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瞒你。”周弃病苦笑了一声,叹道,“我是日夜兼程赶回帝都的,若不然,我本来都要出阁了!”
苏如绘一怔:“什么?”
“我这几年都在江南舅舅家住着,舅舅是湖州刺史,湖州白氏,你知道么?”周弃病黯然问道,“白家世居南方,帝都可能不太清楚,他们家世代都鼓励子弟考取功名,不过呢,其实目的还是为了经商,但家风极好,这一代的长房嫡长孙,恰好比我大两岁。”
“人怎么样?”苏如绘下意识的问道。
“很好。”周弃病神色微恸,随即苦笑道,“好与不好其实都没什么关系……反正都与我没什么关系了。”
苏如绘皱眉道:“周家未必会倒,而且就算倒了,也断然没有继续追究到出了阁的女儿身上的道理!”
“白家不嫌我体弱,愿意聘我为嫡长孙媳,乃是看中了我的家世,没了周家,就算他们不悔婚,我还能活下去么?”周弃病盯着她的眼睛,缓缓道,“如绘,我愿意入东宫为太子孺子,你能不能,为周家求一求情,不求一如往常,但请留一线生机如何?”
“周家小姐请容奴婢说一句话——”周弃病此言来得突兀,苏如绘双眉一扬,盯着她不说话,南子却笑吟吟的开口了,“咱们家四小姐蒙陛下赐婚太子,尚未大婚,周家小姐却先说到了孺子之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周家小姐近日才回帝都,陛下又指了您为太子孺子?可是太子尚且没有娶进正妃,哪有侧室进门之理?周家小姐前几日还病着,今儿莫不是病还没好就出了门来?”
苏如绘伸手按了按额角,淡淡道:“行了!”
她复看向周弃病,“这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是的。”周弃病爽快的点了点头,“我也不瞒你——我之所以推了与白家的婚事,还有一个缘故,那就是我在胎里时受过亏损,虽然当年蒙你那一支白玉金参救回性命,可也子息艰难,假如周家不倒,白氏念着我身后的家势,自然会让我抱养妾出之子,依旧做嫡长孙媳,这也是我父母愿意让我嫁过去的缘故,毕竟白家主商,读书不过是为了附带。”
“你来寻我,就是为了做孺子?”苏如绘盯着她,慢慢道,“可我是圣旨定的太子妃,为何要帮你嫁与我的夫君?”
周弃病坦然道:“如绘,太子不可能只你一人。”
“这我知道。”苏如绘淡淡道,“但为什么是你呢?我不说太子,只说贵妃娘娘,娘娘她似乎就不大喜欢周家人吧?”
“若是贵妃娘娘同意,我也不来寻你丢这个脸了。”周弃病低低一笑,“我方才话还没说完哪……太子不可能只你一人,前朝倒是有皇后能够做到宠夺专房,叫那九五至尊连个妃子都没有,可那是皇帝,而太子却不可能,毕竟他只是储君,上面还有一位陛下呢!当初,太后选了五人进宫陪侍,如今小霍氏已故,你被选为太子正妃……我若没猜错的话,养在我姑母膝下的张氏,迟早也要进东宫,而你会很欢迎她,对吗?”
苏如绘淡然道:“一切凭陛下并娘娘们做主,如今我自己都没出阁,这些事情哪里有我插嘴的地方?”
“你果然是喜欢太子的。”周弃病默了一默,若有所思道,“你生气了么?且先听我说——你愿意张氏一起入东宫,是因为她早年坠湖伤了身子,子嗣无望,而且能活多久都是个问题,左右威胁不到你的地位,而我不也是么?你若不放心,我可以当着你的面服下忧来鹤,我保证若入东宫此生绝无所出,不过是借此,给家族一条生路,而且正因贵妃娘娘厌恶我,我也不可能威胁到你……唉,你看一看咱们两个,太子殿下又怎么可能看得上我?”
苏如绘默了片刻,唇边泛起一丝古怪的笑:“弃病你为了家族样样都想到了,惟独没想到一件事儿,那就是我帮了你我怎么办呢?我已经说了,贵妃娘娘不喜周家女孩子,因此你不敢叫你姑母从宫里那边为你想办法,只好来找我,抛开别的不说,我若帮了你这把,你以为贵妃娘娘会怎么想我?太子殿下又会如何看待我?你有你的家族,我何尝没有自己的家族?”
“……”周弃病张了张嘴,最终却沉默下去。
苏如绘盯着她片刻,悠悠道:“你来不是为了孺子吧?你是看中了我三哥?”
“太子妃的嫡兄,从前或者还有指望,如今怎么配得上?”周弃病涩然一笑,“我知道定国公膝下诸子无一嫡出,而且也算不得太过精明厉害,加上定国公府后院混乱,所以其他阀阅嫡女都不愿意嫁,定国公已经成婚的几个儿子,娶的都是阀阅庶女。而定国公第四子,名叫苏如铮的,整日里走马斗犬、倚红偎翠,读书不成,学武不就,偏生其母又是定国公宠妾,泼辣异常,如今就连庶女都不愿意嫁给他了……我好歹是世家嫡女,如绘以为如何?”
“你真够狠心。”苏如绘淡淡的说道,“苏如铮虽然是我堂兄,但此人我素来都是懒得多看他一眼的,你方才说的那些,其实还说轻了,我不妨告诉你,他今年比你长两岁,房里人已经有了七八个,膝下子女各自成双,上一回,听我长兄偶然说起,在外面,还养了两个行首出身的女子,似乎也生了一个儿子。他的生母是妾苗氏,泼辣到了敢当众与我伯母曜国夫人争执的地步,事实上,我这堂兄之所以至今未娶,和她也大有关系,因为她自己出身不高,对高门大户人家的女儿百般看不惯,我大伯母那几个媳妇,没少受她的气,那还是各自有其他婆婆的,做她的媳妇,当真不似人过的日子!”
周弃病愣了一愣,随即道:“这些都无所谓,我只知道,我若能够嫁给他,姑母就有理由,请求陛下放过周家,我虽然嫁得不好,但我族中姊妹,却能够保住一生荣华,包括已经出阁的几位阿姊,都不必因此被夫家欺压!”
“你想好了?”苏如绘微微眯起眼。
周弃病点了点头:“我必须嫁!”
“难为你们家了,连苏如铮都能想到。”苏如绘思索了良久,才迎着周弃病强自镇定的目光,缓缓点头,“当年我被贬在春生殿,你是除了太子外唯一一个亲自去探望过我的人,那一年除夕宫里出了巫蛊事,也是你使人去报……单为这两点,我不会阻拦,婚事可以叫周家着人去定国公府上与我大伯母谈,我会请母亲去传话。”
周弃病长长舒了口气,感激道:“去春生殿探望你以及除夕传信都是小事,你的那支参……”
“不过,我有一个要求。”苏如绘盯着她慢慢道。
周弃病被她看的有些微惊,道:“你说。”
“联姻可以,但人选换一换,我要周意儿嫁!”苏如绘起身拂袖,“苗氏虽然得我大伯喜欢,但如今我在家里说话还有点分量,我说不要你,他绝不肯接受!”
“……多谢你,但……”周弃病怔了一怔,眼中水光一闪而过,正要再说,苏如绘却已经扬声唤进南子:“我已与弃病说完了话,你代我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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