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维,你就是为了这么个东西不回家?”宁氏的手哆哆嗦嗦地指着覃初柳,眼睛却看向谭绍维,“她算是什么,竟然敢这么和我说话?”
“母亲,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柳柳是个好孩子。”谭绍维站出来打圆场,“这里这么多人,看到听到不好。”
“没什么不好的”,覃初柳开口说话,一点也没有宁氏以为的乡下小姑娘的唯唯诺诺,“这位夫人,正因为我不算什么,所以也不惧怕什么。您大可放心,我对那种总用规矩要求别人却从不要求自己的所谓的高门大族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覃初柳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语速极慢,极从容,宁氏气的身子都跟着颤抖起来。
她还从未见过如此牙尖嘴利的小姑娘,一点儿都不像他们谭家人,一点儿都不像!
“你,你记住你今天的话,日后你可别求着要进我们谭家……”
“夫人请放心,就是日后你们求着我进你们谭家,我都不进!”覃初柳决绝道。
听了这话,谭绍维可急了。他早想到母亲会来了,他并没有事前阻止,是想着覃初柳指定不会主动去镇国公府见自己父亲母亲,那就不如让父亲或者母亲来一趟见一见覃初柳。
他认为覃初柳聪明、机智,父亲母亲见了一定会喜欢。
可惜,他打错了算盘,他身边的两个女人都不是好惹的,日后,可能还要加上一个元娘,三个女人把他夹在中间……
谭绍维顿时头痛不已,他几步走到覃初柳身边,背对着宁氏露出乞求的表情,“柳柳,你看我母亲已经来了,不若咱们进屋心平气和地说说话。”
“大叔。我一直都挺心平气和的啊”,覃初柳歪着头,脸上满是笑意,好像刚刚那个针尖不让麦芒的小姑娘不是她似的。
谭绍维又转身看着宁氏。“娘,咱们好好说说话不行吗?”
这一声娘,叫的宁氏心都快化了,都多少年了,自从谭绍维被谭绍隅送回来,她和镇国公不准他出京开始,他便再没有唤过她娘了。
宁氏眼睛湿润,脸上带着激动的笑,也顾不得和覃初柳生气了,匆匆上前几步拉住谭绍维的胳膊。“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娘都听你的。”
一边的覃初柳挑了挑眉,别有深意地看了谭绍维一眼。她这个死鬼爹,好似真的不若表面那般软和啊。
说话做事的时机拿捏得很好,表面上却给人一种不是刻意为之的感觉,这人,忒善于伪装自己。
且,他很聪明,这一点元娘没有说错。不过。他有些懒,很多事情他只要动一动脑子就能想出对策,可是他却从不去想,非得等到不得不想的时候才动脑。
这样的人,就是经历的挫折还太少,还不知道很多事情就是他耗费全部精力也不一定能争取到。也只有意识到了这一点。若他和元娘团聚,他才能更加珍惜元娘。
短短一瞬间,覃初柳脑海里闪过了无数的念头。
最后,她想到的是,约莫七八日后元娘便会到京城。说不准元娘也要面对谭家人,瞧谭家人的态度,对元娘也定然不客气。
她要在元娘来京面对这些人前,震慑住他们,让他们不敢随便欺辱元娘。
想明白之后,覃初柳恶狠狠地瞪了低头和自己娘说话的谭绍维一眼,早前打算把所有的事都推给他去做的,可是,毕竟元娘是她亲娘,她怎么会放心?
