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五月初七辰时刚过,离岛南湾码头上已经是一派繁忙景象,海鸥在海岸边呼啸着低飞而过,像扯起了一幅雪色旗帜。岸边停靠着两艘大型海舫,楼高四层,旗杆上均悬挂着南楚太子王旗青鸾旗,海舫上的南楚水卒服色鲜明,列队整齐,肃静地等待着太子殿下登舰。
唐怡带着几个师爷模样的幕僚陪同明霄一行来到码头,栈桥就在眼前了,抬着软兜的宫侍停下了脚步,大家也都跟着站住了,
“小怡姑娘,不知杜承徽一切可还安好?”双寿怀抱拂尘,脸上带着和逊的笑,眼睛里却含着一丝探究。
“大华本岛学舍里的疫情已得到控制,不再蔓延,现在就是治疗善后,他一切均好。”
“一个月晃眼便过,到时东宫会派船来接他入宫,这疫病之事不会耽搁他的行程吧?”双寿说得慢条斯理,坐在软兜里的明霄却听得心里一跳,他对这种绵里藏针的说话方式最熟悉不过,一听便听出了威胁的意味。
唐怡咯咯轻笑起来,好像对双寿话中的含义毫不觉察,“少岛主说了,只要殿下不嫌弃,必定按照王旨上的日子入宫。”说罢,便从身后随从的手中拿过一个精致的竹编提匣,打开匣盖,递到明霄的眼前,“这是少岛主送给殿下的临别礼物,说是因为大岛突发疫病,他无法陪同殿下去参观沙船船坞了,就送殿下一个沙船船模吧。”
明霄听了微微抿唇,到底没忍住好奇,伸头向提匣中看去,倏地便眉眼一亮,惊喜地笑了,他小心翼翼地从匣中捧出一艘竹木制作的小船,长不足一尺,却异常精致祥备,连船楼中的细小器物都做得栩栩如生,竟还制有竹刻的各色小人,
“这可是少岛主亲手制作的。”唐怡看着明霄那专注入迷的模样,不禁浅笑着补充了一句,
“——哦?杜承徽真是心灵手巧,心思细致。”双福探头看了一眼明霄手中的小船,立刻赞扬。明霄脸上一红,仿佛被惊醒了一般,迅速端正面色,将小船放回提匣,
“小怡姑娘替我谢谢他吧,难为他有心了。”说着明霄便略回身摆摆手,“吉时快到了吧,我们登船吧。”在宫侍们迈步走向前的一瞬间,明霄忽然扭头看着唐怡,表情诚挚,“这次多亏小怡姑娘照拂,青鸾万分感谢。也……也请你替我谢谢他的救命陪护之恩……”
长风浩荡,劲吹过蜿蜒绵延的海岸,唐怡站在长堤上目送着那两艘海舫消失在海平面之后,耳边好像还回响着明霄真诚的声音,
“当时他眼中的神情悲喜莫辩,你真该听听他亲口谢你呢。”唐怡没有回头,语调平静地说着。
“他就是这点特别可爱,也特别可恨,唉!”随着一声无奈又爱宠的叹息,小花儿走上前来站在唐怡的身边。
“大华一小二小里的水痘病情都控制住了?”唐怡问道,声音里带着丝忧虑,
“没问题了,孩子们的宿舍都采取了隔离措施,不允许随便乱窜。现在就是注意防护了,没传染上的继续上课。”小花儿说着便往栈桥上走去,一边回头嘱咐着:“我现在出发去给阿鸾护航,那位许提督忒托大了,他们的战舫中看不中用,没有护航,我怕出事。而且,他们的船速慢,可能要五六天才能到临州,我大概十天后回来。”
“你爹早就猜到你要悄悄为阿鸾护航,他说和你一起去,就在那边,华晨号!”唐怡笑嘻嘻地抬手指向前方。
“——咦?真的?”小花儿惊喜地笑了,有老大陪伴这十天应该绝不枯燥了,“对了,小七,麻烦你多费心了,帮泰雅把运回马六甲的货准备好。”
“你还是叫四姐帮他备货吧,我去大华一小照顾病童。”唐怡明显不买账,一手叉腰,眉眼弯弯地说着。
小花儿一边跑远,一边苦笑着摇头,看来他要辜负泰雅的期望了,这姻缘靠拉扯是无法圆满的。
但,一个月后,在那锦绣江南,他和阿鸾必将修成正果!小花儿一提气飞跃上刚刚靠岸的华晨号的甲板,对此,他从没像现在这样深信不疑!
端午早已过去, 川西大蜀行宫锦裳殿的后苑中,一池红莲开得热烈喧嚣,赤红炙烈的花色连池而去,热腾腾地直烧向天边,
“阿锦他原是个静极思动的人……怪不得会喜欢这红莲……”卫恒站在莲池边的锦厅之中,喃喃自语,窗外池畔的莲花,璀璨夺目,看在他眼中却全变成了无殇晶莹的面孔,和他……他纤长柔韧的身子,因清热难耐而泛着薄薄红晕。
——啊!无殇当真像这红莲,看着安详淡静,内里却是一团火热,真到凋谢之时,又绝不拖泥带水,焚身而去,只留下颗颗莲心,堪比黄连,如此苦涩又怎能慰籍相思?
