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阵图到手,可以走了。”过了一会儿,洛晏走到虞幸身旁。
他也往尸体们身上瞅了一眼,不过没有发表什么意见,扯了扯虞幸的袖子:“快走快走。”
虞幸敏锐察觉到他的态度区别,从容道:“嗯?怎么忽然很急的样子。”
“我描摹阵法,总是会被注意到的。”洛晏镇定的表情和他想要立刻离开的肢体动作形成了鲜明对比,“趁着布阵的人没发觉,我们还是先离开吧,不然我还在这里,气息被捕捉到的概率就会很大。”
原来如此,是布阵那人的能力超出预期,导致描阵的举动有被发现的风险么?
虞幸一点头,两人便立刻从赵府翻了出去。
等他们来到街上,洛晏方才发觉赵府的氛围比街上凝重多了,而且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味道,他在里头呆久了感觉不到,一出来,竟有一种冲破牢笼的自由感。
街上空无一人,以防万一,两人又迅速远离了赵府,洛晏一边走一边道:
“其实赵府的规则对赵家人非常针对,对我这个借助的外人倒是很宽松,你来之前我就感觉到了,赵盏他们触发规则的概率是我的好几倍。”
虞幸这个外人来也同样没触犯规则。
要换做是赵盏赵怀升,在小花园嘀咕五分钟,花园旁边的小人工湖就该冒泡泡了。
“宋府就没有这样的情况,”虞幸应和,“走,今夜查查看还有哪些人家与赵府一样被针对。”
他们出赵府的时候,视线右下角的沙漏显示时间为十一点。
距离夜间规则消失还有五个小时。
……
凌晨三点五十分,夜色正浓。
为了安全起见,在镇上各处活动着的推演者们都赶在这个时间段回到了各自的住处,迎接规则消失的时刻。
医馆内,鬼酒靠在墙上,要笑不笑地听着赵谋的嘱咐,末了还要说一声:“你还真是啰嗦啊,我的好哥哥~”
赵谋咬牙,感觉自己十分手痒。
明明只有鬼酒会叫他“哥哥”,正常状态的赵一酒都只会冷冰冰喊他的名字,但偏偏这声哥哥永远带着一股子阴阳怪气的味道。
而且赵一酒很听话,执行力强,虽然性子冷,但好歹说什么听什么。
鬼酒就属于时不时嗯嗯两声给点反馈,但你永远不清楚他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总之,好哥哥说的话你听着,别不当回事儿,懂了没?”赵谋眯起眼睛。
“行行行,哪能不听呢,发现什么异常都来跟你报告,不背着你们乱搞事,做些额外的行动——”鬼酒拖长了音重复着,那调调,使海妖嘴角偷偷上扬了一下。
就这么一下,便被鬼酒捕捉到了,鬼酒挑眉补充:“也不胡乱调戏吓唬某些容易受惊的鱼,放心吧,都记住了。”
海妖:“……”你记住了,但肯定不会照做的,不然你这副戏谑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三个大人的互动让旁边的小玉兰略感新奇,一双森森鬼眼目不转睛地瞧着。
她尤其好奇于被大哥哥点名精神有问题的犬神哥哥。
刚见到人她就在想,这不是个同类吗?
明明就不是活人呀,犬神哥哥身上没有活人那种会让她产生厌恶的鲜活气息,只有对待同伴时,才会感应到的抢占地盘一般的排斥,和对同类的恶意。
这个鬼哥哥与大哥哥和医师叔叔是朋友吗?死人……也会和活人做朋友吗?
