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蛇打七寸,覃初柳知道黑子娘的七寸在哪里,所以,她话刚说完,黑子娘便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覃初柳脑子还有些昏沉,躲闪不及,竟然被黑子娘撞倒了。
傻蛋几个大步上前,直接把覃初柳提溜起来,粗壮的手臂很自然地环上她的肩膀。
覃初柳身上确实没什么力气,这个时候也不计较那许多了,只把整个身子都靠在傻蛋的怀里。
元娘觉出不妥,赶紧上前接过覃初柳,怀里的人儿被接走的那一刻,傻蛋觉得整颗心都空了。
就在这个时候,安冬青发话了,“萧婶子,你咋能这么做?”
黑子娘不说话,只垂着头坐在那里。
安冬青叹了一口气,先去查看了地里的苗。
这一次糟蹋的苗不多,统共也就十几撮的样子,但是这一次的手段却明显狠辣了许多。
被拔出来的苗不是从中间折断了就是被掐掉了根,只怕是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跟来的村里人看了,纷纷指摘黑子娘的不是,而她从始至终都像是没听到一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安冬青拿她没了主意,干脆吩咐道,“走吧,我的话你不听,族老们的话你总该听了吧。”
这一次黑子娘倒乖觉,没让覃初柳再说话,自己就站了起来,慢慢地往回走。
覃初柳走在黑子娘身后,看着朦胧美好的月光洒在黑子娘纤瘦单薄的身上,不知怎地,覃初柳竟然觉出一种悲壮来。
甩了甩晕乎乎的脑袋,覃初柳想让自己清醒一些,奈何她脑袋里像是进了一颗珠子似的,她一晃脑袋,那珠子就在脑袋里滚啊滚啊,她反而更加不舒服了。
浑身一点儿力气都没有。还开始发虚汗,身上的衣裳已经湿透了,一阵凉风袭来,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这时。一件粗布外裳落在了她的肩上,细心地给她披好。
“我来背她吧,她已经走不动了!”傻蛋对元娘道。
明明是问询的话,可是从他嘴里出来倒好像是命令似的。
还不及元娘说话,一边的沈致远就开口了,“男女有别,覃姑娘已经十岁,还与外男这般接触于理不合……”
傻蛋一个眼刀甩过去,成功地让沈致远闭了嘴。
元娘内心里也觉着沈致远说的对,但是现下覃初柳的情况越来越不好了。再这样下去指定坚持不住。
“还是我来背……”
元娘话还没说完,手已经空了,转头去看时,覃初柳已经在傻蛋的背上了。
“名声重要还是命重要!”傻蛋冷冷扔下这句话,便大步走到了前面。
元娘有一瞬间的呆怔。继而小跑几步追上傻蛋。
是她想的多了,名声是什么东西,不是早在她被村里人冤枉和刘地主、和郑掌柜有牵扯,被逼的在村里呆不下去的时候,就被她抛下了吗。
来到二祖爷爷家里的时候,东方天际已经灰白,眼见就要天亮了。村里晚上没起来看热闹的人这时候也都起来了,从旁人口里听说了黑子娘糟踏苗的事情,连早饭也顾不得吃,都纷纷来二祖爷爷家看热闹。
二祖爷爷也不拦着,最后因为来的人实在太多,二祖爷爷干脆把审黑子娘的地点由厅堂改在了前院里。
族老们威严地坐在扶手圈椅里。覃初柳身子不适,安冬青便主动把他的位置让给了覃初柳。黑子娘直挺挺地站在院子中央,被村里人团团围住。
二祖爷爷一敲拐杖,院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你说清楚。为什么要糟蹋元娘家的苗?”
黑子娘垂首站立,就跟个木桩子似的,一动也不动,也根本没有说话的意思。
之后又有几个族老问了她问题,她都闭口不答,所有人的耐心都快被她耗光了。
她以为自己什么都不说,村里人就不能拿她一个寡|妇咋样了?覃初柳嗤笑,艰难开口道,“萧婶子,既然你不愿意与我们说,兴许你愿意与萧白说,这样,我这就让戚姥爷去镇上把萧白……”
黑子娘倏然抬头,赤红地眼睛恶狠狠地瞪视着覃初柳,然后,尖利地吼道,“你这个妖孽,你个黑了心肝,烂了心肠的妖孽!我儿子不要你,你就想着法的对付我个病弱寡|妇,你不是人……”
覃初柳被骂的莫名其妙,她什么时候对付过黑子娘了,她们从来不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吗。
不光是她,大家都很奇怪,都不明白黑子娘说的到底什么意思。
“你什么意思,说清楚,柳柳咋对付你了?你别想着我们好欺负,就往我家柳柳身上泼脏水!”元娘站出来,叉腰对着黑子娘吼道。
往常黑子娘最怕元娘这样,这次她胆子倒是壮了,眼睛直直地看着元娘,有些不屑地道,“你莫嚣张,安元娘,我告诉你,我不怕你!”
