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编队领头的是两个装束和模样都很古怪的家伙,他们年龄相仿,一个矮矮胖胖,迈着八字步,这是沙本善至今为止见过的唯一一个宽度超过高度的人,那肚子大得可以同时装下沙本善和凌金;另一个瘦瘦高高,坐在轮椅上,就像一根被折成三段的火柴棍。
这两个人的肤色截然不同,胖的那个黑得像炭一样,脸上只看得出眼白;瘦的那个白得像盐一样,脸上只看得出眼球。黑胖子穿着纯白的长袍,白瘦子则一袭黑袍,这么搭配十分协调,完全没有违和感。
官兵编队在这两个怪家伙的带领下开到场地中央,自动排成一个整齐的方阵,后面那群杂牌军则一哄而散,奔向四周的囚笼。
黑胖子看着热火朝天的打斗场面,神情严肃地挥了挥肥厚的手掌,官兵方阵的第一排人马就“嚓嚓嚓”地冲上去,自动分成两人一组,三下五除二把那些保镖通通拉开。
白瘦子则开着轮椅来到被狼牙刀砍了屁股的那个保镖身边,俯身查看了一番,便将目光投向沙本善这边,眼神中透出寒意。
他的轮椅经过改装,前面安了个半人高的手摇柄,更方便操控。他调转车头,摇动手柄,向沙本善和凌金驶来,那姿态活像一名正在纺车前辛勤劳作的村妇。
白瘦子的轮椅在离沙本善一丈多远的地方停住,白瘦子挺直身子,义正词严地质问道:“贩卖儿童,你们可知罪?!”
什么?沙本善被问懵了,竟无言以对。凌金一下跳起来:“你瞎了吧?是他们贩卖儿童,我们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来的!你这什么眼神啊?”
“拔刀相助?”白瘦子冷笑一声,弯腰从地上捡起育才师掉落的腰牌,振振有词:“这腰牌应该不是你们的吧?人家在这儿合法收留被遗弃的孤儿,合情合理地做着公益事业,你们却横生枝节,跑出来捣乱,还打伤这么多人,是想抢了这些小孩拿去卖吧?!”
这时,黑胖子也走了过来,用那充满肉感的声音喝问道:“狗胆包天,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两个毛头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你们可知我俩是谁?!”
凌金脱口而出:“黑白双煞。”
凌金早就听过他们的大名,这两个家伙都是横行乡里、远近闻名的恶霸,不但实力不可小觑,更是心狠手辣。
“知道就好,我们向来是用证据说话的,”黑胖子说着一指沙本善,“这囚笼就是铁证,我们一来就看见你们坐在这囚笼之上,囚笼里都是被你们抢走的孩子,人赃并获,休想抵赖!”
白瘦子挥挥手,几个头破血流的保镖马上连滚带爬地来到他身边。白瘦子头也不抬地问道:“你们说说看,是怎么回事?”
几个保镖踊跃举证,“就是这两个小鬼!偷袭我们,无耻!”“疯狗一样,冲上来就动手。”“还挺能打的,看路数像是‘八斩刀’和‘无影脚’,兄弟们根本不是对手。”
真能扯,沙本善用的明明是太上无为心法和血骷髅,他们居然扯到什么武功上去了,他们连沙本善出招都没看到,刚才还互相撕咬得正欢呢。
黑胖子却对这些证据很满意,抚掌而笑:“呵呵,人证、物证俱在,你们还有什么话可说?”
