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宫中,皇太后的遗体已经移送了回来,清平哭得像个泪人似的,皇后则怔怔地看着皇太后的遗体,心里害怕极了。
狄永鑫也入宫了,他扶起清平,道:“皇上已经下旨抓了叶宸,明日处斩,白擎夜去了阴山,我已经命人追上伏击,务必要杀了白擎夜。”
清平已经六神无主,恨声道:“没错,虽然不知道白擎夜去阴山做什么,但是必定是找人来救叶宸,不能让他得逞。”
“放心吧,白擎夜活不了。”狄永鑫眼底闪过一丝歹毒,皇太后一直疼爱他,叶宸一句话,害死了她,他怎能不为皇太后报仇?至于当初要娶她,也不过是为了折磨她,如今,他一样有办法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樟鑫宫中。
玉姑姑依旧被放置在殿中央,内务府的人已经去操办丧事,整个樟鑫宫都忙碌了起来,人影在殿外飞快移动,而殿中的时光,却像是凝固了一般。
太皇太后便坐在玉姑姑的身边,什么都没说,只是偶尔看她几眼,装作她还活着一般。
偶尔,也拿起烟袋,嘚啵嘚啵地抽几口,烟雾萦绕间,可见她眸子有深沉的悲痛。
洛阳剑进来,轻声道:“皇上抓了天敏郡主,打入了暴室,明日便处斩。”
太皇太后神色不动,“知道了,下去吧。”
“不需要做点什么吗?”洛阳剑一怔。
“做点什么有用吗?”太皇太后反问。
“皇上只怕与你斗气,你是帮不得的,但是,如果你不帮,为了泄愤,皇上一定会杀了天敏郡主。”洛阳剑担忧地道。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太皇太后神色木然,“哀家老了,不再是他的左膀右臂,朝中之事,哀家也不会再过问。”
“连你都心灰意冷,怕是无人能救她了。”洛阳剑不无可惜地道。
太皇太后把烟袋放在玉姑姑身旁,轻声道:“白擎夜呢?”
“听说去了阴山。”
“那还有一线生机,”太皇太后道,“只希望,他能赶得及。”
“只是,”洛阳剑摇头,“如果皇上执意要泄愤,即便找来阴兵,也无补于事。”
“不会,草原是大周的一大威胁,不解决草原,皇帝寝食不安。而且,如果他执意不放叶宸,白擎夜会率领阴兵攻入皇宫,逼得他不得不放。”
洛阳剑摇头道:“不可能,就那块大石头,榆木疙瘩一般,哪里会率人攻入?”
“你啊,看人都看了几十年,怎就连个后生都看不明白,此人执拗得很,你看他之前被人泼了那么多污水,可曾有过什么举动?”
“那倒是没听说过,他很能忍,纵然有人当面叫他龟奴儿,他都没有生气。”
“他不是不生气,只是懂得隐忍之道,他很努力地生活,很努力地攀爬,但是不意味着他没有自我,一旦触他的底线,触他的逆鳞,他能跟你玩命。”
太皇太后站起来,沉声道:“因为,在他认为,叶宸是他长这么大,唯一拥有的人,唯一拥有的快乐,他会为了这份快乐,不惜一切,这种人一旦爆发,是很可怕的。”
“但是,如果他真的带人攻入皇宫,岂不是成了乱臣贼子?那他之前的努力,不是白费了吗?”
太皇太后淡淡地笑了,眸光看向玉姑姑,“有什么要紧呢?如果能让自己在乎的人活着,陪在自己的身边,付出再大的代价都是值得的,如果哀家可以换回玉儿,哀家也愿意毁天灭地,只可惜,哀家没有任何的办法了。”
她一向是大周朝最强大的女人,几乎无所不能,在大周朝,她打个喷嚏,大周朝都要震上一震,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多么的无力啊。
之前,她救不了玉姑姑,如今,她也救不了叶宸,就让这大周朝乱吧,如果皇帝执意要泄愤的话,她老了,是等死的人,再也管不得那么多了。
“皇上真叫人失望。”洛阳剑道:“你为了他扫平了前路,让他可以安枕无忧地做他的皇帝,可他倒好啊,玉姑姑对他这般的好,他却只顾着生他的母亲,可曾想过为玉姑姑报仇?”
“怪不得他,那是他的母亲,他生气,是应该的,若不生气,反而叫人失望。”太皇太后虽然是这样说,但是,洛阳剑还是从她的神情中看出了失望。
她顿了一下,又看向玉姑姑,“只是,可惜了她白疼爱他一场啊!”
