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文殿又重新被装修了一次,今年它已经被动过两次了。
原先装在窗户上的铁棍并没有被撤下,赫连铖觉得有了这铁棍装在夹层窗户里头,仿佛便安稳了许多,就如一个铁笼子一般,他想要惩治的人,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从这铁笼子里逃出去了。
昭文殿的天窗因着捕杀慕华寅,原来用瓦片全部遮盖住了,现在又重新修出了天窗,明亮的阳光可以从上头直射下来,照在那一堆案牍上,那暗黄色的封面似乎也变得明快了几分。地上铺着的毡毯已经被更换了,还有几块水磨地砖也被撤换,因为上次拿了热油浇到慕华寅身上,不仅烧坏了地上铺着的毡毯,还将几块地砖也烧得留下了一个人的形状,刚刚将毡毯掀开,有个胆小的内侍唬得一翻白眼晕了过去。
弄了大半个月,昭文殿终于又可以使用了,赫连铖满意的它了进来,看着新换的地砖,那里已经看不到慕华寅的痕迹,他笑了笑,大虞总算是彻底把握在自己手中了,不再会有谁,用一种凌厉逼人的话语与他商讨朝堂大事。
“慕华寅,哼,你终究还是死在了我的手里。”赫连铖笑了笑,拿起一本奏折看了起来,才看了几行字,他的眉头便紧锁了起来,“啪”的一声将那奏折合在一处,眼睛死死的盯着那奏折的封面。
“皇上?”江六赶紧凑了过来,心中有几分忐忑:“皇上,要不要喝盏热茶?”
“不必!”赫连铖摆了摆手,又捡起了那本奏折来,将它打开扫视了几眼,心中有说不出的烦躁。慕华寅之次女,与前南燕太子有私,新婚之夜被劫走,并有了身孕,而太原王虽明知却意欲纵容包庇,此大罪也,还请皇上圣裁。
赫连铖的眼前似乎浮现出了慕微的面容来,娇美如花一般。她与慕瑛的眉眼有几分像,可却比慕瑛多了几分果敢坚毅。赫连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手背,那条疤痕已经不见了,可是他心里头却有了一条新的疤痕。
她宁愿将自己的身子给那卑贱的燕昊,也不愿意来侍奉大虞高高在上的君王?自己看上了她,让她侍奉自己,那是给她无上的荣光,她竟然敢反抗!赫连铖想起了那一日,慕微拿着匕首冷冷的望着他的模样,一股无名怒火从心中腾腾的升了起来,怎么样也扑灭不下。
“江六,着人备轿,点五百御林军随行。”赫连铖再看了两眼,越发觉得心浮气躁,将那奏折合上,用力压在手掌下,“腾”的一声站了起来:“快些去传朕旨意!”
江六有几分犹豫,看了赫连铖一眼,见他脸色沉沉,知道皇上此时心情不好,不敢忤逆他,赶紧走了出去布置,不多时那软轿便已经到了昭文殿门口,五百羽林子手持刀枪站在软轿后边。
“皇上,这是要去哪里?”江六靠在软轿边上,小声问了一句。
“去太原王府。”赫连铖吩咐了一声,将软帘放了下来,心中一口气闷在胸口不住的翻滚着,原以为慕微是个冰清玉洁的,没想到她是个如此下贱的女子,竟然怀了燕昊的孽种!皇弟懦弱无能,不想动手去将那下贱女子与孽种杀了,那自己便替他下手!
软轿很快便到了太原王府门口,几个门房见着是皇上过来,早就唬得说话都不太清楚:“我们家王爷……去了别院。”几人跪拜在那里,哆哆嗦嗦的打着寒颤,不敢抬头看那明黄色的软轿,只看偷眼望着那看上去还算是和善的公公。
皇上怎么会出宫来找王爷了?肯定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门房们跪在那里,心中不住的想着,千万要是好事,别触皇上的霉头,皇上可是心狠手辣的。跪在那里好半日不敢动弹,一个门房抬起头来,伸手抹了一把额头,摊开手掌,一手心的汗珠子。
“去,将你们府里的管事喊出来,皇上有话要问他。”江六看了几个门房一眼:“可要快些,莫让皇上等久了!”
不多时,太原王府的管家便被找了出来,他战战兢兢的朝软轿走了过去,跪倒在软轿旁边:“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回答我几个问题,不许有半点隐瞒!”赫连铖没有露面,但从软轿里传来的声音煞是威严,让那管家冷汗直冒:“皇上只管问,只要是小人知道的,肯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大叔,方才皇上来过了?他来做什么?”好不容易四周清净下来,大门后探出一个丫鬟的脸,门房瞅了瞅,有些面熟,似乎是宇文侧妃身边的丫鬟。
“皇上来找王爷,问了管家几个问题,现在去别院了。”门房一屁股坐了下来,只觉得两条腿都有些发软,喘了喘气,他撩起一角擦了擦汗:“我也不知道皇上来王府做什么。”
乐儿得了这信,飞奔着跑回了西院:“侧妃,侧妃,方才皇上过来找王爷了!”