这样也可以?沙本善被他们的办案风格看傻了。
凌金才不理他们这套,胳膊一挥,反驳道:“要说人证,这在场的所有人都应该有权作证,你可以问问这些孩子的父母们,事情的真相是什么。”
“哦?”黑胖子喉咙里咕噜了一下,将豪猪刺一样的目光透过囚笼铁栏间的空隙嗖嗖地射向外围的人群,油腻的嗓音也随之弥漫开来:“谁愿意帮他们作证?站出来。”
那些围观的人们不知是怕被刺扎到,还是担心被油滑到,争先恐后地向后缩去,彼此推搡,互相踩踏,原本铁桶般的人墙好似软化了一般,呈现出绵绵的波浪。
刚才那位驼背老婆婆被挤得东倒西歪,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凌金急忙跳下去,将她扶到囚笼边,说:“老婆婆,不用怕,您来给我们作个证。”
本来只剩半条命的驼背老婆婆回光返照一般跳了起来,一把推开凌金的手,急退几步,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不要连累我全家性命。”
沙本善马上猜到这黑白双煞平日里是怎样的做派了,正欲一探究竟,不远处忽然传来孩子们的哭闹声。
循声望去,只见刚才跟黑白双煞的队伍一起来的那队杂牌军已经化整为零,正在忙碌而有序地工作着。他们两人一组,各负责一只囚笼,一人从囚笼中往外捞小孩,另一人接过小孩,揪住衣领,扭住脸蛋左看右看,从上到下又摸又捏,像在挑家禽。
哭声来自黑白双煞身后五六丈远的地方,那儿摆着一截三四尺高的圆木桩,旁边站着一名虎背熊腰的杂牌军。他左手提着一柄明晃晃的斧子,右手正与一个咧着小虎牙拼命哭闹的孩子在纠缠,青筋根根暴起,口中兀自吼个不停:“别动!老实点!再动全给你卸了!”
那小虎牙全然不听,哭声愈发撕心裂肺,沙本善不知道那小孩为什么这么害怕,便低声问凌金。凌金便将此人的劣迹一一告诉了他。
这些杂牌军原来是丐帮的特别分舵——“灭心舵”,该分舵最擅长利用残疾孩童挣钱,收入年年稳居丐帮各分舵之榜首。顾名思义,要加入“灭心舵”首先要泯灭自己的良心,但凡尚存一丝人性者都干不了这活。眼前这个拿斧头的壮汉就是“灭心舵”的舵主项魁,他经常组织手下通过各种渠道搜罗那些长相讨人怜爱的健康小孩,然后用种种禽兽不如的手段将他们弄成残疾,再赶上街头乞讨谋利。
这一刻,沙本善只想把这些手段一项一项在项魁的身上统统试个遍。
连黑白双煞都看不下去了,白瘦子脸色微沉,对项魁说道:“你这人也太不注意形象了,要弄也是带回去弄,这光天化日的,众目睽睽的,影响多不好?”
谁料项魁根本不买账,虎目圆睁:“钱我们一分不少你,怎么处置老子说了算!”
言罢,又冲其他丐帮弟子吼道:“都麻利点!”
这些年金云州又是战乱又是饥荒,间接壮大了丐帮的实力,每年都要向州镇抚使送无数的金银珠宝,关系那是比亲兄弟还铁,对于州镇抚使来说,那些下属还不如丐帮的亲。所以项魁才会有连黑白双煞都不放在眼里的底气。
白瘦子和黑胖子对视一眼,知道自己也拿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家伙没有什么办法,何况,在眼下双方势均力敌的情况下自己这边更加讨不了什么便宜,于是只好硬生生把怒气憋了回去。
场地上那几十名丐帮弟子也都挑好了各自的小孩,听到项魁下令,便纷纷举起手中的兵刃,准备动手对小孩们施毒手。
忽然,那小虎牙趁项魁不注意,突然一口咬在项魁的手背上。项魁大叫一声松开了手,小虎牙连忙挣脱了项魁的控制,当下发足狂奔,朝着林子里跑去。
项魁恼羞成怒,眼中闪过一道寒光,也不多说什么,直接毫不犹豫地一甩手。只见那锋利无情的斧刃旋转着在阳光下画出刺眼的弧线,直扑小虎牙的背心。
一切发生在呼吸之间,小虎牙的性命危在旦夕,但对沙本善来说,时间绰绰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