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后,嘉宁帝一声轻叹,带着轻微的怅然,“孩子们都长大了,个个如此聪明伶俐,倒是叫朕觉得一下子老了。”
温苏心身子一颤,似乎是有些怕了,然后含泪有些拘谨地道:“奴婢罪该万死!奴婢……奴婢……”
在一个帝王面前,示弱是必须的,无论是真怕还是假怕。帝王,是不允许任何人藐视他的龙威的。否则,他就会为了让你知道该敬畏他的威严,而让你付出庞大的的代价来认识这一基本事实。
公冶翊哲也是跟着拘谨地道:“是儿臣逾矩了,不该提大哥,请父皇降罪!”
“不关你们的事,你们都是好孩子,”嘉宁帝不在意地罢罢手,说着看向魏公公,低声道:“叫烨胤回去吧。”
魏公公大喜,“遵旨!”
他便赶紧去叫人送公冶烨胤回去了,皇太孙被罚跪,满朝的人都盯着呢,就怕出点什么事。如今嘉宁帝不生气了,如何能不喜呢?
温苏心和公冶翊哲对视一笑,也是喜悦的神色。
嘉宁帝眼里素日的厉色隐去,难得有了温恬的从容,龙颜和悦地打趣道:“你们两个也起来吧,地上凉,别把你们跪坏了。”
“谢皇上!”
“谢皇上!”
公冶翊哲起身的时候,好风度的伸手扶着温苏心起来。
只他看她的神色温柔如春水,带了宠溺,丝丝入扣,如掺了蜜。长得极好看的男子,含情眸,温柔笑,能把冬天最寒冷的雪都融化。
他那个样子,便是温苏心也看得一怔。
分毫不假,就是宠溺一个人的神色,就如一勺蜜放入一杯水里,你完全从他脸上看不出假意来。温苏心明明知道他向来喜欢捉弄她,但还是觉得有些懵了。
这个人,即使你不断告诉自己,这是假的,这不是真的。但是,你还是会沉溺在他看你的眼神里。他看你的时候,如春风过境,千树万树梨花开,温柔得叫你的心陶醉不已。
这些温苏心看见了,旁的人自然也看见了的,嘉宁帝更是
自然也将一切都默默地看在眼里。
“太子眼光很好,太子将烨胤托付给你,你要好好照顾他,”嘉宁帝不动声色温声嘱咐道,“有你这样聪明伶俐的人在他身边,朕也就放心一点了。”
“奴婢万万不敢当!”温苏心谦辞道,只是抬眸看了嘉宁帝一眼,又飞快低下了头,似乎是欲言又止。
嘉宁帝笑了,“这是还有话说吗?你不是胆子很大的吗?有什么就说吧。”
温苏心才吞吞吐吐地道:“奴婢觉得,殿下年纪还小,又是金贵,比不得奴婢这些人,您再生气,最好也不要体罚。这要是搁在奴婢家,奴婢父亲要是罚跪奴婢,奴婢母亲定然立时就离家出走了……”
公冶翊哲使劲给温苏心使眼色,温苏心全没看见。只是她不经意一个抬头,看到嘉宁帝黑眸中一片冷酷森然,在灯火下映出的波光犀利而危险。
“所以,你现在是在指责朕是吗?”嘉宁帝凉凉地问,目不转睛地盯着温苏心,“你觉得朕做的是错的?”
嘉宁帝语气并不见严厉,但是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帝王之气一下子陡然间就现了出来。那种一人可灭天下的威严,是绝对能让所有人都害怕的。
温苏心像是为了鼓舞自己,昂然挺起胸,只渐轻的言语,还是泄露出她的气势弱了下去,“奴婢只是说的事实,而且是您让奴婢说的……”
“放肆!”嘉宁帝怒然一掌拍在御案上。
“请皇上息怒!”满屋子的人都跪了下来,“请皇上息怒!!”
连刚刚找人送公冶烨胤回去的魏公公一进门,就只听得嘉宁帝那一声怒吼,也跟着跪下了。
温苏心自然也跪下了,但还是倔气地道:“奴婢自知忤逆犯上,您要怎么罚奴婢都没关系!但奴婢今日既然说了,便也说个剔透!”
公冶翊哲慌忙扯了扯温苏心的袖子,温苏心一把拂开了他的手。
嘉宁帝额角青筋突起,眸里戾气盛行,天子的雷霆之怒已经马上就要砸下来。
“您是为了殿下好
,是爱之深责之切,但怒然之下做出的决定总是不理智的!”温苏心冲口而出,“您现在对皇太孙如此,想来当年对太子也是如此,太子身子不好,指不定就是您早年常常罚他给弄坏的……”
温苏心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本来盛怒的嘉宁帝忽然眼眸一软,乍然露出了脆弱的神色,像是被什么突然击中,致命的伤一般。
魏公公本悄悄打量着嘉宁帝,看了,有些不忍心地别开了脸。
他跟了嘉宁帝这么多年,从没见他这个样子过。嘉宁帝是天上的雄鹰,是云上的傲龙,是这世上最强大的男人,这样猝不及防露出的脆弱,叫人不忍直视。
但温苏心那句话到推测得不错,嘉宁帝是这样的人,越是寄以重望便越是严厉,如对太子和皇太孙,越是不抱什么希望越是放纵,如对公冶翊哲。
即使如此,魏公公还是责备地看了一眼温苏心。但温苏心对着他,自然是看不到的。
嘉宁帝的手倏然默默垂在了身侧,脸上的怒意慢慢消隐下去,但眸里的浮起一层任何人都看不懂的朦胧。
但,越让人发悚。
“殿下若是有个好歹,心疼的人还是皇上您,既然如此何必做出伤害别人,也伤害自己的事呢?”温苏心本说得痛快,看到嘉宁帝那个眼神,吓得气势慢慢弱了下去,“奴婢,奴婢……忠言逆耳……”
“既然你觉得烨胤跪不得,那么,”嘉宁帝居高临下俯视着她,神色冰冷至极,语声也是冰凉冰凉的,“就你代他跪着吧,往后,但凡他犯了错,就都你帮他跪!”
温苏心咬了咬牙,“能帮殿下分忧,奴婢乐意之至!”
然后温苏心便起身躬着身退出,走到外面的时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下雨了。
天上的雨哗啦啦倾塌下来,瓦楞下流下的水都流成水柱了,地面雨水铺陈开,积的水都看不到地面了。
但温苏心还是往露天的广场走去,脚踩在地面,蹚着水过去的,抬脚的时候带起哗啦啦的水花,然后对着御书房跪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