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苏专注地给妇人看诊,覃初柳则专注地看着她,直到外面又传来看诊的人的说话声,她才缓过神来。
悄悄地退出屏风遮挡的空间,来看诊的依然是几张陌生的脸,也不是安家村的人。
紫苏果然在四里八乡有个一定的名气。
覃初柳心里替她高兴,但是又有一种莫名的感伤,说不清,道不明。
她也不好继续打搅紫苏,只默默地离开了医馆。
往回走的时候,她碰到了好几个村里人,他们见了她都跟见了鬼似的,跑的比兔子还快。
覃初柳心里纳罕,还低头瞅了瞅自己,也没有什么不对啊,这些人是怎么了?
回到家覃初柳就知道了答案,元娘告诉她,刚刚家里来了好几个老太太,来问她被封县主的事情。
这张氏的嘴还真是快,现下村里的大姑娘和媳妇婆子几乎都在制衣作坊里忙活,家中留下的一般都是老眼昏花不能做重活的老头儿老太太。
这些老太太听张氏这么说,她们心下好奇,便都过来打听了。
“那你告诉她们了?”覃初柳把紫苏开给她的药放到桌子上,随意地问元娘。
元娘的目光落到药上,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你病了?这咋还开药了?”
覃初柳想到紫苏说的三年生俩,脸腾地红了,扭扭捏捏地把紫苏的话与元娘简单地说了下。
元娘叹气,“紫苏说的对,嫁过去很多事情就由不得你了,年后你才十五,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就要给别人生孩子了……”
其实,元娘更想说的是,贺拔瑾瑜那样的身份,定然是子嗣越多越好。若是覃初柳肚子不争气,以后的日子只怕会很艰难。
覃初柳倒没想到元娘想的那么长远,她只劝慰元娘道,“娘你别担心。我与贺拔瑾瑜说就是了,他若是敢不听我的,就让娘去打折他的腿。”
她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说,元娘被她逗乐了,只说以后监督她喝药,便也不再提这件事了。
话题又回到村里人打听封县主的事情上,元娘回答道,“我自然是要实话实说的,说完了让她们去传,爱怎么传怎么传。以后只要不来烦咱们就行了。”
想到刚才见到村民的反应,覃初柳大概已经知道现在外面传的有多夸张了,若是等傍晚制衣作坊下工了,流言八卦的主力军都回家了,这事儿传的指定更邪乎。
不过。就像元娘说的,只要不来烦她们就行了,外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她们正说着话,安冬青突然来了,覃初柳好奇地把他迎进来,“表舅舅没下地干活啊?”
现下可是收秋的时候,趁着这几天天气好。家家户户都忙着收秋,听梅婆子说,就连制衣作坊里也有一些人请假回去收秋了。
秋日凉爽,安冬青的额头上却渗出了汗珠,且走路微喘,显然这一路走的很急。
他并没有回答覃初柳。而是直接走到梳着妇人头的冬霜身前,“那个,谷良媳妇啊,我来和你商量个事儿……”
谷良媳妇,谷良媳妇……
听到这个称呼。三个女人都有些呆怔,特别是冬霜,直直地看着安冬青,连他后面说了什么都没有听清。
最后还是元娘捅了捅她,她才缓过神来,淡淡地道,“你刚才说什么?”
