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卖?”赫连毓有几分惊奇,望了那老者一眼:“那你坐到这里是做什么?”
“我是来寻找有缘人的。”老者嘿嘿一笑,眼睛一眯,里头闪过一丝不明朗的光亮:“只要谁能猜出小老儿灯上的谜面,小老儿就将这灯送给他。”
慕微本来站在那里听着赫连毓与那老者的对话,可忽然间却觉得有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她疑惑的望了望那老者,却见他已经转过头去,根本没有看她这个方向。
莫非是自己弄错了?慕微有几分疑惑,扶着秋月的手站在那里,仔细打量着那老者的一举一动。他已经站了起来,伸手去取那盏花灯,慕微心中微微一惊,她看到老者那耳后那一点点肌肤很是白嫩,与他的脸孔与手完全不相符合。
他准是易容了!在被燕昊掳走的那些日子里,她经常会扮成各种不同的模样,所以她对于易容这事情也有所了解。看起来这老者该是一个年轻人,否则不会有那般细致的肌肤。可他却为何要易容?慕微心中更觉得有些奇怪,仔细打量了那老者几眼,就见他的耳廓弯弯,越看越熟悉。
莫非他是……慕微吃惊的将手放到嘴边,一颗心砰砰的跳了起来,这老者难道是燕昊装扮成的,就在这里等着她?
没有来得及细想,就听赫连毓哈哈一笑:“你这灯谜有什么为难的,我一看就知道结果了。”他指了指上边的几句诗道:“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这两句话不该是合着是一种惆怅之境界,所以……”
慕微的脑子里哄然作响,她听到赫连毓念的那句诗,心里一阵乱跳,似曾相识燕归来,难道不是燕昊在向她暗示,他已经归来,在这里守望着她?慕微的汗珠子涔涔的渗了出来,脸色也有些发白,呼吸有几分急促,秋月在旁边见了大惊失色:“王爷,王妃有些不好!”
赫连毓听到秋月的惊叫声,赶紧将那盏宝莲灯撇下,走到慕微身边,伸手搭在她的额头上试探了下:“微儿,怎么了?”
“我有些不舒服。”慕微低声呻吟了一句,只觉得呼吸越来越急促,一颗心揪得紧紧的,燕昊就在眼前,可自己却不能与他相认,只能站在这里,绝望的看着他。而且她还不能表现得太明显,万一赫连毓认出来那个人是燕昊,可就麻烦了。
“哪里不舒服?”赫连毓有几分焦躁,冲前边的齐敏齐木喊了一句:“快让车夫将马车赶到这里来!”
“王爷,朱雀街人这么多……”齐敏还想说多话,就见赫连毓脸色沉沉,不敢再说多话,一溜烟的从人群里挤了出去。
赫连毓将慕微抱在怀里,细心的朝一个角落里退了两步,望着慕微的眼里有些心疼与难受:“都是我不好,不该带你出来看花灯会的。肯定是人太多了,你才会不舒服。”
那个老者提着宝莲灯走了过来,凑到了赫连毓面前道:“这位公子,你既然已经猜出来小老儿这个灯谜,那这盏灯就给你了。”
“拿开。”赫连毓很不高兴,他手里正抱着慕微,哪里有什么空闲来拿这盏宝莲灯。他望了一眼,就见那老者很固执的拿着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望着他,心中以为他是想问自己讨几两银子:“秋月,拿个银锭子给他,让他旁边去。”
秋月应了一声,从荷包里拿出一个银锭子往那老者手里一塞:“我们家王爷赏你的,拿着罢。”刚刚准备转身走回来,就听慕微低声道:“把那盏灯也拿着罢。”
“微儿,你喜欢这盏灯?”赫连毓朝秋月点了点头:“快些,将那宝莲灯拿过来。”他热切的望着慕微,脸上有着笑容:“刚刚我猜中了那灯谜,是不是很厉害?”
