了皇上处置韩泽灿的旨意。
他们听后都皱紧眉头,片刻后郑天霸一拍桌子大声说:“那个韩泽灿留着也是祸患,杀了也好。以后闹出事来,也不能让国师一个人担着,一起扛!”
到得子时,程浩风和血无仇他们押解韩泽灿到得廓州。他们连夜商定,明日就在廓州州衙外的十字路口,斩杀韩泽灿。
第二天是五月十五,程浩风说此日阳气比五月五端午的阳气还重,在这一天的午时三刻斩韩泽灿,会使他的魂魄受烈阳之气所冲,不得入轮回。
囚车从州衙大牢往十字口缓缓行去,沿途百姓静静站在两旁,低着头偷瞄囚车。
他们不敢像对其他犯人那样朝韩泽灿扔烂菜叶、吐唾沫,甚至韩泽灿目光冷冷朝他们扫视,他们都会觉得不寒而栗。
韩泽灿昨夜苏醒后,就要来好酒好肉吃喝,还要求洗浴换上新衣袍。他出门前不肯穿囚衣,狱卒请示过胡勇刚后,也同意他穿着赭黄绣金黄衮龙的新袍上囚车。
他此刻高昂着头,傲慢睨视四周,不像是赴刑场,更像是去示 威。
行刑台侧后方,监斩官胡勇刚坐于主位,程浩风及郑天霸他们分坐两旁。
“跪下!”胡勇刚见韩泽灿已被押上刑台,就一声高喝。
“跪你?你受得起吗?”
韩泽灿冷冷一笑之后又接着说:“我是太祖的嫡系子孙,正统的金龙后裔,你们受得起我一跪吗?”
他的嚣张样子,让他们很恼怒,可一时竟说不出反驳的话。
韩泽灿看他们阴沉着脸却拿他毫无办法的样子,言语更狂妄起来:“我祖父是治化帝,亲伯父是宏成帝,堂兄是德元帝,而那个伪帝韩泽熙呢?他虽然也是太祖血脉,可跟嫡系传承早就出了五服,他都没资格让我跪!”
观斩的官员百姓都知道,韩泽灿是与先前几位皇帝血缘关系更近,他们也以为无子的德元帝死后会是韩泽灿继位,听了他这些话,都很小声地议论起来。
他们议论后得到的答案很一致,都认为不可能杀韩泽灿。
“跪与不跪,只是形势,并不重要。”程浩风脸色和缓,浅笑着说。
韩泽灿讶异看向他,胡仙仙他们都惊疑看向他。
“你提起治化帝、宏成帝、德元帝,又是否诚心忠于他们?愿按他们旨意行事,绝不违逆?”
程浩风看着韩泽灿问道,韩泽灿脱口而出回答道:“我当然是忠心耿耿,绝不违逆。”
“绝不违逆?德元帝留下遗诏传位于当今皇上,你可曾对当今皇上有半分恭敬?骄狂自大,藐视皇威也就罢了,你还野心膨胀,挑唆并带领藩王谋反,进逼京城,你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见程浩风转眼之间就从和颜悦色变得冷言厉色,韩泽灿被问得来不及狡辩。
程浩风再向胡勇刚使个眼色,胡勇刚领会其意,扔出令签高喊:“时辰到,斩!”
“不……你们不能杀我!不能杀我!我是太祖嫡系血脉,你们无权杀我!”
韩泽灿没想到他们会直接动手行刑,疯狂挣扎起来。可他没有武功,押他的士兵又格外高大威猛,他哪里挣得脱?
被死死按在刀下,他微抬起头,太阳的金光耀花了他的眼。颈后一凉,是刀携劲风砍来。
他以为自己会受的最重惩罚也就是被囚禁起来,韩泽熙就算要杀他,也得是过段时间弄毒酒暗里毒死他,哪会直接斩杀?
