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萱随着皇帝走进了室内,原本闷热的空气一下子清爽了下来。皇帝只让富海随在身后,其他的人,一概留在了楼下。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屋子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虽然已经打扫过,但是依然还是感觉不到一丁点儿的人气儿。室里应该是燃着类似茉莉香气的薰香,幽幽的不知从何入飘了过来。
贺萱此时心里还被刚才的疑惑所困扰着,只是默默的随着皇帝一直往前走着,直到来到二楼,一个别致的房间里。
这一回,贺萱总算是找到了这香气的出处。她不知不觉的抬起头来,在阵阵香气之中,袅袅轻烟笼着一张挂轴,正悬在这屋子最显眼的位置上。
不看这画还好,可是当贺萱看清楚画上的人物之时,她忽然有了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她大力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以免轻烟干扰了自己的视觉……可是当看得更清楚的时候,贺萱才算明白,自己并没有看错任何东西……
这画上的女子,不正是那夜在六度寺看到的那位深更半夜与修飞一起出现的夫人么?虽然,那夫人的妆束要与这画上之人大相径庭,而且,形容之上也略显了些老态,可是,这眉眼神彩之上,还是看得出来的。
她究竟是谁?为什么她要自己好好保护着廖庸?为什么皇帝会有她的画像?……
刚刚的疑惑还未消除,这一下子又有好多的问题冲进了贺萱的脑子……就这样,贺萱呆立在画像之前,目不转睛的一直看了很久很久……
韩铭越并未打扰她,因为他自己也在看着眼前的画像,两个人,就这样默默的立在画像之前。富海见状,悄悄的退了出去。
许久之后,韩铭越才收回了目光,他转过脸来看着依然对画像发呆的贺萱,微微的一笑,问道:“怎么看得如此入神?今天你的举止可与平日的你,出入太多了。”
听到韩铭越的话,贺萱这才低下头来,但却没有回答。
“你……认识画上的人么?”感觉贺萱的面色有变,韩铭越这样问道。
“哦,回皇上的话。微臣……并不知道画上的人是谁。”这句话,并没有欺君,但也却真的是答非所问。
“那怎么看的那样如神?”
“皇上,臣并不擅丹青,虽然这画,看上去并不像是出自大家之手,但却画得栩栩如生,细节之处也是极尽心思,看出去,作画之人在画这画的时候,可谓是用尽了自己的心意的……所以,才让臣看的入神了……”
听了贺萱这番说辞,韩铭越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你说的没错。这画,确实不是出自什么名人之手,乃是朕的手笔……”
贺萱闻言,慌忙跪了下来,心里暗骂着自己的口不择言,嘴里也说道:“微臣不知,请皇上恕罪。”
“你说的是句句实言,字字忠恳,有什么可恕之罪呢?起来吧……”
见贺萱慢慢的起了身,皇帝背着手,面对着画像又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你看的仔细是好事。牢牢的帮朕把这个人记在心里。二十多年了,她的样子应该也会改变了些许……许多人告诉朕,她已经不在人世了,可是朕不信,朕始终相信,她还活着……”
说到这里,皇帝转过身来,看着贺萱,说道:“帮朕找到她……一月不行,就一年,一年不行就十年……直到朕老死的那一天,朕才愿意相信她确实是不在了……”
“皇上,请恕罪冒昧,不知皇上可否告诉臣下此人的名姓或是家乡住址,也好让……”
贺萱的话还没说完,就见皇帝冲着自己摇了摇头,便停了嘴,只听皇上说道:“这些,都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处用。若是凭这些就能找到的话,哪里还用得着等到今时今日呢?”说着,皇帝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不满你说,为了找她,朕甚至想出悬赏的通缉榜文,可是那样一来,必会伤了她的心……更何况,朕找她,也只不过想知道她是不是活着,过的是不是好,若是她一切安好,朕……也就不必打扰了……”
看着皇帝的神态,贺萱一时失言着问道:“皇上……此人是你心爱之人么?”
被贺萱这一问,韩铭越先是一愣,紧跟着微笑着轻声说道:“她……是的……”
“那……能看着自己喜欢之人幸福,自己也会觉得开心么?”
