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情意

此时的东都城中,城门紧闭,上下戒严,原先收拾出来让元仪居住的城主府更是三步一人,守得严严的。

元仪靠坐在床上,慢慢的喝着药水,他面上带着冰冷而无声的笑意,足以令人从骨头里面便心生寒意。他忽然放下药碗,对着捆了手脚跪倒在自己床边的女人笑道:“芸娘,你跪着的样子倒是楚楚可怜,叫人心生怜惜。”

他这样说这话,下手却没有半点的怜惜,直接就抓起女人的长发逼迫她抬起头,漫不经心的看着女人如同秋水一般溺人的眼眸:“来,和朕说说看,”他对着瑟瑟发抖,弱不胜衣的芸娘笑道,“你的毒药是从谁那里拿来的?”

“呸,暴君!”那女人的脸哪怕是带着扭曲的仇恨也是美得如同幻觉,正是当初为元仪斟酒的东都城前任城主夫人,她已经没有了当初那种如同人偶一般的安静冷漠,正双眼冒火的看着元仪,恨恨道,“你这个暴君,是你亲手覆灭了神庙的叶氏一脉,让神谕再也无法在湘国降临,天神都不会放过你的。”

“啊,朕就说,这种事情,也就只有那些神庙里面早就该死绝了的狂信徒才做的出来。”元仪含笑应了一声,眼中却殊无笑意,只有漠然的冷酷,“但是,你不过是湘人和越人所生的杂种,从小就在越国长大,怎么会信教?”他语调是贵族才有的腔调,经过无数的精雕细磨,有一种异常冷淡、居高临下的高傲。当他说到“杂种”这两个字的时候,也依旧是声调平静,仿佛由他口中说出的脏话都不是脏话。

元仪用力捏着对方的下颚,他手劲很大,脆弱的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芸娘一时禁不住眼泪就落了下来但她还是像个死人一般紧紧抿着唇不说话。

元仪看着芸娘,忽然嗤笑了一声,像是嘲笑她一般:“既然你不说,那让朕来猜猜。你认识叶薇或是叶添?”

就好像是一支针刺进了心口一般,每一点血、每一寸肌肤都在疼痛,芸娘忽然剧烈挣扎起来,她不顾一切的喊叫着,那种凄厉的声音简直让人担心她会把喉咙喊出血来:“你辜负了她,她那么爱你、相信你。你竟然亲手杀了她。你简直就是个疯子,没有心肝,没有血肉,没有人性。你屠尽了叶氏一族,你会遭天谴的,元仪,你不得好死......”

元仪索然无趣的松开手,看着这个几近疯狂的女人如同烂泥一般瘫倒在地上,扬手吩咐道:“拖出去吧。”之所以留着这个女人是想要揪出自己身边的不轨之徒——单凭芸娘一个人是绝对不能策划出这样缜密到差点就成功的毒杀心动的,这背后一定有一群埋在暗处的人。不过看她现在这个样子,应该是暂时问不出什么了。

看,这就是他不得不杀叶薇的缘故。只要有她在一日,这些狂信徒就会存在一日。还不如让他一个一个全部杀光了才好。

元仪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的脸色苍白俊美,只有一双眼睛湛蓝如同水晶一般熠熠发光。他才是真正应该被供在神庙上面的雕像,尊贵无匹,举世无敌,没有一点的情感和人性。

元阳就站在房外,他怔怔的看着元仪垂首微笑的样子,握紧拳头,几乎悚然而惊。

他天性聪慧,很小的时候就记事了,他还记得叶皇后是如何温柔善良的女子。有时候午夜梦醒,就会忍不住想起叶皇后抱着他时那种小心翼翼的动作和神情,那个时候的父皇也是如此含笑坐在一侧,目光一刻也不离叶皇后,就如同世间最温柔、最忠贞的丈夫。他也曾惶恐过若是叶皇后有了亲生的孩子后,父皇母后是否还会一如既往的对他好。可是一转头,他的父皇就那样轻描淡写的一剑杀了怀孕的叶皇后。那个时候,元阳就躲在床底下偷偷看着。

“我要死了,元仪。从此以后,世上再无人能如我一般的爱你。再无人会爱你。”叶皇后躺在满地的血水里,目光片刻不离自己持剑的丈夫,直到最后的神智迷离,“我闻到白雪的香味了,神庙的要开了......元仪,元仪,你还记得你送我的那束吗?”