他可以趁着他们还没有彻底平定叛乱,寻机会逃走,逃去番邦或东瀛,都还有可能再翻身。
此时,他是明确知道自己没有翻身机会了,眼中不由流出绝望的泪水。
韩泽灿人头落地,腮边两颗泪珠隔了很久才滑落于地。
行刑后,胡勇刚他们很快就撤回营中,围观的百姓却是小半个时辰后才渐渐散去。他们窃窃私语互相询问,都有些不相信就这么斩了韩泽灿。
回营中梳洗一番,胡仙仙斜坐椅子上品茶,很久都没这般悠闲过,她脑子里昏昏沉沉,都还没适应过来。
日落时分,程浩风处理完杂事来邀她再去水潭边游玩,二人携手步行前往。
他们没穿道袍,程浩风身着淡蓝薄衫,胡仙仙身着蓝底小白花的衣裙,就如最寻常的夫妻走在人群中。
***气,中午炎热,一早一晚还是凉爽。柔柔晚风吹拂脸庞,夕阳斜照村舍田园,他们微笑对视,都觉得很是惬意。
到得水潭边嬉游一会儿,他们就计划起回京后该做些什么,想了很多,全是些吃喝玩乐的事。
入夜后,两人就夜游山林,快到子时才慢慢往城中走去。
“师父,七师叔,出事了!老诚郡王妃王氏自尽了!”刚到营帐外,血无仇就急忙迎了上来。
“不是让你们派人对她严加看管吗?怎么会让她有机会自尽?”程浩风怒声责问,随即又和胡仙仙飞身到得王府。
此际已是子时末刻,老诚郡王妃是在子时中刻自尽的,看守她的士兵很快就发现了,但仍是没能抢救回她性命。
胡勇刚已经先到,见程浩风他们前来,就拉他们到一旁简述事情经过。
王府当中有些下人还是很忠于韩泽灿的,几天前,老诚郡王妃要求吃河豚,那个厨子就暗里藏了带剧毒的河豚内脏。
看守老诚郡王王妃的士兵算是细心的,查过饮食,也看着厨子把带毒的河豚内脏埋了,就是没想到那厨子暗捏了些带血的肝藏在鞋里。
在得到韩泽灿已死的确切消息后,那厨子就将带毒之物用羊肠裹好,分成好几个小块塞在菜里,送给老诚郡王妃吃。
老诚郡王妃本来体弱,上次又曾自缢伤身,毒发后很快就丧命。
他们正说着,又有士兵来报,说那厨子已经找到,但是死在了停放韩泽灿尸首的房门外。
胡勇刚面色一沉,那士兵递上一张纸,小声说:“那个厨子死前在城中散发不少这纸片,造谣生事。”
“什么?岂有此理!”胡勇刚接过去一看,脸色更为阴沉。
程浩风和胡仙仙也去看那纸片,上面写着:伪帝残暴,妖道误国,万民受欺,法朝灭亡!以血为祭,苍天降惩!
韩泽灿之母王氏出身世家大族,当年本有为后之份,但她恋慕二皇子,不愿嫁当年的太子。那时候,她可能没想到不贪皇后位的自己,会以死诅咒这个国家灭亡。
她不愿苟且偷生,临死都还要帮儿子攻讦对手,她是个刚烈之人,也是个好母亲。只是,她没有看清,正是她一直以来的纵容,才让韩泽灿被野心所害,落得身首异处。
胡仙仙以前一直有点想不通,太皇太后为什么会坚信德元帝的遗言就是德元帝本人意愿?
不论从血缘亲疏,还是交情深浅来论,韩泽灿都比韩泽熙更有可能当皇帝。旁人屡屡挑拨离间,太皇太后却还是坚定支持韩泽熙。
此刻,胡仙仙想通了,要是韩泽灿当了皇帝,太皇太后就会连表面尊荣都维系不了,韩泽灿必定会尊自己母亲为皇太后,而把伯母贬去守陵。
她在想着这些,胡勇刚在急令属下去收缴传出去的纸片,还要严查乱传谣言的百姓。
“不必,他们要传就随他们传,莫要再生事端。”程浩风阻拦着。
“是啊,谣言如洪水,越堵越汹涌,还不如随他们去。”胡仙仙也同意程浩风想法。
胡勇刚想了想,又问:“那目前怎么处置王氏的事?”
“先传讯给皇上,听皇上旨意。”程浩风说着就发灵符给乔楚诗。
胡勇刚和胡仙仙则带人,将王氏的尸身从寝室床上移往偏厅灵床。
将诚郡王老王妃停放在灵床之上后,胡仙仙细细看她。她安祥平躺着,除了脸色苍白泛紫,没有其它异样,就跟睡着一般。
她穿着大红礼服,礼服之上绣着金凤飞舞、牡丹盛开、旭日东升,图案栩栩如生。
她戴着纯金凤冠,冠上有九凤朝向不同方位,凤嘴中皆衔有红宝石。
胡仙仙觉得这身妆束华贵之外,还有些奇怪。待得程浩风也来到偏厅,她说出自己疑问。
程浩风看了看之后,冷笑道:“这该是皇太后穿的礼服,看来韩泽灿早有谋逆之心,准备得还挺充分。”
随后,程浩风唤人前来,下令剥去诚郡王老王妃所穿礼服,换上白色麻衣。
“不用这样吧?反正人都死了……”
胡仙仙低声反驳,程浩风叹了声,才给她解释。
“皇上下旨,要以烈火焚去韩泽灿母子尸身,令官民围观。焚尸之时,百姓若是看到他们穿有违礼制的衣衫,会做何感想,又会生出怎样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