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疑难问题
“你把枕头吃肚子里面了?”
小七愣愣地看着林九溪, 以为在听天方夜谭,过了一会儿才又开口。
“那,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在你的肚子里面?”
林九溪也觉得这个是天方夜谭, 别人估且不论, 他自己呢?总不可能他在自己的肚子里面吧?……
干咳两声:“那个, 我不是也觉得解释不通嘛……”
小七不说话, 只盯着林九溪猛看, 眼神越来越诡异,林九溪也给他看的越来越心虚。
“你看我干什么?”
“我看你是不是想生孩子想疯了,我一直不知道你这么有爱心, 居然以为我们一个个都跑你肚子里面去了……”
小七言罢倒床上捂住肚子大笑,半天笑声不住。
其时小七刚刚结束他们的“枕中七日游”, 刚回冥庄林九溪就给他来了这么一出, 他自是当笑话听了。
林九溪坐在床上, 看着爬床边笑的头都抬不起来的司徒七少,万分幽怨:“七七, 你小林哥哥都快愁死了,你不要幸灾乐祸好不好……”
小七被他一声“小林哥哥”激出一身恶寒,笑声立时住了:“你怎么越来越恶心了?”
“我丹田中多了一个枕头,我才该恶心好不好!”
看他一脸怨妇样,小七笑意又起, 好不容易收了笑:“那怎么办?又不是我把你肚子搞大的, 你应该找肇事者去。”
林九溪觉得小七说的很有道理, 这事确实应该找鬼帅, 而且貌似也只能找鬼帅……不过, 他怎么听着这话很不对味儿呢,听着怎么象是鬼帅把他肚子给搞大了?这……这……
小七又是一阵爆笑, 直到林九溪眉头深琐到了爆发的边缘,终于止了笑书归正传。
“算了算了,不就一个小枕头吗,难道你从来没听说过子母枕?”
子母枕林九溪是听说过的,但他听说的子母枕是一大一小两个套枕,修真界的子母枕定义肯定不同。
只听小七细细道来。
“子母枕,子母刀,子母床……凡是‘子母’,肯定有一大一小两只。此外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子’是‘母’的钥匙。比如修真界有一套很出名的法器,是子母刀,一共八把,一大七小,又叫一母拖七子。母刀法力惊人,离了子刀却完全没有用处,七把子刀就是七把钥匙,每一把开启一种能力,据说聚齐了七把小刀,母刀完全开启后可以抵挡天劫。”
“你的意思,我吃下去的是子枕,是一把钥匙?”
小七点头:“很有可能。我虽然没听说过黄粱枕,更没见过神器,但神仙也是人变的,想来脱不出这个思路。”
“那,鬼帅不是有毛病,他直接给我不就得了,何必搞的那么玄虚?”
小七摇头:“他有他的考较。仙器神器都讲求一个缘法,估计也不是他想给谁就给谁,要满足一定条件你才能拿到手。我猜他是怕你不上心,专门弄出一个朱果引你上钩……反正东西已经在你手上了,你就不用计较了,早一点弄清楚它的使用方法才是正事。”
林九溪觉得小七讲的颇有道理,“嗯”了一声,然后他侧耳听了听,从床上跳起来,对小七挤眉弄眼:“你走桃花运了?”