宇文如眉正拿着镜子在打量着那两条疤痕,听着乐儿这般说,心中猛的一惊,将那镜子反扣在了梳妆台上,宝石的光芒瞬间就洒满了整个屋顶,不住的在跳跃着:“皇上来了?他找王爷做什么事情?”
“奴婢也不知道,听说是问了管家几个问题,现儿大抵是去别院了。”乐儿凑近了宇文如眉几分,细声道:“皇上是不是因着王妃肚子里那孩子的事情?”
宇文如眉的脸上慢慢的有了几分光彩,她嘴角微微上翘,一个笑容从唇边出现越来越大:“或许,真是这样,太后娘娘果然守信。”
“太后娘娘都去清凉寺进香了呢。”乐儿皱了皱眉头:“或许不是这事儿。”
宇文如眉有几分不高兴的望着她:“我说是,那就是。”
乐儿唬了一条,赶紧垂手而立,低着头道:“是,侧妃说的自然是。”
“等着看罢。”宇文如眉将那镜子拿了起来,凑到了自己面前,仔细看着脸上那两条疤痕,有一条已经很浅了,有些看不清楚,还有一条却依旧还有些微红颜色。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王爷也真是狠心,竟然这般下得了手。”
她怔怔的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想起了那日赫连毓在万宁宫追赶着要抽打她的事情来。心中不由得一酸,好半日都说不出话来。自己对赫连毓,可是用心细致,可他却全然看不到自己的一片心,仿佛这个西院根本就不存在一般,每次他走了过去的时候,眼角都不往这边扫一下。
“总有一日,”宇文如眉捏紧了拳头,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大声道:“总有一日,等那慕微不在的时候,他自然会看见我。”
真希望今日皇上就是去收拾慕微的,宇文如眉的心里有了些许期待,若是皇上知道了慕微怀的是燕昊的种,肯定不会允许那孩子活下来,也不会让慕微再在这人世间丢人现眼。“杀了,都杀了!”她低声喊了一句,声音虽小,可却很是坚定。
长长的仪仗到了太原王府别院时,日头已经快升到了中天,一轮白花花的阳光照着人的脸,看起来都泛着光。别院的桃花已经来了,隔着院墙能见着粉白粉红的花朵在枝头挤挤密密的盛放,就如一幅精致的锦缎。
江六走到两个门房面前,低声问道:“请问这可是太原王的别院?”
两个门房见着那阵仗,心中正在揣测,这明黄色只有天子能用,明黄色的软轿里,坐着的该是皇上?此时见前来问话的老者身子瘦弱,说话的声音阴柔,心里立刻明白,定然是皇上过来了,赶紧跪拜下来:“正是。”
“王爷与王妃在否?”
“在。”两人低头,互相望着对方,心里琢磨着,不知道皇上这时候来究竟所为何事。
“将门打开,快些让王爷王妃出来迎接圣驾。”江六尖声细气说了一句,那两个门房朝软轿磕了几个头,这才直起身子来,一人开大门,一人飞奔着去主院报信。
两扇大门打开,没多久就见赫连毓带着一群人从里边走了出来,江六走回了软轿边上,恭恭敬敬道:“皇上,太原王来接你了。”
赫连铖伸出了一只手,江六赶紧扶住,与刘心一道将赫连铖从软轿里扶了出来。赫连铖看了一眼,门口黑压压的跪了一群人,最前边那个,穿了一袭紫色的长袍,头上有一只紫金冠,上边有明珠硕硕,闪闪发光。
“恭迎皇上圣驾,祝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门口响起了整齐的声音,三跪九叩,一路儿做得顺溜,看得赫连铖心中有几分高兴,自己可真是微风八面,凡是见了自己的人,都要跪拜行礼,莫不敢从。
“平身。”赫连铖不急不缓说了一声,赫连毓这才带着人站了起来。
“皇兄,今日怎么想着要来臣弟的别院?”赫连毓迎上前一步,格外高兴,赫连铖很少出宫,今日竟然来了他这里,是不是说明皇兄很看重自己,拿自己当亲兄弟一般看待?
赫连铖扫视了那站在别院门口迎接的人群,没有见到慕微,脸上有些不豫之色,他没有回答赫连毓的问题,反而问道:“皇弟,如何没有见你的王妃?”
“回皇兄的话,我那王妃已经身怀六甲,行走有些不便,所以臣弟便让她在主院里歇息,没有让他出来了。”赫连毓瞅了瞅赫连铖,见他两条眉头结在了一处,看上去很不高兴,赶紧低头道:“皇兄息怒,让人去将她喊出来。”
“着人即刻去喊。”赫连铖的话里有一种不容延缓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