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当家,你们义庄庄主在我百花城大开杀戒,不知道义庄打算怎么办!千万别告诉我只是道个歉就……”千涅凰恨恨地说道。
“闭嘴!”千寻海突然打断千涅凰的话,脸上的肌肉一跳一跳,微微向后撤了几步:“魔心,你们走吧,从今以后,别总来百花城串门。”
“嘿嘿,还是千家主明是非。”魔心老人笑吟吟地拱了拱手,然后身体渐渐虚幻,犹如一道云烟在城楼飘散。
“父亲!”千涅凰走到父亲面前:“雪轻歌在这么多人的场合下弹奏绝曲,杀我兵民上千人,您怎么能就这么放了他们!”他的拳头攥的紧紧,身上一股股寒气微吐。
“哼!”千寻海冷哼一声:“义庄的里面的老几位,可是早有名气的,你还年轻,没经历过和他们的战斗,你不懂的。”说罢,千寻海大步离去,只留下千涅凰看着满地尸首,黯然神伤。
之后的一天里,百花城犹如发生了一场大地震,人们惊惧恐慌,人们奔走谣传,即便这些事情非常的离谱,但是南城门附近那四千多具尸体却逼着人们去相信。
“黑区的人攻进来了!”
“何家人和叶家人全败了!”
“南城门附近几条街道一个活人也没有了!”
“黑区的人杀人抢劫之后退走了!”
“三大家族的人竟然连追都不敢追!”
……
一个个现实在人们口中越传越离谱,终究以讹传讹,成了一道龙卷,人们纷纷来到南城门附近,远远遥望那遍地的尸首,家属痛哭着悼念突然死在身边的家人,控诉着三大家族的软弱。百姓甚至组成了人潮,将三家府邸团团围住,丢石子扔鸡蛋,把三家的外墙都染了一个遍,臭骂声不绝于耳。
千涅凰坐在家中,无奈地听着外面污耳的秽语,摇了摇头。一个家族若要驰名走誉,需要几代人的努力,而若要臭名远播,只需要做错几件事就够了。
一点墨,便会染了整碗清水。
可是千涅凰也有奇怪的地方,千寻海是一个强横的人,从来都是纵一死绝不低头,正是因为这个脾气,他少时与人争斗失去一眼,也正是因为这个脾气,何家叶家虽然与千家势力相差不大,但也唯千家千寻海马首是瞻。面对挑战,千寻海从来不会退避,然而为什么这一次却忍让了对方呢?
“而且当时,只有一个魔心老人,雪轻歌等人明明都已经离开了……”
带着这个疑问,千涅凰无奈地垂下了头……
与此同时,何家正堂。
在一个圆桌旁边,千寻海和两个中年男子正坐在桌边商量什么。这两个人在百花天国也是声名赫赫,一人是何家家主何英彦,另一人是叶家家主叶元伯。
何英彦双目锐利,下眼皮很暗,表情阴沉,好像很久没有睡觉了一般,鼻下一道八字小胡,穿着一身宽大的墨绿色的袍子,上面绣着牡丹图案,手中握着一个小茶壶,不时嘬一口。
叶元伯倒和何英彦不同,长得堂堂正正,一身明黄劲装,显得英武非凡,只是一脸的络腮胡子,显得倒多了几分莽夫气势。
这三个人,就是左右整个百花天国的三大家族家主。而他们平日里并不来往,只有到了重要时刻才会选择其中一家齐聚商议对策。
“今天的事,想必你们都知道了。”千寻海淡淡说道:“雪轻歌无故突然发狂,竟然在这么多人面前演奏绝曲,不是他往日作风,恐怕他是被什么刺激了,至于被什么刺激到,想来二位都明白吧。”
“哼!”何英彦嘬了一口茶:“雪家余孽,如果不是他现在有名有势,真想去把他尽速灭了,以绝后患。”说完,他转头看向叶元伯:“都怪你!若没你当日挡着,哪有今天的事?”
