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萱下了马车,来到了锦瑟的花船之上,刚一见面,锦瑟竟也呆在了原地,愣了片刻,然后才“噗”的一声,掩面笑了起来。
贺萱手里拿着玉萧,左右瞧了瞧自己。
“就那么好笑么?”贺萱含着笑问道。
锦瑟一只手掩口,另一只手冲着贺萱摆了摆,然后微微地吐了口气,才带着笑意说道:“倒不是好笑。只是很意外。没想到,我的这身衣服,穿在您身上倒是别有一番风情。”
贺萱笑着点了点头,在圆桌旁坐了下来,说道:“就不许我也风情一次么?”
“你来便来了,怎么还换了女装?”锦瑟走到琴桌旁,一边用手抚着琴弦,一边问道。
“想来,是觉得这花船上,有其他男子不方便吧。”贺萱答道。
其实,为什么要换成女装,贺萱也一肚子的狐疑,说什么不引起别人的警觉,但刚才自己一路走过来,也见到有男琴师之类,为何自己就得……
算了,来也来了,换也换了,再说什么也是无意了……
船上就这样安静了下来,许久都没有人说话。
与贺萱第一次单独的相处,竟然这样出乎锦瑟的意料之外,她不讲话,完全是源于自己内心的紧张和羞涩。虽然,打从自己出宫以来的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形形色色的男子,锦瑟也见了许多,可是却唯独对这贺萱,总有一种让自己欲罢不能的思念……
锦瑟坐在琴凳上,偷眼睇了睇贺萱,见那人正满腹心事的坐在圆凳上发着呆。
贺萱不动,锦瑟便也看得痴了……两个人,就这样各怀着心思,愣愣的坐在那里,忽然,锦瑟的手一滑,把个琴弦拔出了好大的声响,让贺萱一惊,急忙向这边看了过来,锦瑟心里本就被琴声一惊,再被贺萱这一注视,更羞得连粉颈都是通红了……
“想来等着也是无聊,若姑娘不弃,愿不愿意与我弹上一曲呢……”
贺萱话一出口,心里就觉得懊悔了起来,自己这算什么呢?明明讨厌那些男人用女子取乐解闷,这刚才的话,不把自己也和他们并成了一路货色。
想到这儿,贺萱忙又解释说:“若不然,我们下下棋也好……”
却见锦瑟微微一笑,说道:“奴家记得,上次是谁说来着,要奴家用这琴与公子的萧和上一曲,今儿也没旁人,公子若有雅兴,倒不妨试上一试。”
“哦?好啊……”贺萱见锦瑟没有恼自己,笑着答道。
“不知公子喜欢哪首曲子?”锦瑟笑着问道。
贺萱想了想,忽然带着笑意说道:“《蒹葭》如何?”
一听这曲名,刚刚从锦瑟脸上退去的红霞又飞了上来,她低垂着双目,点了点头。
娇姨刚才被锦瑟请去帮忙到果子店里买些时下的水果,刚一回来,就迎着水音听到了从自家花船上传出来悠悠扬扬的琴声与萧声,虽然刚刚到了掌灯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被人声音吸引住了脚步,连着其他花船上不少姑娘也下了船来,驻足聆听着……
娇姨刚要上船,就有一些富家的公子哥儿,跟在后面,左一声“妈妈”,右一声“妈妈”的叫个不停。看来,今晚想在这船上一掷千金的人,还真是不少。
娇姨有些为难,这可如何是好呢……若是敢耽误了王爷的正事,自己的这把骨头,还不得活活儿的被他给拆了……可是,若不让他人上船,这花船开了出来,却不接客,这自然还是要人生疑的……
“妈妈,我出一百两,只为上船与姑娘谈天说地……”
“我出两百两……”
“妈妈,我出三百两,可否让我上船一顾美人啊……?”