当时小玉兰出现在了风头镇的县衙里,就看到了鬼哥哥和医师哥哥,还有同样被提供过画像的一个姐姐正在偷翻县衙的东西。
下一秒,小玉兰便被发现了。
她还什么都没有说,那个鬼气浓郁的鬼哥哥竟然用阴影将她抓了过去,怪笑着问她是谁,怎么会出现在县衙里,是不是被县衙官差杀掉的小孩。
小玉兰在对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更极端的阴冷,好像她不打算好好回话的话,对方就要打她。
赶在又被打一顿之前,小玉兰忙道自己是一个眼下长着痣的漂亮哥哥叫过来的,将会作为他们的信使跟他们联络。
这时她才突然想起,那个大哥哥指着画像给她介绍了许多人,却惟独没有介绍他自己。
搬出了“眼下有痣的漂亮哥哥”后,那瞧着一派温和的医师叔叔这才制止了鬼哥哥,向她问起了详情。
小玉兰自从找到了虞幸说的人,便暂时留在了他们身边,然后又跟着一起回到了医馆,因为医师叔叔说,漂亮哥哥在今晚要结束的时候就会回到医馆来,在这里等着对方来就好。
眼看马上要到四点,大哥哥还没有回来。
鬼哥哥却好像马上就要走了。
小玉兰坐在医馆的柜台上面,听医师叔叔对鬼哥哥讲了一串临别赠言,百无聊赖的晃着自己两条小短腿。
她在大哥哥那儿受的伤已经差不多好了,多亏了被叫做“海妖”的姐姐,这个姐姐居然能净化诅咒,手还很稳,没把她的魂体给一同净化了。
原来镇上的活人里有这么多厉害角色!
小玉兰心里犯嘀咕,怎么她活着的时候一个都没见到呢?
时间差不多,鬼酒挥了挥手,准备融入阴影中回宋府歇着。
就在这时,他忽然偏头看了看门外。
隔着一堵墙,也不知他看到了什么,“切”了声,随即浑身化为墨色,与阴影完美地融为一体,消失了。
下一秒,医馆外传来敲门声。
“是我。”虞幸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里边有人回来了吗?劳驾开个门,不开也行,我会撬锁。”
话音刚落,赵谋和海妖便眼睁睁看着医馆大门的门栓颤动了一下,而后被一股看不清的力道带着颤颤巍巍往一侧移动。
三秒不到,门栓咔嚓落地,大门被推开一条缝隙,露出了虞幸的脸。
“……进来。”赵谋看了一眼时间。
三点五十九分。
这家伙……真能卡点。
“大哥哥!”在虞幸跨过门槛走进来的时候,小玉兰叭叽一下窜过去,抱住他的腿,又将脸埋进了虞幸的裤子。
虞幸都没有来得及和赵谋打个招呼。
他随手关上门,重新插好门栓,低头看着这个只到他膝盖上面一点的小萝卜丁,伸手给撕了下来:“干什么?”
这小怨灵可不是亲近人的性子,跟他玩儿这出。
果不其然,小玉兰被他捞在手里,有一点心机但不多地问道:“你找到我娘的消息了吗?”
她心心念念着自己的娘亲。
一听是这个原因,虞幸对小怨灵献殷勤的行为顿时理解,他把小孩放下了,温和地说:“还没有,不过有些进展了,不要着急。”
小玉兰只能点点头。
下一秒,沙漏的时间提示停止。
这回没有什么系统提示出现,只有沙漏图标缓缓消失,小玉兰也摆摆手:“那我先走了,晚上再见,大哥哥。”
说罢,她也如同那个沙漏图标一样,像是透明度逐渐被调到最高的那个图层,一点一点变得透明,最后无影无踪。
四点到了。
房里的三人亲眼见证了鬼魂是如何跟随着夜间规则一同消失的。
想了想,虞幸又把门打开了些,往外看。
一分钟前,他回来的时候天还是浓黑的,而就在这么短短的时间里,远处的天空竟然微微擦亮了。
风头镇的日出早得出奇,哪怕只是远方山影后的一抹白,也预示着黑夜即将过去,要进入白天的世界了。
阴气与鬼气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原来规则上说的四点,还真就是日出的四点,一点水分都不掺。
“还是先关上吧。”赵谋把门摁上,锁好,然后转身上上下下打量了虞幸几眼,确认对方的衣服上没有破损——虞幸受伤恢复的太快,也只有观察衣服情况才能知道有没有被伤到过。
见虞幸衣装整洁,连一块褶皱都欠奉,赵谋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奇怪道:“我说,你回来的怎么这么晚?”