“灭雪家抢产业,本就是不义之举,就算雪家再怎么残忍霸道,孩子无辜,当年的雪轻歌有没有什么错,为什么赶尽杀绝!”叶元伯一看何英彦对自己埋怨,顿时发火。
“二位消消气。”千寻海摆了摆手:“现在的事情对于我们来说很危险,咱们先别为了以前的事情伤和气。雪轻歌建立义庄,发展到现在,我们已经失去了打击他的能力。如今义庄人才辈出,摘星子、乌维尔、曾三省,这三人更是早已凶名于外之辈,就算我们能打败他义庄,如果逃出一个人,都能带着百花城几十万百姓来陪葬。”
千寻海的手握了握:“如今已经不是对雪家的事了,如果要动雪轻歌,首先面对的就是三十三幡数万亡命之徒,只是我们,恐怕不够。”
“哦?”何英彦看向千寻海:“老哥,那你说……”
“我们要借助一点外力了。”千寻海手指点了点桌子:“莫甘和骤加入义庄前的身份,就让帝国非常愤怒,曾经一度发兵攻打,只是不熟悉黑区,落得兵败垂成。这一次义庄又掺和罗林的事。嘿嘿!看来有乐子了。”
三人同时发笑,笑声响彻整个厅堂。
罗林悠悠醒来,觉得脑袋昏昏沉沉,这几个月来,已经不知道多少次这种感受了。回想之前的事情,再看看现在身下疾驰的人,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七哥,本来我就不聪明,你再打头就要把我打傻了!”
“你醒了?”笑栖风止住脚步,回头望了望,发觉已经跑出百花城很远了,随后将罗林掷在地上:“臭小子,你可算是醒了,累死老子了!”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喘着气笑道:“你是走到哪,哪出事。这次你可真有功了,出动了一半的人来接你。”
“一半的人?”罗林惊讶:“不光你们三个?”
“当然,这可不是黑区,这是人家的地盘,在人家地盘打架,不准备点后手怎么行。”笑栖风笑着摆摆手:“好啦好啦,咱们往回走,迎迎大哥他们。”
“……七哥,你这是自己先逃跑了?”
“逃跑?我这叫撤退!不撤退咱们俩都得死在那!”
“好吧……撤退,那七哥,你知道咱们往哪个方向去迎接大哥他们么?”
“嗯……我想,大概是这个方向……或者……大概我们平平安安回去,大哥他们也会很开心的……”
“您……这是迷路了么?”
“多嘴!”
数日后。
千家依旧往常那般鸟语花香,虽然民众们扔了一外墙的鸡蛋,但是家丁们还是很快就收拾好了,三家联合出动,抓了好一批人,领头的纷纷被杀,脑袋也早已悬在了城上示众,在这个四处花海的城市中,那几颗人头显得不伦不类。
自从开始杀人之后,谣言平息了下来,三大家族又领头施善放粥,给南门附近的难民好大一次补助:家中死了出力的人就补两头牛,家中死了赚钱的人就补一些钱,总之,南门的哀怨声很快平息,紧接着就是连续数日的集中发丧。
夏贤依旧安然地呆在千家,几日以来的事情他看在眼中,若如今罗林看到夏贤的模样,一定会觉得他变了,眼神中的灵动消失,有些暗淡,面色也不如以前,原本稍微有点可爱的娃娃脸现在有些枯憔,而且身体经常不自觉地颤抖,好像得了什么病一样。
然而,为什么如此,夏贤心中清楚得很。之所以出现现在的状态,正是因为那日在南门,他混在人群中,目睹了发生的一切。
雪轻歌弹奏绝曲,他也听到了,而且产生了幻觉,那是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感受。最开始美丽,让你向往;然后舒适,让你松懈;随后安静,让你无所适从;之后便是无边的恐惧。昙花浮生,就好像一瞬间回忆起往日一切喜怒哀乐,但是欢喜在前,惊恐悲哀都集中在了之后,而且被无限放大。夏贤知道身边的人是怎么死的,为什么会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双目圆睁,那里面充满了致死的惊恐、伤感和懊悔。
而夏贤挺了过来,但他不想千涅凰那般完全不受影响,而是真的靠意志在磨,自从逃回来,每时每刻他的脑海中都会出现那一幕幕景象,深挖他内心最恐惧、最悔恨、最伤心的那一处,然后无限次地重播给他看。食不知味睡不安寝,几日便将他这个明心剑主折磨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而他手中的明心剑,竟然在他被无限折磨的时候,闪着异样的青光,然而夏贤并没有发现。
“为什么……为什么我从小就是孤儿……我没有做错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被贬斥到黑区……我当时没说假话!”
“为什么……大家更关注罗林?他充其量只是一个败落的王子,而我是明心剑主,天之骄子!”
“明明上天让明心剑选择了我,明明我才是主角!凭什么!凭什么!”
夏贤想着,念着,挣扎着;明心剑闪着,亮着,扭曲着……突然,明心剑四周好像一道白色的透明薄膜无声碎裂,而夏贤那暗淡的眼神重新闪烁了明亮,但是从前的从容淡定已经消失,替代它的,是一份狂热和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