她声嘶力竭,咳着血问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元阳只能竭力捂住自己的嘴,甚至不能让眼泪掉下来——以元仪武道大宗师的功力,一点点的声响都会使他被发现。可是他始终不能忘记,就在那一天,他失去了他的母后、他未出世的弟弟......甚至,还有他的父皇。

这世上永远都是一家欢喜一家愁。元仪出事,湘国上下如临大敌,恨不得把那些乱党一下子全抓出来杀死。不知不觉就倒是便宜了周清华。天知道,看到如同潮水一般褪去的湘*队,周清华简直觉得自己是平白捡回了一条命。如果让周清华知道是芸娘的毒杀行动间接地造成了李向天的退军的话,她一定会诚心诚意的给芸娘上几柱香保佑她一生平安的。

不过,对方退兵虽然是喜事但也还不算是大喜事,或者说这种死里逃生的喜气被己军带回来的消息冲淡了许多。出城攻打东都城的一共有四路大军:除了谢习风、祁天山这两路大军仗着人多势众勉强算是小胜之外;陆威武那一路大军被人用火炮一直轰着,寸步不进,只能算是平局;崔成远作为主帅反倒是只带回不到一万的残军败退而回。

崔成远的脸色并不好,他是战败负伤而归,对他来说这也许是他此生最大的一次挫折。他左臂上的箭伤只是粗粗处理了一下,包扎的纱布上还有血迹,看上去颇是狼狈。但他倒是还是崔成远,哪怕心中屈辱到了极点、挫败到了极点,也依旧还是忍着心中复杂的情绪安抚了其他几位将领和以及那几位认为他能力不足或是刻意置他们于险地的世家家主之后就直接回了自己的书房。

谢习风目送崔成远离开,犹豫片刻,还是转头和周清华说道:“你去看看吧。这一次并不能够全部都算是崔将军的失误。再者,湘皇本就是难缠的对手,绝不是一击便可得手的。”他已经脱了头盔,乌黑的长发披在身后。虽然身上的银甲虽然蒙上了一层灰土与血迹,但他长身玉立,那种被时光与岁月精心雕琢出来的、宛若珠玉一般珍贵秀美的容貌却是熠熠生辉。

每次见到谢习风,周清华总是可以很轻易的想起少年时候那段平淡如水却也温柔如水的日子。看着他,便好似岁月静好,整颗心都平静了下来。

只是,和他谈起崔成远,周清华还是有些不自在。她很快的点点头,逃似地跑去书房,声音也压得小小低低的说道:“那你也快回去休息吧,我去看看他。”

哈日珠拉就站在谢习风的身边,她瞪着谢习风,冷笑了一下:“既然心里舍不得,又何必开口叫人去?”

谢习风并没有理会哈日珠拉的话,他定定的看着周清华远去的背影,很久很久才挣扎的收回视线:“我们也回去吧。”

哈日珠拉不依不饶的缠着谢习风:“她是不是当初你来族里的时候提到的、让你下定决心要寻遍天下名医治病的那个姑娘?”她仰着尖尖的下巴,长长的、乌黑的卷发散落下来,哪怕是如今这般尖酸刻薄的模样也依旧有一种白雪皑皑的出尘之美,“怎么,这种一回国就物是人非的感觉如何?”

谢习风终于转过头,他乌黑的眼睛很冷很淡的看了眼哈日珠拉,轻声道:“这些事情,以后都不要再提了。”

哈日珠拉咬着唇,恨恨的瞪着谢习风——为了当初的事,她一意迁怒谢习风,总是想法设法要惹他生气,可是当他真的生气了,她又有些茫然无措。

谢习风看着眼中含着眼泪的哈日珠拉,终于还是叹了口气,伸手扶住她的肩头,像是安慰孩子似的轻轻地抚了抚:“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哈日珠拉。崔夫人,”他顿了顿,有些艰难的吐出这个词,随即便用一种刻意的自然接着说道,“她已经成了亲,我与她少年相识一场,从无半点失礼之处,总不好在背地里坏她名节。”

哈日珠拉一直在雪山族长大,对这些并不大懂,此时听到了也只是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她抹了把眼泪,然后挺起胸膛,竭力作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你的病还没好全呢,又跑到外边去打了一仗,怕又要恶化了。我看你还是再跟我去扎一下针吧。”

谢习风笑着点点头,摸摸她的头发,弄得她一头卷发更乱了,他温温的道:“好,又要麻烦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的标题的情意,是叶皇后的情意也是谢习风的情意。我这章写这么多元仪,一是我的确很想写他,二是说明一下湘国并非铁板一块,至少神庙势力还是藏在暗处反抗元仪的。柔不可守,刚不可久。叶薇太柔,元仪太刚,他们为人其实都不太值得提倡。

其实,但凡谢习风当初少爱周清华那么一点,卑鄙一点,也许他已经和周清华在一起了。但是因为爱她,所以才会想要等治好病之后再给承诺,然后才会错过。这么一想,崔成远果然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啊....好了,不调侃男主了,他也挺惨的,我始终贯彻一个思想:要那钢铁似的心给榨出唯一的真心来。如果十分是爱,五分是喜欢,男主现在对女主只能算是六分到七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