卫恒气恼地一拳砸向亭柱,却于半途生生顿住,这锦厅是当年锦宫中无殇最爱的所在,每到红莲怒放之时宫内的巧工局便在此用特别的机关设置水幕,锦厅立时变成一座风凉的水殿,碧纱环围,无殇常常在此歇宿,而幼年的自己,便跪在榻边为其执扇,他无法容忍任何昆虫流萤袭上无殇的身体,
“……阿恒,打扇太累,来配哥哥睡。”睡得迷迷蒙蒙的无殇常常呢喃着一把揽住他扯到锦榻之上,而他呢,窝在哥哥的怀中,闭上眼睛,鼻端都是他清如睡莲的芬芳……
——嗯嗯!卫恒猛地以掌击额,痛苦地低吟着,此时池边微风徐徐,送来缕缕清芬,卫恒却觉得那味道浓如烈酒,——无殇呀无殇,这就是你对我的惩罚吗?!无尽的想念和盼望,无穷的欲念和绝望,无日无夜分分寸寸地凌迟着他的身心。
“这么多天过去了,你们可找到了他?”卫恒倏地肩膀微动,侧首望向碧纱帷幕,
“大王,有消息了。”一个平板低微的声音忽然在帷幕后响起。
“——哦!快说,他在哪里?”卫恒一晃,人已欺近那一拢碧色,
“在临州宝丰渡口附近的小渔村中。”那平板的声音终于因卫恒的骤然趋近而微颤起来,想不到大王的功力又有了进益。
“什么?他……怎么会在那种地方出入?”无殇一向修洁高贵,最重仪姿,怎么……怎么会与那些贩夫走卒混在一起?!想到他的生活也许困顿不堪,卫恒忽觉心痛如绞,“他……他可安好?”
“一切均好,他当时脸覆遮幕正与一少年采购土仪,那个小村的桂花麻饼闻名南楚。”锦卫的话还没落地就被一袭掌风迎面扑击,那话音便不偏不倚地砸在他的脸上,痛彻心肺,锦卫悄无声息地跪倒在地,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少年……什么少年?!”卫恒听到自己的问话也不禁大吃一惊,声音干涩嘶哑,好像出自一个濒临窒息之人。——无殇最爱桂花的馥郁甜香,常说那是一种令人感觉幸福的味道。原来他如今还保留着这一爱好,是因为心中还藏着幸福的愿望吗?可是那个卑微的愿望不是早在十几年前就被自己一夕之间撕得粉碎了吗?
为何……为何陪他选购佳食的却是一个少年?也许那不过就是他的一个仆童,“那个少年可是一个奴仆吗?”薰热的风吹在身上,卫恒却出了一身的冷汗,
“……呃……大王……”锦卫的声音迟疑而颤抖,卫恒却像一下子被人押上了斩台,
“——说!到底是什么人?!”狠厉的声音已经压不住心中的邪火。
“那个……那个少年也脸覆纱幕,但观其行止身姿,均是挺拔卓绝,他……肯定不是一个奴仆,而且,他与太阳王……”帷幕后的锦卫忽然没了声息,卫恒长眉一拧,回首冷冷地望着厅门,
“小元,你鬼鬼祟祟地躲在那里干嘛?要听就进来吧,也好听得仔细些。”卫恒的声音忽然变得轻缓,却带着股子挥之不去的厌腻。
乌木雕花的厅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了,小元一身耦合素裳倚在了门边,他墨黑浓稠的长发并未挽起,披泻在胸前背后,如云似瀑,更衬得瓷白的小脸儿俊丽无匹,
“父王,我……来和您告辞……”小元低眉垂眸,长睫掩住了眼中的狠绝。
“你这就要去临州了吗?忙什么,过来陪我听故事。”卫恒看着门边的小元,忽然觉得一阵阵恍惚,他这慵懒随意又荡气回肠的模样倒真与无殇万分神似,第一次,十八年来的第一次,卫恒觉得元嘉真是无殇之子。
小元起步向卫恒走去,仍然低垂着眼眸,心里却砰砰乱跳,——故事?恐怕是有关自己生父的行踪吧?
卫恒看着那个修长的身影渐渐走近,微微眯眼,——难道是听到无殇的消息心情激荡以致看到小元也觉得他与无殇相似吗?想着便一把扯住他的广袖将小元按进了怀里,“乖乖儿,你这一走,可不要叫我想疯了吗?”嘴里说着,心中猝然而惊,这……这话正是自己想对无殇说的。
小元伏在那人怀中,鼻子深深吸气,——嗯,果然还是无可救药的暴虐味道,想我想疯了还是想整死我想疯了呢?那种浓郁暴虐的味道令小元浑身无力,也无暇多想,只紧闭双眼忍受着卫恒在他全身上下游走的双手,
“接着说,那个少年与……与他如何……”卫恒的大手伸进了小元夏袍的衣摆,找到那销魂的所在,轻揉慢捻,细细折磨,“宝贝儿,可别叫出声,打扰了父王听故事。”一边说着更加紧了手上搓揉的动作,一边垂眼打量着小元满含屈辱有饱含欲望的表情,不禁更加心动。
隐在碧纱帷幕后的锦卫像个盲人般对那淫靡之景视而不见,只开口答道:“那个少年与他说笑谈论,亲密无间,好似……好似亲人一般……”
卫恒眉目一沉,手指急撮,“……啊啊……”小元急促喘息着,早已站立不住,瘫在那人的怀里,牙齿已将下唇咬出了血,可还是没忍住哼出了声儿。
卫恒听着怀中人儿隐忍的低吟,看着他瞬间潮红汗湿的面孔,心里却觉得死寂般的空茫,——无殇,无殇终于找到归宿了吗?还是个矫健的少年?怎么……怎么可能?他……他一向孤傲疏离……眼界又高!