小七也不知道自己走的是什么运,总之,确实有桃花上门。
来人是“打赌女郎”叶灵,她端了一小盆汤进来,象个姐姐般热情地道:“是野菜汤,味道很鲜的。我猜你们没吃过,帮你们抢了一盆。”
两个人连忙道谢,叶灵也没有过多表示,放下汤盆就出去了。
关上房门,两个人面面相觑,他们陷落这个地方已经七八个月了,要说变化,没人比得上这一位,从当初那个娇滴滴颇有心计的漂亮女人,变成了如今这个干练热情甚而有点粗糙的新新人类。这次她也去了“枕中七日游”,数日来对小七多有照顾,她也没干什么,好象也没有要干什么的打算,就是时不时地帮小七端碗汤搭把手啥的,貌似只想混个脸熟。
两个人野菜汤还没来得及喝,又有客人上门,这一次来的是越成岭。
林九溪站门边作毕恭毕敬状:“成岭师兄请进。”
“你小子越来越象样了,难怪那位非要收你当弟子。”
越成岭瞄他一眼,进门后也不坐下,只对小七道:“人我杀了。不过他有邪灵的神识保护,魂魄没散,他的身体也被邪灵带走了,这个地方不能以常理推断,我不能保证他不会活过来。”
说到此略一停顿,目光直视进小七的眼睛。
“我,尽力了。”
司徒景昕的事情小七已经听林九溪讲过,听了越成岭的话点点头:“我本来也没打算让他魂飞魄散,何况他还有个邪灵当靠山,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说完话拿出一个玉瓶交给越成岭:“越世兄,多谢。”
越成岭接过玉瓶,想要竭力保持惯常的温文姿态,但炽烈的眼神和颤动的手指却泄露了他此刻的激动。
小心地收好玉瓶,他犹豫了一下:“七公子,越某有个不情之请……可不可以……让越某看你用药?”
他二人一开口,林九溪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越成岭杀司徒景华是一笔交易,他虽然不清楚交易的内容,却猜得到和越成岭达成交易的那个人──这个地方想杀司徒景昕的只有他和小七,不是他,当然就是小七;而这个地方最有可能杀死司徒景昕的,也只有一个越成岭。现在是杀手任务完成上门索取报酬来了,等到看见小七递出的玉瓶,林九溪就明白报酬是什么了,听了越成岭的请求,他直觉地就想拒绝。
没想到小七却抢先一步开口,一个“好”字没有半点犹疑。
越成岭离开后,林九溪埋怨起小七:“你不该答应他的。”用药的时候是最危险的时刻,不应该有外人在场。
小七没作声,他站到窗前看着那一袭白衣消失在院门外面,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林子你说,爱上自己的父亲,是个什么感觉?”
“咳咳咳……”
林九溪压根儿没喝水,他是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小七回转身,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林九溪立时有种他家七七被越成岭上身了的诡异感觉,惊的寒毛倒竖,浑身一层鸡皮疙瘩,人也不咳了,脱口惊道:“七七你不要乱说……”
幸好仿越成岭的小七一闪而逝,等他半躺到躺椅上,又重新恢复成林九溪熟悉的那个小七,表情淡淡的,象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淡淡一笑,低声道:“我是在离开之前去找越成岭的,当时我问他,如果我有办法让他父亲身体康复,经过调理之后,甚至有可能重新修行,他愿意付出什么代价。说实话,我当时没抱希望,我想的是趁他情绪不稳控制住他的心神……”
林九溪大惊:“七七你不要命啦……”
“你听我说完。我是那么打算的不错,不过我没想到他会那么回答……你猜他是怎么回答我的。”
“他说,只要你能治好家父,我愿意以生命为代价……”
“没有丝毫犹豫,脱口就那么说了出来,说出来后也没有半点后悔……把我吓了好大一跳。”
林九溪也没想到越成岭会那么回答,不过,他也不同意小七凭此得出的结论。
“或者只有他们父子……感情很好?”
这句话他说的有点艰难,他不是没当过儿子,也不是没当过父亲,虽然貌似两者他都当的不合格,但他至少有些切身体会:这个世上,为了儿子放弃生命的父亲或者还找得到一两个,但为了父亲放弃自己生命的儿子?……古代的二十四孝,现代的雷锋,不都是因为罕见才成为典范的嘛!
小七没有立即回答,他仿佛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面,过了一阵才道:“知道吗,越成岭不是越十三的亲生儿子,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多,他好象是越十三好朋友的儿子,据说还是一个三角恋,两个人都喜欢师妹,师妹选择了越成岭的生父,越十三喝完喜酒就去了灵界,等他十年后回来,铁哥们儿夫妻都死了,只留下一个儿子……越十三收养了孤儿,一直未婚。”
林九溪还是无法相信“父子”一说,腹诽说你讲的那些都是八卦,八卦靠得住,母猪都可以上树!
