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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半朵 55

车窗外雨声淅沥。

昏黄的车厢里,游永的声音如香炉上袅袅的轻烟,温和的、平静的、缓慢的弥散开来,与水雾充沛的空气融合,磁铁一般,吸引着我进入他的时空中去。

他转头,透过淌着雨水的车玻璃去看修道院。

雷雨中,它巍巍立与山颠,似电影中森然可怖古堡。

“后来,”游永继续道,“我在这里找到芊子。她抱着那本写有我们名字的圣经,跪在上帝面前忏悔。她不肯跟我回去,她说只有日日在这里祈祷才可以洗掉她的罪过。”

说到这里游永沉默下去。

许久,他看着我说:“在这段婚姻中我也有罪过,因为我的占有欲,因为我的嫉妒和猜疑,一段本该美满的婚姻变成悲剧。但是我不会选择芊子的方式去赎罪,上帝管理芸芸众生,他太忙碌了,我想他没有时间听我这个微不足道之人忏悔。我也太忙碌,我还有我的公司要经营,我还没有体会过为人父母的乐趣,我还有很长的一段人生路要走。

然后我遇到了你,我学着理智的爱一个人,不止一次告诉自己:爱一个人不是占有,而是放她自由。我成功了,而且我相信我们已经很默契的在这个问题上达成一致,我们爱恰到好处;我们都可以不在乎彼此的过去。我们都不是孩子了,蓝沉,但你会原谅我对不对?”

是的,如游永所说,我们的相爱是理智的,并且我一直欣然于这种恰到好处的浅浅爱情。

他不在意我过去,他甚至没有计较我与许剑的关系,他接受我的全部,并努力创造着我们的将来。

他能做到如此,为什么我不能原谅他的往事?为什么要一直抓着芊子的事苦苦不放?一段失败的婚姻与我曾交往过的许多男友比起来算什么?况且他以诚实交代。

但他把芊子照片放在案头,我会吃醋。不是不原谅,我只是小气。

“那么你为何一直把芊子照片放在床边?”

游永知我心思,笑得放心:“一来,一直没有时间重新整理房子,二是,我要记住我的错误,时时警醒,时时告戒自己:我曾亲手毁了一个家庭。如果你不喜欢,随时可以重新装修,或者搬家。”

我满意他答案,破涕为笑。

“谢天谢地,你原谅我了?”他小心赔笑。

我收敛笑容板起脸来:“有待你好好表现。”

“那我们的婚约还在?”

我回一个白眼:“不,它已经长翅膀飞走了,我已改变主意。”

他眉头缩成一团。

不等他开口,我又道:“婚约飞走了,但我给你一个永恒的承诺。此生此世我愿与你并肩看落日,与你牵手看人间繁华。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嘴角划出一道漂亮弧线:“这个承诺,比婚姻更重,更珍贵。”

他拉我手:“谢谢你,蓝沉。”

“不,应由我来谢。”

于是,婚姻取消了,但两颗心却因此更加贴近。这比婚姻更重要。

我把此事原委告知李娴。

她叹:“你简直不可理喻,这般年纪还赶时髦?你就这样甘愿一辈子做他情人?今后你人老色衰,感情变质怎么办?”

“你说过,我没有青春也没有美貌,何来人老色衰?至于感情变故,如果哟这一天也是命中注定,我只好安静离开,还彼此自由身。”

“游永怎么说?连他也陪你发疯?”问完她又摇头道:“算了,清官难断家务事,我管不了。但他若欺负你,我会替你讨公道。”

我感怀:“有你,有游永,有一对好父母,此生足矣。”

“你目光短浅。”她不屑。

“我知足常乐。”我笑,“你呢?一切都好?”

她略停一刻道:“一切都好,只差烦恼。”

“太深奥。”

她笑:“婚姻生活枯燥之极,无波无谰,重复琐碎。追求者不再上门服务,老公不再百般讨好,我也失去了展现魅力的机会。”

“有什么不好?拨去层层虚伪演示和光鲜的假象之后,生活本是平淡的。”

“是,是,是。起床,吃饭,上班,睡觉,每天说同样的话,见同样的人,做同样的事。将来有了孩子,要抱抱,拍拍,哄哄。看着孩子天天发现新世界的同时,自己的人生在百无聊赖的旧世界中耗尽。千古以来,每个人都如是走过去,无一例外,连小说都是千篇一律的爱恨情愁。我不能指望更精彩,只盼烦恼。”

她看的比我透彻。或许哪一天我也会像她一样只盼烦恼。

李娴喝一口茶又问:“工作怎么办?”

我苦笑:“实在无颜赖在游永公司,只好下岗待业,趁机独立,在找到新工作之前,全当给自己一个悠长假期。不然哪来空闲坐三小时车来此市与你喝茶?”

她奚落:“你已经有过多少个悠长假期?”

我呵呵装傻,继续道:“过些日子还要去法国拜会游永父母。”

“不结婚还要这些繁文缛节?”她继续讽刺。

我只好笑:“这是起码的礼貌。尊老爱幼,是礼节,也是为人之基本。”

李娴终于无奈宛尔:“两个既新潮又古板的人,或许可以幸福到老。”

真的,我十分相信男女之感情只有恰到好处,只有与对的人分享,才可以到老。那些爱的酷烈如火的男女,用**燃烧着彼此,做下许多傻事,犯下许多错误,最后剩在他们心里的还有什么?大概只是一段回忆或者一份悔意。比如我与许剑。

李娴读人心思的功夫又进一步,看着我眼中的变化道:“前些日子碰到许剑,他也已经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与她大腹便便的妻子有说有笑。”

“大腹便便?没想到这么快。”我稍稍低下头去,藏起一些表情。

“是,人都健忘。”李娴感慨,“为了过的更好,人们会选择性的忘记一些东西。”

“当然,人的选择性记忆总是能够剔除不愉快,只留住美好的东西。在美好的东西里再筛选应该被记住的,屏除不应挂在心上的,然后自欺欺人说这个世界还不错,至少有空间让我们得过且过。”

李娴点头称是。

我又问:“再过去十年,我们是不是连爱过的人的名字都会忘记了?”

她迟疑。

我想至少现在我们都仍不能够完全释怀。

“谈何容易?”她解嘲的轻笑着,“但是十年不够,我们还有二十年,三十年。如果这辈子不够用,等到永远合眼的一瞬间,一切都会变成泡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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