“你说……他们亲密无间……”卫恒抱着小元坐到窗前的长榻之上,让他趴伏在自己的腿上,双手都已伸进他的藕色纱袍大肆蹂躏,小元在他腿上厮磨蠕动着,像只濒死的小兽,无尽的痛楚和欲望从后穴,从双股间不断向全身扩散,——真好!大王已快被那人折磨疯了呢,呵呵呵……小元颤抖地咧着嘴笑了,——爹,你在遥远的地方折磨大王,而他却在此折磨你的儿子,这……这当真是可笑……,小元的笑都被压扁在卫恒的腿上,身上一波波战栗着,卫恒只当他心衿摇荡,销魂不已呢。
“他们……他们确实形容亲密,他……叫那个少年小花儿……又或是花儿……”
“小花儿……花儿……小花儿……”卫恒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个怪异的名字,一边双手在雌伏于腿上的小元身上急动着,
“……嗯嗯……唔……”小元早顾不得噤声,急喘着哼叫起来,初听到‘小花儿’之名他就已忍无可忍了,身上滚过一阵阵热流,狂喜无措叠加着焚身欲火,双重激荡同时袭上他的身心,
“……啊啊……”卫恒押进他后穴的手指急速**翻搅着,另一只手不断套弄着他的坚挺,小元闷哼着一下子喷射在卫恒的掌握之中,身子惊悸地哆嗦着,——花儿?是他昼思夜想着的那朵花儿吗?他……真的还活着?却为何会和‘他’在一起呢?
“元儿……今儿可又便宜你了……”卫恒从小元的纱袍中抽出双手,膝盖一顶便将腿上瘫软战栗着的人儿甩到榻角,一边拿起榻上的细绢帕子反复擦拭着双手,
“元儿,临州这地方我可有十几年未去了,一定更加富丽繁华了,咱爷俩也好久没一起出门了吧,……哈哈哈……你就带父王去见识一下那人间盛景吧……哈哈哈……”
小元趴在锦褥绣垫之中,纤秀的身子更显伶仃,只如一叶凋落的花瓣残骸,——那个人就在临州吗?和他在一起的就是……就是景生吗?为何所有的人都捷足先登,只把小元抛在坟墓之中呢?大王好歹都曾得到过……那人,自己却谁都没有得到过,生命就是永无休止的丢失,直到一无所有,再一无所有,直到灰飞烟灭,无可盘剥。
“大王,还有一事要报。”纱幕之后的锦卫听说卫恒要亲临临州,也不觉震惊,大王龟缩在这小小山巅之间怕是真的腻味了,“十几天前从大兴宫中刚刚流出来一个消息,”
“哦?是何消息?”卫恒心不在焉地问着,一边侧眸望着榻角上一动不动歪躺着的元嘉,心里如滚油煎熬着的却是无殇,这个小东西哪里有一点无殇的风骨!
“在东南外海有一岛屿名唤大华,半个月前那武王明涧意已封赐该岛岛主杜华为青鸾太子的东宫承徽。”锦卫小心翼翼地答道。
“这算什么消息?一个东宫可配十名承徽,小小五品的一个侧室,也值得你们大惊小怪?倒是那个青鸾……”卫恒邪魍一笑,美得惊人的面孔有一点抽搐,“元儿呀,你不是正好给他准备了贺礼吗?他新添了后宫,咱们正好去给他助助兴,让他也能演练销魂一番呀……哈哈哈……”想到趣处,那卫恒竟又嘶声大笑起来。这次,缩在榻角的元嘉也偏着头,嗬嗬地跟着笑开了,心里却苦涩难当,——明霄这个正牌太子当真风光如意呀,竟能娶个岛主做侧室,不比自己,只是捏在恶魔手中的一枚废棋!
“父王,我这就去给他贺贺喜,搅搅局。”小元没动,仍歪躺在榻子上,情潮未退的俊脸儿上已浮起一抹戏谑的笑意,——搅局一向是废棋最大的用场了!
“——嗯,小元儿乖,到时候一定少不得你的好处。”卫恒从榻上一跃而起,周身的毛孔仿佛都充溢着亢奋与热望,——无殇呀,你可要乖乖地等着我,等着我抓住你再将你慢慢拆吃入腹,不然真是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还是……还是吞下肚比较稳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