“我出五百两……”
……
娇姨被这些人团团围在中央,虽然船上有五六个护卫,可这样的架式谁也没见过,也不知道该拦还是不该拦着……
正在这娇姨左右拦着要强塞到自己手里的银票之时,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个声说带着笑意说了句:“我出五千两……”
这“五千两”三个字轻描淡写的划过了众人的耳际,众人转回头,不自觉得左右分开,将发出此声的人从人群之中露了出来,却不是一个,而是两位年轻的公子,带着两个十几岁的小厮,后面还跟着些护卫之类……
当然,不用猜,也知道是谁来了吧——韩允臻与廖庸,就这样玉树临风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花船上的姑娘们,一见到这两位,顿时一片尖叫之声,若不是有人拦着挡着,还真是恨不得疯抢了到自己床上……哦不,是自己的船上去……
而在场所有男子的眼中,露出来的自然是各种的羡慕、妒嫉以及恨……
娇姨此时感到,自己原来也会有一天,是如此盼望见到自家的王爷……她忙从“包围圈”中摇晃着走了出来,来到两人近前,一个万福。
“公子刚才的话可是当真啊?”娇姨笑着说道。
廖庸一笑,说道:“妈妈前面引路就是。”说着,真的从怀里取了几张银票出来,放在娇姨的手上,说道,“多的,就请妈妈麻烦些,置办桌吃喝吧。”
允臻看着眼前的这一对人儿,你一言我一语的卖力作戏,不免觉得好笑,摇着扇子,晃了晃头,自顾自的先向船的方向走去,廖庸也带着其他人随在身后走了过去,走在未了的两个护卫手里,还提了个大大的箱子。
娇姨有意的当着众人的面儿,一边走一边查着银票,然后笑呵呵的说道:“散了吧散了吧……来客了,出来接一下吧,姑娘……们。”
娇姨一见竟是两个人一起走了出来,也是吃了一惊,忙在后面加了个“们”字。
锦瑟与贺萱虽然听到外面有些吵闹之声,却也未十分在意,可娇姨的这一声呼唤,却让两人心里都是一紧,莫非……
锦瑟看了看贺萱,贺萱点头示意了一下,两人这一前一后来到船弦之上,锦瑟先冲着船下一个万福,贺萱也有样学样的,请了个安。
两位姑娘抬头之时,这船下又是一片哗然……
只是与原来不同,男子与女子的情绪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男人们都恨自己没有那些个银两,不能与此佳人有段回忆,而女生们却是气自己这一辈子都无法拥有如此容貌……
站在船上的这两个人,等站起身形之时,才发现竟然是廖庸与允臻站在自己的面前,不免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但却又不能在众人面前表露出来,左右一让,将他们迎上船来,连同着雨墨和雨青也进了船舱,众护卫却留在了岸边保护着。
“你们都跑来做什么?若是如此,干脆就直接让人把东西送到别苑不就好了……”贺萱赌气的坐在桌边问道。
廖庸此时并非落坐,只是站在允臻的身后,听贺萱如此一问,偷笑着用扇子指了指允臻。贺萱想也知道,这次的事儿,肯定不是廖庸所为,她歪着头看着依然还在发笑的允臻。
“我若是不来,怎么听得到如此的好曲呢?”允臻笑着说道。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这时候,只见廖庸正坐在琴边,边抚弄着边吟道。
“真没看出来,你竟也会这蒹葭……”贺萱不无挖苦的说道。
“哼……我也是熟读诗经的……”廖庸挑着眉毛回道。
“更没想到,你竟然也会抚琴……”
“我这个人,除了正的不喜欢之外,其他的都喜欢……”
听了这话,允臻一笑,说道:“莫非入凡兄喜欢那些邪的?”
“此言差矣……”锦瑟笑着说道。
“哦?差在何处?”允臻笑着问道。
“这世界上也不是非正即邪的不是?”锦瑟笑着说,不知不觉得似乎也被某种气氛所感染了,今天与允臻说起话来,也轻松了许多。
“也有那亦正亦邪之人……”贺萱笑着说道。
允臻不知为何,看着穿女装的贺萱心里特别的舒服,若在平日里,贺萱与锦瑟如此的一唱一和,想必允臻的心里早就泛起了醋意,可是今天,这声音却仿若天籁,让允臻如此受用。
“好了,现在能说说,你们怎么来了么?”贺萱问道。
“你想听真话呢,还是实话呢?”廖庸问道。
“这……有区别么?”锦瑟问道。
不只是她,就连允臻也满是好奇的看着廖庸……
“先说真话听听吧。”贺萱倒是没有好奇,而是直接问道。
“真话就是,免得从你们这儿出去的时候,再出了什么问题。可若是直接送到别葾,又怕太招摇了。”廖庸说道。
“现在还不够招摇?您廖大公子所到之处,若没有招摇就不是你了。”贺萱白了廖庸一眼说道。
“那实话呢?”锦瑟问道。
“我担心你们。”
允臻看着锦瑟说道,只见锦瑟微微一笑,将脸别到了一边儿,然后允臻又向廖庸问道,“你还没说,真话和实话有何不同?”
“真话嘛,自然是真的,不掺什么虚假。可是比起实话来,内容上差了些。”
“简单的说,真话加上刻意瞒下的部分,就是实话了。”贺萱说道。
听了这话,舱内的众人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