“也许是吧……虽然,心里可能会有些妒嫉和酸楚,但所谓珍惜,不就是成全么?若对方深爱自己,愿与自己同宿同栖,成全对方的同时也便成全了自己……可若是……可若是有许多的不能……那看着对方幸福,不也算是成全了自己另外一种方式了么……”
听着韩铭越更像是自言自语的这番话,贺萱也呆呆的没有出声,她心里想着:“若是……若是用满心的仇恨替代了所谓的爱意,或许,他也会比现在幸福吧……至少,他知道,他现在所有的才是他的出路……”
“是。皇上。这件事,微臣一定尽力去做。虽然不敢夸口一定圆满,但臣会尽己所能的!”
韩铭越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不必让外人知道。除了你之外,包括廖庸在内的任何人,你也不要透露一个字,明白了么?”
“是。”
此时此刻,贺萱想的是,也许这人真的是有相似吧。不过,不论如何,在见过廖夫人之后,自己还是要去一趟六度寺。看着那晚的情形,只怕那位夫人与廖庸的关系肯定是非比寻常,而且,她又与此人如此的相像,就算不是同一个人,只怕也会是有亲缘关系的……
就在这时候,忽然听到楼梯上有人走动的声音。不多时,富海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皇上,左俊忠左相爷到了。现在正在楼下侯着呢!”
“他怎么来了?说有什么事了么?”
富海摇了摇头,说:“听随着他一起过来的小太监说,好像是北边儿有了点什么事儿,所以才急急的入了宫,来找皇上商议。”
韩铭越点了点头,几天之前,就接连着收到了好几封从北边派过来的八面里加急,说是边境有所异动,看来,今天左俊忠此来,必也是为了此事了。
“你可跟他说了,贺大人在这里么?”
富海微笑着说道:“自然是没有的。楼下的宫人,奴才也吩咐过了,今日皇上来这儿,谁也没带谁也没跟着,只是皇上忽然想出来,到这儿来散散心的。”
韩铭越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你倒是越发的会办事了。你去传他上来吧。”
富海应了声,下了楼去。
“你现在走是来不及了,到那后面躲躲吧。”
贺萱不免觉得好笑,原来到皇上面前儿,也有需要躲躲闪闪的时候。但这时候,已经来不及多想了,因为一前一后两个脚步声已经传了上来,贺萱一闪身,躲到了皇上身后的屏风之后。贺萱看了看,这屏风乃是用双面绣的织锦做成,看上去很是密实,应该是不会被人看到的。
贺萱才转到屏风后面的同时,左俊忠已经到了楼上,他站在楼梯口处,整了整自己的衣冠,这才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来到了皇帝的面前。
“臣,左俊忠,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了。起来吧。可是北边儿又有什么消息了?”
“回皇上的话,北方边境的异族确有变数。边境最近经常有对方烧杀抢掠之事的发生,刚刚的奏报上说,三日之前,又有两个村落遇袭,其中一个,几乎是已经被夷为平地……”
说着,左俊忠把手里的奏折交到了皇上的手里,自己则垂首站在一旁。
就在皇上专心看着奏折的时候,左俊忠却注意到屏风后面的一双靴子……
贺萱今日可真的是所谓的“顾头不顾尾”了,只想着把自己的身形藏住,虽然这双面绣锦确实是密实,可是她却没注意到,这屏风下面,大约有两寸多高的地方,是缕空的,自己一双黑靴,被人家看了个满眼。
知道屏风后面有人,左俊忠自然明白,皇上这是有事想瞒着自己。在朝为官了这么些年,左俊忠大大的明白什么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现在真的是巴不得皇上什么也不告诉自己,然后慢慢的撤下自己手里的权利,然后容自己告老还乡,自己守着些田地,好好的颐养天年……所以,左俊忠并没有动什么声色,只装作没看见一样。
韩铭越看过了奏折,说道:“这件事,明儿早朝的时候,你提出来,好好的议上一议。上次只是袭扰,并没有造成什么大的伤亡,也就算了,由地方出面交涉一下,可是眼下,这事断然是不能容忍了。”
“臣明白,那臣现在就回去写折子。明儿早朝时上议。”
韩铭越点了点头,让左俊忠退下。
左俊忠施了礼,转身就准备下楼,可是,就在他转身的功夫,无意间却瞧见了挂在墙上的那副画像,见到这个画像,左俊忠一下子明白了,今天皇上背着自己的究竟是什么事了。别的事情就算了,可是这件事,左俊忠就不能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