谭绍维定然也想到了这点,所以,见到自己亲娘突然而至的时候才会那般从容镇定。
谭绍维终于安抚好了自己亲娘,扶着宁氏进了覃初柳的院子,覃初柳因为想着元娘,也便忍了一时之气。
进到屋里,也不用蒋大鹏叫人来伺候,宁氏身边的丫头便撤掉了桌子上的一应茶具,换上了他们自带来的茶具。
末了,那丫头问蒋大鹏,“可否借你们的灶房一用,我去烧点……”
“蒋大鹏,你先出去。”覃初柳直接对蒋大鹏挥了挥手。
蒋大鹏也看不过这些人的做派,也懒得伺候,得了覃初柳的话哧溜一下就跑没了影。
宁氏和谭绍维本来在低声说话,听到覃初柳说话也抬起头来,正见自己的丫头一脸尴尬,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
她心里以为是覃初柳欺负了她的丫头,刚要发作,就听覃初柳不咸不淡地说道,“什么样的水配什么样的杯,咱们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可没有那么好的水配夫人这样贵重的茶盏。”
说着,眼睛有意无意地往桌上的茶具上扫了一眼。
宁氏却不以为自己过分了,这套茶具可是她特意吩咐丫头带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寒掺这个乡下来的小丫头。
“这位姐姐,你们若是真讲究,就该把煮茶的水、锅灶、柴火一并带过来,像这样只带一套茶具,其他还要外借,那可就有点不伦不类了啊。”覃初柳不咸不淡地说道。
这话,说的宁氏也脸红起来。
她只以为小姑娘看到她这架势就会吓蒙,哪里想到小姑娘还能从中挑出毛病来。这下好了,自己画虎不成反类犬了。
“你下去吧”,宁氏到底是国公夫人,很快便镇定下来,挥了挥手让丫头下去。
想了想,宁氏又推了谭绍维一把,“你也先出去,我有话要单独与覃姑娘说。”
早前看到覃初柳她便不喜,再加上覃初柳言语的刺激,她便失了冷静,竟忘了此次前来的主要目的了。
谭绍维的目光在宁氏和覃初柳身上逡巡几圈儿,屁|股却没离开杌凳。
“大叔,我也有话与夫人说。”覃初柳看着谭绍维冷声说道。
“好好,你们说,你们说,我就在门外,有什么事唤我一声便是”,听了覃初柳的话,谭绍维才站起身往外走。
宁氏看着自己不争气的儿子,脸登时便黑了。
人家是娶了媳妇忘了娘,他可倒好,是有了闺女忘了娘!
谭绍维出来之后便把院子里的下人都打发出去了,院子里只剩下他一人,他便附耳在门边,光明正大地偷听里面的人说话。
“覃姑娘,你定然怨恨我们谭家这么些年对你和你娘不闻不问,这也是人之常情。不过,我们谭家可从来都是讲理讲规矩的人家,若不是内中有缘由,也决计不会如此”,宁氏身子坐的笔直,一脸肃然。
除了嫌弃她们身份低微,还能有什么缘由?
看宁氏的样子不像说假话,莫非里面真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内情。
覃初柳也坐直了身子,朝宁氏点了点头,“夫人请说。”
宁氏便把当年安贵夫妻把谭绍维二两银子卖了的事情说了。
每次提起这事,宁氏总忍不住掉几滴眼泪,这次她倒是忍住了,只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不过这个样子叫别人看个反而更揪心。
覃初柳恨得咬牙,崔氏和安贵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二两银子,没有二两银子他们就过不下去了不成,竟然只为了二两银子就硬生生地拆散了别人的家庭。
看来,她往日对崔氏和安贵还真是太好了,等这次回家,她一定要把这笔账和他们好好算算清楚。
“覃姑娘,咱们将心比心,若是你摊上了这件事,你是不是也会像我们谭家一样选择?”宁氏再接再厉,以为自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便能让覃初柳主动放弃进谭家,且还不会对谭家心生怨恨。
这样,即使覃初柳得了皇上的赏识,有了造化,对谭家也没有什么影响。
好半晌之后,覃初柳才开口说话,她的声音依然淡淡,“夫人,我想知道,你在意的是人家把你儿子卖了这件事,还是在意你儿子?”
宁氏蹙眉,对覃初柳一口一个“你儿子”很是厌烦。
“有什么差别?他们卖的是我儿子,我自然在意事也在意绍维。”宁氏回道。
覃初柳却摇头,“不对,你们更在意的是这件事,而不是你们的儿子!”
在宁氏说话前,覃初柳抢白道,“若是你们真的在意自己的儿子,就不会这么些年也不顾及他的感受把他拘在家里,若是你们真的在意他,就该听听他想要的是什么!你们口上说的好听,是为儿子抱不平,那我问夫人你,若我娘身份高贵,我姥姥姥爷对你儿子做了不好的事情,你们还会不会像当初那般选择?”
宁氏张了张嘴,想说会,但是,这个字像是一根刺,深深地刺在她的喉咙里,无论如何也说不出。
“他们当年做的事,与你们来说是卖儿之辱,于我和我娘来说却只有悲恸和绝望。相较来说,受伤害最大的还是我们。我问夫人,自诩良善的谭家人,这么些年不准我们一家团聚,这样的作为,和当年拆散我们一家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覃初柳脸上浮现出一抹讥讽的笑来,“夫人,你大老远的跑过来找我说话,不过是想让我知难而退且不怨怼你们谭家罢了,您有话不妨直说,不必与我这般拐弯抹。”
宁氏被覃初柳噎住,她没想到几句话的功夫,覃初柳就看出了她的意图。
果然,这个小姑娘果然如国公爷和谭绍隅说的那般——不简单啊。
“夫人放心,我覃初柳心胸虽不多宽广,却也没有那般狭隘,我姓覃,不姓谭,谭家人与我和我娘没有关系,你担心的那些事情根本不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