一直未婚的原因多了,修真者崇尚力量专注于修行,一个个越到后来越不象人,孤家寡人一抓一大把,更何况,他不是金丹散体了吗?……想想那个全身罩在裘衣里面幽灵一样的男人,林九溪抖了一抖:那个样子去结婚,可能吗?
幸好小七没有纠缠于八卦,半眯起眼睛看向窗外,思绪象是去到了远方。
他发了一会儿呆,突然道:“林子你说,情这个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都说人年轻的时候容易冲动,可越成岭怎么说也不算年轻了吧?他还是可以为了另一个人不要自己的命……还有那个书生,就算心仪之人变成了鬼,也不放手。”
小七讲完话收回目光,看向林九溪,目光炯炯,俨然是要林九溪给出一个答案。
林九溪大感头痛,心说七七你今天捣啥鬼,我要是知道答案,我们两个就遇不到了……
小七看林九溪回答不出来,马上又抛出另一枚更加重磅的炸弹:“这次跟他们在外面跑,我一直很担心你被老五害死,虽然找了越成岭,但他那点修为在邪灵面前根本不够看,我越想越害怕,差点都装不下去了……林子你说,我们,又算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算是怎么回事儿?
这个问题林九溪不是没想过,是他想了N多次都找不到答案,索性不再费神了。
他和小七,是两个男人,还是只对女人产生荷尔蒙的男人(当然,也不排除携带有隐性同性恋基因的可能性)。他二人机缘巧合遇到了一起,经过种种匪夷所思的波折之后,成了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们间没有血缘的牵绊,却比血亲更加亲近,甚至可以为对方豁出命去……这是种什么关系?
最大的一种可能:传说中的兄弟义气。
但是,异姓兄弟间应该是不排斥女人的吧?嫂子弟媳且不说,那是一家人,就算兄弟背着老婆寻个花问个柳,不是也该帮着找借口打掩护吗?为什么这种事放他们身上就不行?为什么一想到有女人插到他们之间,他林九溪就一千个不愿意一万个不甘心?……
那么,是不是可以据此把他们的关系定位成比兄弟更加亲密的情人?
好象也不对。
无论是以前的李彦,还是现在的林九溪,都是那种非常自我的人,绝对不会因为世人的眼光而委屈求全,如果真的爱上了,如果确信这个人可以带给他快乐,甭管是男是女,他林九溪都买单认账,没必要跟自己过不去。问题是,他们之间有情,情很真也很重,重到可以为对方不要命,但他不认为那是爱情──很简单,他们之间,缺乏那种□□上的本能冲动。
举个例子,他们经常躺一张床上睡觉,纯睡觉,还是不带一点想法的纯睡觉,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柏拉图?……真TMD活见鬼了!
林九溪被小七的问题搞到头大如斗,于是他去折腾别人。
被他折腾的是玟,没折腾石南是因为他不认为石南值得折腾。
玟是这堆人中过的最好的,别人巴不得早点结束一枕黄粱,他倒好,当度假来了,无它,这位拥有其他人通通没有的一大优势:慢长的生命。所以他可以注重过程,而不仅仅是结果,这次的“枕中七日游”就是他发起的,把一帮子人拖了出去,想去寻找其他的人类,结果还真让他们给找着了,是一个小村子,生活水平停留在几百年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方式未必就比现代的欲~望都市差劲。
听了林九溪的问题,刚刚从纯朴村庄归来的玟帅哥大惑不解:“那具身体不是伊临北溟吧?你会喜欢他的身体?”