卡点也不用这么卡。
“这不是想多打探一点消息嘛。”虞幸耸肩,环视一周。
医馆乍一看和他白天临走时没有区别,可角落却分明多了一桶用过的水,水面浑浊。
地面上也有被水刷过的痕迹,只不过现在已经干了大半,只留下浅浅的色差。
靠在墙角的墩布上残留着些许不同寻常的污秽。
医馆出过什么事情。
虞幸瞬间便下了定论。
于是他也同赵谋一样,用一种近乎端详的目光,仔细地检查着赵谋和海妖的情况。
好像没有受伤。
嗯……那就好。
赵谋让出身位,示意虞幸先找个地方坐下,幸灾乐祸地说:“阿酒早就在等你回来了,结果也没跟你说上话,瞧他走的时候那脸臭的,真是笑死我了。”
“是啊,他还说拿到的情报很多,要你多说几句好话才肯告诉你呢。”海妖默默插嘴,也哼笑一声。
夜里,他们三个是一起行动的,但并不是没有分开过,看到的一些东西视角也不同,鬼酒又算半个鬼物,有着天然优势,说不定是找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线索,准备找虞幸炫耀一下。
这些线索白天也能整合,赵谋知道鬼酒的叛逆,既然隐藏了线索,直接让他说估计要被转移话题,于是便想着让他找虞幸先过个嘴瘾,这样白天就会乖乖配合了。
于是就默许了鬼酒的想法。
谁知道虞幸也没有夜里变整合线索的打算,卡在三点五十九分才回来,鬼酒也要回宋府了,想干什么都来不及。
估摸着是不大高兴了,都不想见虞幸,直接溜走。
“啊,这样。”虞幸听了,轻笑一声。
鬼酒还真是别扭,不过已经比以前好太多了,行为举止都能明显看出,他就是酒哥,完完全全的思维主导。
而不是以前那个真的会对赵谋动手,让赵谋受伤的厉鬼。
既然如此,那便不是问题,反而和平时的酒哥不同,很有趣。
虞幸到处跑了一晚上,主观上觉得自己已经累了,往赵谋看诊时坐的椅子上一躺,语气里带着笑:“看来白天再见到他的时候,我要多付出一些,来换取他手里的线索了。”
“你就不能让他期望落空吗,干什么还配合他?!”海妖暗戳戳地拱火,“你看他多不听话,跟队友还要隐瞒东西,索要好处,你就应该把他揍一顿,就像你揍小玉兰一样,让他知道谁才是队长!”
赵谋:“咳咳。”
海妖一扭头,意识到这儿还坐着一个鬼酒的亲哥。
她眨眨眼,对着虞幸重新组织语言:“那揍轻一点……不对,揍重一点,连着他哥的那一份一起揍了,你看他连他哥都不放在眼里!”
赵谋:“……”说的也挺对,反正他弟身体倍儿棒,他平时自己揍的时候,疼的都是自己的手。
等等,但若真是虞幸动手,那可就不一样了啊,他弟保准得被打出个好歹来。
还好虞幸不可能同阿酒动手。
“不过是一点小小的诉求,为什么不能满足呢。”虞幸在这个时候又脾气超级好了,他弯唇,“酒哥在这种状态中也愿意帮忙找线索,已经很好了。”
海妖翻了个白眼。
外头,一声鸡鸣响起。
雄鸡破晓的鸣叫似乎真正开启了风头镇新的一天,一阵鸡鸣落下,更多的鸡鸣声此起彼伏,与此同时,天也蒙蒙亮了。
那股隐晦的禁锢与阴沉感终于完全消散。
赵谋顺手推开了窗,看向外面的街道。
还真有人这么早就起,几处院子都开了门,好好活了一夜的百姓拿着杆子将灯笼取下,挑灭还在燃烧的竹芯,又将灯笼挂了回去。
他们彼此间下意识的会看上一眼,然后和对方打个招呼,倒也不见多少生存下来的欣喜,更多的是习以为常。
赵谋算了算:“医馆的医师和学徒七点钟才会到,二红会早一点,六点就过来,打扫屋子。”
“看样子是会在家解决掉早饭再来。”海妖顺口搭了一句,然后一顿,“等等,我今日还要扮演恋慕你的女病人吗?”
“什么?”虞幸支起脑袋,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昨天在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两人:“……”
赵谋立刻道:“昨晚八点之前,海妖小姐为了顺理成章的留在医馆,并且和我有私下接触交流情报的机会,在二红面前假装看上了我。”
瞧这避嫌避的,都“海妖小姐”了。
海妖撇了撇嘴,小声哔哔:“这不是下意识的反应吗,不然我一个见不得光的封老爷孙女,还能去哪里呀,我当时醒来都天黑了,又没来得及找客栈。”
虞幸:“这么个事儿啊。”
他顿感无趣。
赵谋啧了一声:“但我并没有做出回应,就算是扮演,我也是断情绝爱的赵医师。”
海妖:“???”