洛阳剑担忧地看着她,“你可不能因为阿玉去了,便心如死灰。”
“洛阳,”太皇太后看着他,眸子里用浓烈的悲哀,“我身边,如今只剩下你了。”
曾经,她身边围绕了许多人,在她之前住的宫殿里,有许多孩子的欢笑声,有后宫嫔妃恭顺围绕,大臣出入她的殿宇,与她商议国家大事,如今她身边只剩下洛阳了。
回想前尘,像是过眼云烟,仿佛是一眨眼,她这一辈子,就快过完了。
多好啊,终于,她终于可以休息了。
无比的疲惫袭上,她扶着椅子的扶手,慢慢地坐下,“告知皇帝,他想杀谁都可以,包括哀家。”
洛阳剑默默地看着她,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
想起他们年轻的时候,经常说,等年老了,三人便离开皇宫住在一起,过自己的日子,不管红尘世事。
先帝登基之后,她说,可以走了,他和玉儿开心了很久,准备了一个多月,连去处都找好了,就去碧炼山上,那里有很多好看的花。
但是,先帝登基之后,王爷们连番造反,他们的计划只得无限期地搁浅,终于,她杀了她一手抚养长大的孩子,但是,先帝却病了,最终,药石无灵,年仅十一岁的皇帝登基。
她只得继续垂帘听政,继续为这大周江山呕心沥血。直到皇帝长大,还政于他。
但是,她一直都放不下皇帝,一直都守在这樟鑫宫里,他知道,不会有这一天,一直就知道的。
但是,想不到这一天真的没有来,阿玉死了,她也心灰意冷,到底,他们三人都要死在这阴冷的皇宫里头。
他轻声说:“年轻的时候,我们曾说过,以后要去碧炼山的。”
“是的,”太皇太后闭着眼睛,“碧炼山,就像是哀家梦里的地方,碧炼山不远啊,可哀家去不了,这个地方,一辈子都不会属于哀家的。”
“我们走吧,去碧炼山,带着阿玉去。”洛阳剑道。
“太晚了,没有了她,便是去了又如何?不去了,阿玉去不了,哀家也去不了,等哀家死后,便与阿玉一同葬在碧炼山吧。”
“你死了,便要葬入皇陵,享你的尊荣。”洛阳剑淡淡地道。
“我一直没跟你说,我不是皇家的人,我从来就不是,所以,我死了,也不会葬在皇陵。”
洛阳剑不明白她这句话什么意思,她是皇家的人,从十六岁嫁入皇宫,她便是皇家的人。
“你还念着他?”洛阳剑忽然若有所思地道。
“无关,我只是说实情。”太皇太后睁开眼睛,“洛阳,不管如何,你要死在哀家后面,你为哀家敛葬,把哀家与阿玉一同葬在碧炼山。”
“哼,”洛阳剑冷冷地道:“你想得可真美啊,你们都死了,留我一人在世上,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太皇太后沉默了一下,“其实,活着真的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殿外人来人往,日头百年如一日,照着这高高的门槛,日头里有尘埃飞舞,时光仿佛是凝固的,只是一眨眼,他们都老了。
洛阳走出去,抓住一名宫女,“你去一趟御书房,便说太皇太后有一句话要跟皇上说的。”
“是!”宫女应道。
“你跟皇上说,太皇太后交代,皇上想杀谁都可以,甚至,可以杀了她为皇太后报仇。”洛阳剑道。
宫女吓了一跳,“这……奴婢可不敢说。”
“去吧,皇上不会怪罪于你,这是太皇太后的原话,他就是要生气,也不会冲你的。”洛阳剑道。
“那洛阳大人为何不亲自前去?太皇太后这句话,您说是最合适的。”宫女苦兮兮地看着他。
洛阳剑淡淡地道:“我要守在她身边,一步不能离开。”
“这……”
“还愣住做什么?赶紧去啊!”洛阳剑忽地吼了一声,宫女吓得一个哆嗦,急忙一溜烟地跑了去,口中道:“是,奴婢这就去。”
御书房内。
皇帝手里拿着一本书,杜陵则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一张残缺不全的草原地图,他已经拿着很久了,皇上说要与他研究,但是,只拿了地图出来却没说过一句话,让他自己在一旁看着,而皇上手中拿着的书,已经许久没有翻页了。
杜陵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皇上打算怎么做。
福公公进来,轻声道:“皇上,樟鑫宫来了人,说是太皇太后有话要跟皇上说。”
皇帝放下书,眼底闪过一抹光芒,“让她进来。”
“是!”
小宫女浑身发抖地进来,跪在地上。
“说!”皇帝森冷地喝了一个字。
小宫女吓得又是一个哆嗦,结结巴巴地道:“回皇上,老祖宗说,您要杀谁都可以,即便是杀了她老人家为皇太后报仇,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