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走了,他离开了有丫头的贫民窟,在坛城的某个角落,有他要找的画。石头走了,他背着丫头去了西方极乐浮屠塔,干柴穿上了大巫师奶奶赐给他的巫师袍,只有这样,丫头才不会饿死在石头的背上。
石头看着巫师袍下沉默不语的干柴,水晶球漂浮在他身前,散着惨淡的白光,照亮夜行泥泞的路。阴阳祭祀,一旦成为阴阳祭祀便终身为阴阳祭祀,想要脱下这身巫师袍,除非死!
坛城到底有多大,至少石头不清楚,他只知道西方极乐浮屠塔在太阳落山的方向。泥泞的小路上留下一排脚印,这就是他们的行程。石头看着背上的睡着的丫头,前方,有她的希望。
西方,那是世界的尽头吗?但“首尾互相望,起始亦是终”又是什么意思?
世道不太平,一路上尽是背井离乡的壮年,他们有能力自谋生路,但那垂暮之年的老人,却只能靠拾荒与乞讨为生。石头背着丫头,与干柴混在这样的拾荒队伍中,倒也有不少的好心人愿意分给他们少许食物。
巫师,当干柴穿上那件巫师袍时,除了巫师不弱的实力外,他还获得了罕见的占卜能力,可以占卜潜在的危险,他自是在队伍中有些威望。那些幼小的孩童时常跟在他后面,却总是被自己的爷爷或奶奶揪着耳朵扯到一旁。
“不能打扰巫师大人的修行,会遭天谴的!”
“虫牙,以后你也要像巫师大人一样,我们就不用受苦了。”
残月躲在黑云后便隐没了踪影,正如被巫师袍笼罩的干柴,他有了新的名字,巫。
墨去了哪里?
当他孤单一人走遍了坛城的大街小巷,甚至是坛城周边的荒山野岭,当他记住坛城每个人的气息,甚至荒山野岭上的樵夫、猎户,却始终没能找到画。
你要找的人在曼陀罗花盛开的地方。
这里就是曼陀罗花盛开的国度,坛城,但这里,曼陀罗花盛开的坛城却没有画……
夜深人静,孤寂幽深的胡同里,墨蜷缩着身子躲在墙角里,残月从黑云后露出惨淡的一角,那仿佛是魔帝戏谑的眼神或是笑容。睡意朦胧,寒冷的月光宣泄在他身上,似乎要将他再次冰封千年之久。
“画不在这里,她在属于她的地方。”
真佛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夜空,墨看着那轮弯弯的残月,似笑非笑。月光照在他身后的砖墙上,岁月斑驳,清冷的月辉下悄无声息间盛开了黑色曼陀罗花,黑色十二羽翼划破夜空,便遮挡了那轮散着惨淡白光的残月。
墨,他要去西方找到圣佛,千山万水,他也要找到画。
黑森林,亡灵的天地,或许这里以前是一座坟场,地上相距不远便能见到被推倒或是埋在地底的一块块墓碑,只是时隔久远,上面的刻铭已经模糊不清。
火鬃马费力好大劲才将一根树枝扯下来,然后不耐其烦的咀嚼着以填饱肚子,只是它那双腥红的眼睛,一直盯着刚刚踏进这片森林的拾荒队伍中,那名黑袍笼罩下的巫师。它明明仰天长嘶一声却没有半点声音荡起,正如丢进湖中的石头,却没有荡起一丝涟漪。
人类来了。
幽绿的鬼火翩翩起舞,从地底爬出的骷髅挂着烂肉,弥散着熏天的恶臭,他们挥动起骷髅手臂,似乎在庆祝新一顿的美餐。
可鬼火还是熄灭了,那些骷髅不情愿的回到地底幽府,黑森林更深处,浩浩荡荡火鬃马群像黑色的洪流,将从棺材里爬出来的骷髅踏成骨灰,那成百上千双腥红的眼睛,宛若挂在枯枝上的大红灯笼。
干柴……不,巫停了下来,他望着黑森林深处,原本火鬃马出现的地方,只是此刻,哪里还有半个影子。
离开了坛城,谁知道什么时候会遇上落单的妖魔鬼怪,黑无常、白无常可不是尽职尽责的押鬼役差,每天死那么多人,忙都忙不过来,谁还顾得上那些个落单的亡灵。
“巫大人,听人说这黑森林里可有不少妖魔作恶,前些年有几个人进去后便再没有出来,怕是被那些妖魔给吃了。”一名老者拄着拐杖,颤巍巍走到巫身旁,那枯槁的手掌同面容竟与黑森林的树干有些相似。
天色已晚,巫道:“今晚大家就在这里先休息一下,明早我们绕道而行就是了。”
幼小的孩童争抢着将垫子铺在了地上,想必是想引起巫的注意。石头将丫头轻轻放在上面,与巫共同守在她身边。平静而安详的夜,唯独这两人不曾合上眼。
巫看着睡意席卷,连连打着呵欠的石头,道:“石头哥,你睡会吧,我看着阿源就行。”
“干柴,你……”
“石头哥,你还是叫我巫吧,等阿源醒来后就找不到她的干柴哥了,或许以后,她连她干柴哥长什么样子都不会记得了。”尽管巫在笑,但话中那份落寂却挥散不去。
石头沉默了,月光下两人的身影被拉长,那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一直延续到黑暗的尽头……
夜很深,很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