元娘一滞,她什么时候嚣张过了?
就听黑子娘继续说道,“你敢在族老们面前大呼小叫,不过就是仗着自己的名字写在族谱上面,告诉你安元娘,其实你活得还不如我。你不是爹娘亲生的,你娘就把你当丫头使唤,你兄弟妯娌都暗中算计你,最重要的是,你连个儿子都没有,覃初柳再是能干又怎样,早晚是别人家的,早晚撇了你这个亲娘。”
似是说的急了,黑子娘捂嘴咳了几声,轻哼道,“你们家闺女坏了心肠,就是白给我儿子我们都不要,不要以为会赚几个臭钱就了不得,我告诉你安元娘,覃初柳绝没有好下场,你们全家都没有……”
“啪”地一声,黑子娘的脸上重重挨了一巴掌,身子不稳,跌坐在地上。
元娘站在她身前,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黑子娘颤声道,“你再敢说一句柳柳的不是看看?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想和你做亲家。你这辈子做的最大的好事就是趁着我家危难的时候把柳柳和黑子的亲事退了。你当你儿子多了不起,若不是我们柳柳帮衬着,他……”
“娘,莫要与她废话!”覃初柳突然出声制止元娘,不管黑子娘做了什么错事,总与萧白无关,还是不要把他牵扯进来的好。
她想的倒是好,可惜,这时候去镇上接萧白的牛车已经出发。
看向黑子娘,覃初柳哑声问道,“我只问你,为什么要糟蹋我家的秧苗?还有,你是怎么知道我家种了水稻的?”
这一点她最想不通,种水稻的事情她从来没有隐瞒过,请人修沟渠的时候旁人问她修沟渠干什么的时候,干活的人都直撇嘴,只当她小孩子瞎胡闹。
后来,改地、育苗、插秧,做这些活的时候,村里根本就没有人看到,更加没有人知道她真的种上了水稻。
可是,足不出户的黑子娘是怎么知道的?
也可能,只是他们以为她足不出户罢了。
黑子娘捂着脸,恶狠狠地看着覃初柳,“你问我为啥?你咋不想想你做了什么好事!”
“我做了什么好事?萧婶子莫要打哑谜,有话直说就是。”覃初柳头痛的不行,着实是不想继续和她周旋下去了。
“哼,”黑子娘轻哼一声,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朝覃初柳走了两步,“你明知道我要起房子,为啥不借我钱。我又不是不还,我儿子可是在镇上最大的米粮店里干活,掌柜还亲自送他回家,我们还能吞了你的银钱不成!”
就因为,没有把钱借给她,所以她要报复?
覃初柳觉得荒唐至极,这个原因太荒唐了,若是让她猜,就是猜到明年这个时候恐怕也猜不到。
不光覃初柳觉得荒唐,所有人都觉得这个缘由无法理解,黑子娘去了村里不少人家借钱,真正借给她的有几家?
顿了一下,黑子娘又往前走了一步,距离覃初柳更近,有些得意道,“你家啥事我不知道!我天天去你家门口看着,我就是要看清楚,你这个妖孽能作出什么幺蛾子来。”
覃初柳更加不可置信,这个黑子娘,竟然暗中窥探他们家,这种被人暗中盯视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受。
不过,就从黑子娘说的这几句话中,覃初柳也发觉了不寻常,黑子娘好似不大对劲儿,,正常人绝对干不出这些事情来,特别是因为不借钱就毁人庄稼这种事。
除非,她是疯魔了……
还未及覃初柳细想,坐在二祖爷爷身边的安广荣突然说话了,他对黑子娘道,“当初你求着我去元娘家借钱的时候是咋说的?你说只让我去试试,借到了最好,借不到也不怨元娘,是你之前做了错事,元娘不肯原谅你也是应该!怎么一转身的功夫就全变了了呢?唉,我真是后悔,不应该一时心软,替你走了那一趟!”
黑子娘能活下来,能在安家村住下来,多半都是安广荣的功劳,所以平素里黑子娘就特别敬重安广荣,这个时候也是,她转身面对安广荣,有些歉意地说道,“叔公,是我的不是,我骗了你!我若是不这么说,你哪里肯出面帮我借钱?”
说到这里,她的眼神又狠厉起来,恶狠狠地瞪着覃初柳,“我万万没想到,就是叔公出面,你们也不肯借我钱。”
她伸手指着覃初柳,“都是你,都是你这个妖孽在作怪,要不是你,要不是你我咋会想着要盖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