她精致的、透着非人神秘感的美丽脸庞上顿时出现了一丝惊讶:“你这是解释给谁听?”
虞幸勾唇,懒懒道:“别在意,给直播间听呢——不过,还真是多此一举啊,赵医师。”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为了情报时常出入各种乱七八糟场所的赵谋显而易见地珍惜起了的羽毛。
约摸是动了点心思。
不过,他动心思的对象多半也早就在直播间看到了他的表现吧,又怎么会不知道他十分安分。
更何况,对方也不一定在乎这点小事。
“什么多此一举,我看是很有必要。”赵谋老神在在,“毕竟,在你回来之前,她的视角肯定是赖在你直播间的。”
虞幸坐直了身体,恍然大悟:“有道理呀,确实还是我比较重要。”
赵谋:“……”没法反驳,也不想反驳。
海妖隐秘地吃瓜。
这瓜没吃多久,街上真正卖瓜的就已经出来了。
很少见的,在四点出头的时候,就已经有百姓收拾好了东西,推着个小摊车来到了街上摆摊。
这个点出的最多的是卖早点的摊子。
两文钱一个的饼,三文钱一个的包子,随着摊主的吆喝,陆陆续续有人出门来买。
海妖饿了,她跑出去买了三个人的早饭,还给自己买了一碗粥。回来后,三人一边吃东西,一边汇总了一下昨夜的动向。
虞幸的路线是从宋府到李槐花小院再到赵府,出了赵府以后,和洛晏一起挨个去了王家、李家、孙家、钱家……他最后还去了一趟张大嘴家——就是那个托他送镖的。
很可惜,原来现实世界中他送的镖不是棺材,而是一个红珊瑚雕像。
贵确实是很贵,在这不大不小的城里绝对算是绝顶稀罕的物件,价值连城,也难怪镖师队伍里会有人见财起意,各种捣乱,最后搞的整个队伍都散了。
这一趟没有惊动张大嘴,虞幸在张大嘴的宅子里如入无人之境,翻了个底朝天,最后确定这个人只是一个渴望获得万般大师提点的普通富商,甚至前些年一次都没拿到资格,与那背后的阴谋应当没有关系。
也算是排除了一个无关选项。
但在其他富商的家中,虞幸和洛晏发现了不少好东西。
首先是这些人的宅子里也有类似赵府的特殊区域规则,虽然没有晴天娃娃大阵,但也各自拥有着一些特殊物件,用来防护和压制水尸。
——他们都在畏惧水尸,也只被水尸针对。
说着,虞幸从怀里摸出一柄镶金小匕首,匕首做得十分迷你,比起凶器更像是一柄用来装饰的物件。
匕首的鞘完全由黄金打造,上头镶嵌着各色宝石,华丽非常,而在鞘与匕首主体的连接处,缠着一些细细的银色丝线。
天已经亮了,用不着点灯,医馆中已经变得亮堂堂的,透着清晨独有的淡色。
这枚匕首便在自然的光晕中,散发出一种极为古怪的气息。
虞幸随手把匕首丢在桌上,赵谋和海妖便凑近了点看。
这匕首,好生奇怪。
第一眼看上去,只会惊叹于它的华丽,甚至会觉得匕首散发着一股神圣的、祭祀风格的华光。
可他们的灵感都十分敏锐。
第二眼便会发现,隐藏在华光之下的,是一片让人发毛的邪恶感,海妖的粥喝到一半,都被匕首搅的没了胃口。
她碰了一下匕首。
【赐福匕首:只有在特定地点才会发生作用,且非特定持有者不可查看该道具功能。】
赵谋问:“……这是什么东西?”
“就是我说的用来防护和镇压水尸的物品。”虞幸一脸的轻松寻常,导致海妖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然后她就听见赵谋问:“你,是把谁家的保命物件给带出来了?”
“王家的。”虞幸道,“本来就想找一家试验看看没了东西会发生什么,我就看这家的匕首最顺眼,主要也是这东西体积最小,就给顺回来了。”
这上头的银色丝线也很让人在意。
长得特别像戏台世界里从天上垂下来的傀儡线。
海妖逐渐理清了思绪。
她猛一抬头:“好家伙,你把人家保命的东西拿出来,那家人岂不是!”