林九溪如被雷击,从此不提这个话题。
抛开情和欲的纠结,菜鸟林专注于丹田中的那个小枕头──从理论上讲,既然它是钥匙,出不出得去就全靠它了。
不过现在的问题有点麻烦。别人修行,丹田中先结金丹,然后金丹转化为元婴,元婴成长到一定程度,丹田才可以被当作保险柜用,放一两件法器仙器啥的,收放自如。他倒好,金丹还没影呢,丹田中先装了一个枕头,而且法子用尽,这枕头岌然不动,俨然霸占了金丹的位子。
没办法,只好向鬼帅求助,当初鬼帅答应过他的,摘下朱果就送他出枕,当前辈的不能失信于小辈不是。
鬼帅站在书桌前写字,听了林九溪拐弯抹角的提醒,哦了一声,木有下文。林九规规矩矩站旁边一脸虔诚地注视着书桌,行草,看不懂,看不懂也必须看,谁叫人是鬼帅他是菜鸟呢。
大概是看他态度端正,鬼帅写了两行终于开口。
“修行之人皆知法器仙器神器大不相同,你可知不同在何处?”
林九溪一愣,脱口一句“法力不同”,接收到鬼帅警告的眼神后,连忙开动脑筋:“还有,制作者和使用者的修为差别极大。”
鬼帅郁闷,停了笔。
“法器的法力由制作者设定;仙器有灵性,可以视使用者的修为做出某些调整;神器,则拥有它自己的意识和意志……懂了吗?”
林九溪连连点头,感情法器是比较高端的机器,比如汽车;仙器是人工智能,可以做些判继总结拣漏啥的,好比无人驾驶的侦察机;而神器,最高端,那就未来世界的宇宙飞船,可以自己飞自己打怪的那种。
鬼帅重新提起笔,继续教训弟子:“我当初告诉你采下朱果即可离开,只因你要采下朱果不易,还需要费些力气。那日情形混乱,想是母枕感觉到了危险,担心子枕被其他人得到,这才让朱果落入你手中。现在你虽然得了子枕,修为却是不够,好好修行,等到子枕能够与母枕交换神识的时候,你自会离开。”
林九溪听的心都凉了,原来还有这么一个说法啊。
好好修行?要修行多久?……按照朱果半年而落的说法,应该不会超过半年,问题是他不想再等了啊,他想趁扇子老鬼不在溜之大吉,而且,他还有个上不得台面的心思:他想让小七尽快换身。
不行,他不要等了!
林九溪死盯着书桌,动起了脑筋。
鬼帅又写了几行,一张行草收尾,提着笔左看右看,貌似万分满意。放下笔后,示意林九溪把字取走,重新往桌上铺了一张白纸,林九溪只以为他还要写,不想鬼帅一指笔架,对他讲:“你也写上一张让我看看。”
林九溪汗如瀑布,他那一笔字,挺多算是顺眼,能跟这些把字当成艺术品来画的古人相比嘛?
硬着头皮提起笔,脑子里灵光一闪,得,字写不好就用内容凑吧。换了一只细细的狼毫,唰唰唰,笔走龙蛇,画花一样,很是痛快地在宣纸上落下一行字迹,横着的。
鬼帅瞪着宣纸:“你所画何物?”
“I don't have time to practice calligraphy.”
鬼帅放过宣纸,开始瞪人:“是何意思?”
“番帮语:我没有时间练习书法。”
鬼帅盯着他,不说话,林九溪陪笑。
“前辈,我们跟你们当年不一样了,不读四书五经,但要学数术化学物理还有番帮话,六岁开始一直学到25岁研究生毕业,几乎都没有时间练习写字的,而且现在都用计算机,字都是用机器打印,很少用手写。”
鬼帅眉头微蹙,林九溪再接再厉。
“前辈,几百年的时间于您是白驹过隙一晃而逝,外面却是天翻地覆,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您和紫昀前辈若是出去走走,定然会万分开心。”
鬼帅皱着的眉头展开:“你想说动我们出去,你好跟着离开?”
林九溪笑的非常纯良:“外面也可以修行的,前辈。”
鬼帅看着他,突然露出一个非常耀眼的笑容:“你大概不知,我不是不想、我是不能离开此地。”
说完话长衫扬了扬,就见林九溪跟只皮球样飞出草棚,“噗咚”一声,落到冰池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