慕微用力点了点头,想要直起身子再来看看那位老者,可赫连毓却将她牢牢的抱在怀里,让她好半日动弹不得。她徒劳的挥动着手,秋月会错了意,将那盏宝莲灯放到了她手中:“王妃,宝莲灯在这里呢,你被着急。”
她不是要那盏灯,她只是想多看燕昊一眼,可赫连毓这样抱着她,却正好将她的视线遮住,让她再也见不着燕昊的脸。太原王府的马车缓缓的开了过来,不少人见着那马车帘幕上的表记,纷纷闪躲到一旁:“快些让开,太原王府的马车过来了。”
马车停在了赫连毓与慕微面前,赫连毓朝秋月吩咐了一声:“将马车帘幕掀开。”他温柔的抱着慕微爬上了马车,一手扶着她一手轻轻的拍打着她的背:“微儿,我这就送你回别院去。”
秋月拎着那盏宝莲灯也坐了上来,车夫一甩鞭子,大声吆喝了一句:“借过,借过。”马车慢慢的行动起来,从人流中穿行而过,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那卖灯的老者默默的站在那里,瞧着太原王府的马车慢慢的离开,脸色木然,,没有半分表情,他走到了自己那堆灯笼旁边,抬起脚来,将那几个小灯笼一个个的踩扁。灯笼里的烛火摇曳了两下,忽忽的闪动着,很快就熄灭了,他的脚下,昏暗的一团。
“你是得了太原王赏赐的银子太高兴了些罢?”旁边几个卖灯笼的大声嘲笑起他来:“这几个灯笼,多多少少也能卖几十文钱呐,踩烂了多可惜。”
老者没有回答他们,他那身影,显得格外的孤单而萧索。
他慢慢的走进人群里,前边有人迎了上来,低低望了他一眼,压低嗓子问道:“回去?”
那老者点了点头,说话有气无力:“回去罢,再久留,也没意思了。”
走到朱雀街口,有几个人牵着马走上前来,那老者接过缰绳,纵身一跃便落到了马背上,身手敏捷简直与他的年纪不相符合。他握着缰绳,眼睛望向前方,飞快的催马前行,很快就过了京城的正门,奔到了城外。
回头看了看那道长长的城墙,那老者叹息了一声,身手在自己脸上一抹,揭下来一张薄薄的面皮,露出了一张面如冠玉的脸庞来。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御风带着人追了上来,见燕昊正停在城墙之畔呆呆的凝望,心中不免有几分感叹,为了这位慕二小姐,太子殿下已经来过好几次上京了,可每次都是兴致勃勃的来,一身萧索的回去,这又是何苦呢!
只是这一回,太子殿下应该死心了,那慕二小姐怀了太原王的骨肉,而且除夕那晚,竟然狠心得根本不愿意出来见太子殿下一面,她那般绝情,太子殿下何必还要执着!
除夕那晚太子殿下黯然伤神的回来,他们都劝着他快些回去,可他口里答应,却始终不肯退掉客栈的房间。太子殿下每日都易容出去,到太原王别院那边溜上一圈,可每次日落时分,他都很伤感的回来,一脸萧索的神色。
今日是上元节,御风觉得再也不能久留了,太子殿下难道就忘记了肩上的重担?凤凰山上还有五千人马,太子殿下还要复国,洗刷耻辱,如何就只在这上京城中盘旋,不顾自身安危,也不顾自己的使命?
“太子殿下,马上就要开春了,我们也该要回去了。”御风单刀直入,没有提出建议,而是斩钉截铁的说出自己的意见来:“太子殿下别让将士寒心,莫让南燕百姓空有等待!”
燕昊看了一眼御风,没有说话,他知道御风说的是对的,他本该早就离开上京城,但是他却心中恋恋不舍,总想要多看她两眼,哪怕只能是隔着院墙相望,他也觉得满足。
“那……”燕昊吐了一口气:“今晚动身罢。”
这两日他易容成了别院里的一个仆人,打听慕微今日会要去看花灯,他决定亲手做一盏花灯送给慕微,可是没有想到慕微竟然因为身子不舒服,没有前来看他做的那盏宝莲灯。燕昊惆怅的立在那里,眼睛望着那千山暮色,一片茫茫,心里头也惆怅了起来。他想到了朱雀街头的那一幕,赫连毓紧紧的抱着慕微,脸上有着一种焦急神色,而他却只能站在旁边,偷偷的打量着慕微苍白的脸色,心里虽然着急,可却没有半点办法。
“太子殿下,走罢,这里也没什么好留恋的。”御风在他耳边催促着:“今儿是上元夜,咱们快马加鞭的赶路,总怕在二十三四会到凤凰山。”
燕昊点了点头:“走罢,这里确实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
她已经不再惦记自己,她怀上了赫连毓的孩子,她将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自己又何必再来破坏她的幸福?燕昊催马前行,手指节上一片青白颜色,心里一阵阵的疼痛。
微儿,别了,只愿你此生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