她不是在担心那家人会死光光,然后去谴责虞幸的某些道德问题。
而是在想——
“这么一来不会打草惊蛇吗?他们几家之间互有秘密,若是忽然灭门了一家,其他家就会紧张起来,我们想要从他们口中撬出信息,就变得更难了。”
而且,这么一来王家可能存在的,没有被扒出来的秘密,也会随之被埋葬呀。
赵谋也往这方面思考了一下,但他相信虞幸做事有数,便问:“留活口了?”
“放心~留了,我是在最后要回来的时候才转去把匕首顺出来的,离天亮只有不到十分钟。”
虞幸笑意盈盈:“我把他家不重要的仆人都打晕了,搬到了院子外,水尸伤不了他们,他们也不会主动接触‘陌生人’,这么点时间里,被一网打尽的概率还是很小的。”
“至于几个夫人姨娘和两个二十多岁的儿子,我没动。”
他望着桌上的镶金匕首,脸上是笑,眼神却透出一丝冰冷:“但是我把王家家主捞出来,放在水缸里面了,这水缸不深,他坐在里头还能露出半个肩膀。”
赵谋了然。
那就是死定了。
别说能露半个肩膀,就算整个上半身都在水缸外,那也是死定了。
虞幸说起昨晚的经历,要比对洛晏说的那些更加详尽,所以也提到了这些富商家中都有着几条相同的规定。
其中一条就是——不要接近夜间的水源。
被针对的这几处宅院本身就闹鬼闹的凶,失去了用来镇压水湿的匕首,又自投罗网一般浸入水缸里,王老爷不可能还有活路,若这都能活下来,那些水尸便不是鬼物,而是菩萨。
王老爷的夫人姨娘等人,是死是活尚能看运气。
“好家伙,那王家这些家丁早上一醒,回屋里一看,便能发现家主死了,岂不是要闹起来。”海妖赞叹一声,“到时候王家一乱,其他家也会得到消息,然后做出行动。”
“既然洛晏找到的信中、以及和你们后来找到的更多密信中,都是这些家主在亲自联络,那‘秘密’便很大概率只有他们知晓,尤其是用来抵御水尸的东西,旁人更不可能碰得到。”赵谋分析道。
赵府的晴天娃娃大阵,在白天会自动消失,夜里才会出现,而家丁白天便会逐渐失去与夜里死人、怪事有关的记忆,晴天娃娃当然也在此列。
所以赵府里,知晓晴天娃娃大阵存在的,恐怕只有赵老爷自己和规则中提到的赵管家。
同理,其他家族也应该只有家主和心腹才会知晓家里的特殊物件。
赵谋看着虞幸,肯定道:“你故意拿走匕首,是想让其他家的家主知道后,互相猜疑,彼此攻击,从而露出破绽。”
各家家主可能并不知道对方家里有的是什么特殊物品,但绝对知道有这么个东西存在,并且清楚——这秘密只有他们知晓。
一旦得知王家家族死亡,东西消失,他们免不了要内乱,玩一场不存在狼人的狼人杀。
只能说虞幸这一手没别的意思,就是为了搅浑水,而且搅得很成功。
“嗯,我怀疑这些家族跟官府有牵扯,普通百姓死在夜里,恐怕引不起半点波澜,但王家家主死了,家丁还明显被人为的绑到了外面,一定会引起重视。”虞幸的每一步举措都是计算后的结果。
经过昨晚上,他隐藏任务的进度已经被推到了38%,抽丝buff也发挥过作用,当他进入赵府之外的几家富商家里,弄晕了人,挨个房间找线索时,系统便会给他指出线索方向。
他好几封密信都是在暗格里找出来的,看完又给放了回去。
不过他没有搜赵府,赵府的晴天娃娃阵很是邪门,虽然能用来监测鬼物,但保不准也能用来监测伤了赵家人的人。
娃娃大阵本身对他的影响不大,但他不想这么早被布阵之人察觉到——那专门跑来监视他的红布鞋少年被他吓走了,之后他也用诅咒屏蔽了老鼠的窥探,“眼睛”应该并没能跟上他昨夜的行程。
他相信,如果把赵府的线索拿全,隐藏任务进度应该能推到百分之四十。
目前的百分之三十八的进度,全靠每一家的特殊之物以及来往信件给出,从中他能得出的信息是——
这些富商家主,每一年都借着封老爷大寿的机会,将特殊物品带去重新让万般大师“赐福”,并付出一笔高额的求福金,而赵老爷和万般大师走得最近,拥有殊荣,可以在大寿结束之后将万般大师请回赵府待一个晚上。
旁的家族可能不清楚赵老爷请万般大师回去干什么,但虞幸已经知晓,如果特殊物品一年维护一次,那么那个晚上就会是赵老爷请万般大师维护晴天娃娃大阵的日子。
他越来越确定,万般大师就是布阵之人,只要再证明“夺魂”的幕后黑手也是万般大师,就能将这二者彻底联系起来。
现在则还不能肯定做两件事的是同一人,也有可能是师兄弟、对头等等。
总而言之,三天后的封老爷寿宴,他怎么着也得去一趟,亲眼看看万般大师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虞幸咬了一口包子,歪头:“到你们了。”
“啊,你跟他说吧,我还碗去。”海妖跟赵谋说了一声,把吃完粥剩下的碗筷拿到医馆后院洗了洗,然后又给卖粥的摊子送去了。
这还是海妖进入现实世界后第一次看到天亮,以及外头充满烟火气的古代人间。
她实在是对此感到十分惊奇,总想往外面跑。
赵谋瞥了一眼她的背影,笑了声,然后对虞幸说:“昨晚八点之前,医馆有个接待病人的任务,过来的都是鬼。”
“这些鬼怪有的断头有的断手,模样凄惨,而且全部都是生前伤。”
“要真是活人这幅模样来找我,我还不一定有办法,鬼物就好办多了——”
虞幸疑惑:“你的能力好像没有能化线的?”
如果是诅咒之力,轻轻松松就能化作丝线,将鬼物的肢体缝补起来,可赵谋貌似不具备这种力量,他的占卜能力尤为虚无缥缈,比诅咒、认知、意识这些词汇还要抽象。
“不错,但是海妖可以。”赵谋道,“她可以把水转化为阴水,用来充当线绳,我们一起应付过了好几个病人,只有最后一个病人比较棘手。”
“那是个没下半身的乞丐,硬生生用两个胳膊爬进来的。他想让医生帮他缝好他的下半身,但是不记得下半身去哪儿了。”
鬼怪偏执,有些也不太听得懂人话。
这病鬼就是只记得要来看病,只记得自己少了下半身,就这么执着的要赵谋把它治好,可它下半身都不在这儿,赵谋只能说没法治。
然后这病鬼就疯了。
它开始满屋子乱爬,一边爬一边嚎叫,哭丧,满口我怎么这么惨啊之类的台词,二红试着将它劝走,一点用都没有。
赵谋终于充分理解了什么叫做“阴暗的爬行,扭曲的蠕动,尖叫”。
虞幸想了想那个画面,知道了为什么医馆要擦一遍地了:“后来呢,怎么解决的?”
“还能怎么解决,海妖把这只鬼扔出去了。”赵谋叹了口气。
他的医师身份比较重要,有个二红在旁边,他最好是不要做出什么超越这个身份的事情。
但海妖就相对自由,她一个不知打哪来的病人,会一点儿打鬼的手段也挺正常吧?
“其实本来是想把那只鬼直接杀了的,然后就跟你一样,发现鬼不能杀。”海妖从医馆外回来,接话,“这病鬼生前应该是个可怜人,但它叫的太大声了,我甚至能感觉到他吸引了周围一些别的什么东西,所以只能请它闭嘴。”
夜间看诊结束后,二红拖了一遍地。
不出意料的,他对海妖展现出的手段表示了十足的震惊,很好奇地追问了几句她的来历,不过很好回绝。
之后二红结束工作,去医馆后院将两个学徒也给叫了出来,三人一道走了。
赵谋和海妖这才开始外出探索,赵谋的目的地很明确,他要先去风头镇的县衙。
这地方如此诡异,官府的态度便十分重要,但凡风头镇的知县将情况报告给上一级,他也不至于一整个白天都没打探到有外地官员来自调查的传闻。
可以说,风头镇像是一个被放弃的地方,这里的新生一代……比如小玉兰这个年纪的孩子,甚至不知道正常的黑夜是什么样的,还以为所有地方都是如此。
说明这个镇子由上到下,都被封闭了。
为什么不求救?
为什么不搬走?
这个原因,或许可以在县衙找到。
两人直奔衙门,在途中被鬼酒截获,两人变成三人,本以为这种情况下衙门不会有人值夜,谁知到了地方便触发了衙门的规则。
县衙居然由鬼来守夜,而且规则繁琐。
这地方倒是没有墙上鬼影嘀嘀咕咕,但有许多和小玉兰一个品种的鬼物,他们穿着纸做的官兵制服,一个个惨白着一张狰狞面容,牢牢的将县衙守死。
好在赵一酒的阴影穿梭能力太好用了。
鬼物们守在县衙内各个房间的门外,鬼酒就带着他们直接穿梭进房间里,房内老鼠蜘蛛什么的到处乱爬,偶尔老鼠叽叽叫两声,也没有引起鬼物官兵的注意。
于是他们便知道,在房间里发出一些小动静是不要紧的,这些鬼物应该被“严格控制”过,不能乱进房间。
赵谋指挥弟弟和海妖,找出风头镇官府近年来人事变动的卷宗。
看完后,倒是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当前的知县姓郑,不是本地人,这一点赵谋白天已经打探到。
而卷宗上写得更详细,郑知县六年前走马上任——准确来说是五年半之前,前一任知县在水祸中身亡,上头便指派了这么个年轻的新知县。
郑知县是在来风头镇的三年前通过科举入仕的,早年间便考出了个小三元,后来虽然没有拿到状元榜眼这种惊艳成绩,但也算是名列前茅,按理说,哪怕是从七品官做起,三年了也该往上升一升。
可他没有升官,反而是被指派到了风头镇,接下了一个在当时看来绝对是烂摊子的地方。
郑知县来了五年,毫无建树。
风头镇的县志由县丞撰写,在文字记录中,风头镇发生的每一件事里似乎都没有郑知县的影子。
或者说,他这个人,以及他所代表的官家势力,存在感都弱到不行,完全被本地势力压制。
赵谋对虞幸道:“我今天想去重点查一查这个知县,他存在感弱到跟死了一样,我还真不确定他一定活着。”
虞幸点头。
今天的时局已经被他搅乱了,王家家主死亡,还有一具被拖到大街上的王二麻子的尸体,照理说这两方都应该已经被人发现了。
只是两边距离医馆都有点距离,所以消息还没传到这边来。
总之,发生了这么多事,郑知县总该是要露个面的吧?
赵谋便接着说。
他们在县衙里遇到了小玉兰,这小姑娘也是了不起,硬生生跟着潜入了进来,都没有被鬼官兵发现。
虞幸想,这大概是小玉兰的信使buff的功劳,能降低百分之七十被发现的风险呢。
……总之,赵谋的队伍继续扩大,变成了三人一鬼,他们在县衙里找了一圈,确定没有人在县衙留宿。
从县衙出来后,他们又跑遍了风头镇的特殊地点,比如镇东的广场,隐藏在民居里的窑子,赌场,还遇到了一条正在开鬼市的集市。
他们混进去看了,那是真正的鬼市,里头不管是卖家还是游人,清一色是魂体,偶尔有两三个浑身滴着水的鬼物,凶煞气息远超过其他鬼,连小玉兰都想要避开。
“等一下,你们还进了窑子?”虞幸注意力已经被吸引走了。
他知道,会在窑子里讨生活的女性基本上都无家可归,将身体卖给了窑子的主人,所以这既是她们的工作场所,也是她们的家。
夜里去,多半会遇上人。
赵谋道:“……人都睡了,我们去的晚,阿酒把每个房间都看了一眼。”
这些女人几个一起,睡在房间里。
她们没有自己单独的房间,也没有床,晚上就睡在一张张铺在地上的铺子上。
赵谋就没进去了,海妖拉着好奇的小玉兰,也等在外面。
鬼酒倒是一点不避讳,顺着影子便溜了进去,先蒙蔽了那些女人的感知,然后翻看房间里是否有线索。
第一天嘛,就是什么地方都得探探,万一哪个女人就手握嫖客的秘密呢,万一嫖客刚好是他们要调查的重点人物呢。
结果有用信息没找到,鬼酒倒是在这些房间的柜子里看到了不少奇怪的用品,出来的时候脸都是黑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眼睛脏了”。
虞幸:“……可怜的酒哥。”
赵谋:“还好,阿酒这一通翻箱倒柜不是一点作用没有,窑子里真有个女鬼,本来藏着不想见我们,结果以为阿酒趁着夜里欺负人还不给钱,甚至还嫌弃,直接一脸怒火地出现了。”
虞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