“冬青说让你和谷良上安家的族谱,以后你们就是有家的人了。”元娘兴奋地说道。
其实覃初柳心里是有些不能理解的,为什么说上了族谱就是有家,早前她没有上安家的族谱,也没上谭家的族谱,不是照样活得挺好。
不过这只是她个人的想法,作为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元娘,甚至包括冬霜对家族都是非常渴|望的。
这种渴|望,恐怕终她一生也不能明白。
冬霜又陷入怔愣中,她一直很平静,过了大约有一刻钟,她才不敢置信地问道,“是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你和谷良成亲,我这就算是代表咱们安家村给你们的贺礼了。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安冬青倒好像比三个女人都还激动,说话间竟然掉下了眼泪来。
冬霜重重地点了点头,郑重道,“好。”
昨晚安冬青离开覃初柳家之后并没有着急回自己家,而是去了几个族老家里,把谷良的事情说了。安家村的人没有几个不喜欢谷良的,听了他的事情都很难过。
但是,把完全没有血缘关系地人写进族谱里,这件事还是让族老们有些犹疑,安冬青也没有强迫他们,只让他们考虑一晚上,今天再告诉他结果。
今日一大早,族老们就一一家来告诉他思考了一夜的结果——
和他想的一样,最后大家都同意他的提议。
上族谱的时候,覃初柳也跟着去了,没有什么仪式,也没有什么人,就是把谷良和冬霜的名字写上去,然后又让冬霜给祠堂里安家的先祖们磕了头。
再回到家,冬霜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用元娘的话说,“她这是高兴的”。
一直到晚上吃饭的时候,冬霜才从房间里出来,除了眼睛红红,看不出异样来。
覃初柳提了一天的心这才放下来,吃饭的时候她想着小河和刘芷卉的事情,在考虑要不要吃完饭找小河谈一谈。
没想道她刚吃完放下碗,就听到同样刚放下碗的元娘对刘芷卉道,“弟妹啊,吃完饭让柳柳收拾,你来跟大姐说说体己话。”
此刻覃初柳无比后悔,为啥把从京城带过来的丫头都留在柴阳城了呢,若是带过来一两个,她不就啥都不用干了吗。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还当真仔细琢磨起来,家里是不是该添一两个做家事的丫头啊?
元娘虽然是交待覃初柳收拾,不过冬霜、梅婆子甚至戚老头儿都留下帮忙了,覃初柳也只抹了抹桌子罢了。
等她收拾完打算回到自己的房间,才发现小河还在院子里转悠,好似有心事,嘴里还念念叨叨,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小河,你在干啥?”覃初柳走过去直接问道。
小河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也只讷讷地说道,“柳柳,昨晚你小舅母是不是和你说什么了?”
覃初柳挑眉,小河这是什么意思?
“咱们进屋去好好说说吧”,正好,覃初柳也想和他好好说说话呢。
小河垂着头就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孩跟着覃初柳进了房间,往日都不用覃初柳请他自己就知道找地方坐,这次他倒是守规矩,进门之后就站在那里不动了。
覃初柳心觉好笑,戏谑地说道,“你还真给我摆上小舅舅的架子了,难道还要我请你过来坐,请你喝茶不成!”
她加重了“请”的语气,弄得小河很是不好意思。
他赶紧走过来坐了,好半晌之后才道,“柳柳,你别听你小舅母的……”
“可是我已经听了啊”,覃初柳直接打断小河,“不仅听了,还当了真。今日我还和我娘说小舅母有心事呢,现下小舅母就在和娘谈心,至于谈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她说的理直气壮还装出一副十分无辜的样子,小河心里怄的不行,却也不好说她。
“柳柳,这是我和你小舅母的事情,你和大姐插手了,叫我如何自处?”小河苦恼地揉了揉眉心,有时候他都在想,当初为了安定元娘的心决定娶刘芷卉是不是错了。
他以为自己娶了妻子,且还是让元娘和覃初柳都满意的妻子他就能杀下心来好好的和她过日子。
可是成亲那晚,他迷迷蒙蒙的掀开刘芷卉的红盖头,摇曳的红烛下看到新娘子娇艳如花的脸的那一刻,他就开始后悔了。
他心里惦记的是别人,每每看到刘芷卉在他面前小意逢迎、强装欢笑,他的脑海里总是会出现另外一张脸。
那张脸从不施粉黛,却总是那么生动;那张脸从不掩藏自己真正的情绪,高兴了就笑,悲伤了就苦,生气了发脾气……
他曾经发誓要把她深埋在心底,只默默地在她身边做她坚实可靠的小舅舅。
他努力了,真的很努力,早前努力说服自己娶亲,后来又说服自己接受刘芷卉。
可是,那张脸却时时刻刻地浮现在脑海,击碎他一次又一次的决心。
“小河,若是娘不插手,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一辈子这么过下去?”覃初柳也冷下脸来。
她心里十分不赞同小河的作为,要么就不娶,娶了就要负责,他这样拿得起放不下,很不男人!
怎么处理?一辈子?
小河从来没有想过那么远,所以,也无言以对。
“哼”,覃初柳重重地哼了一声,“小河,这件事要是你自己想不通,就是我和娘说再多又有什么用?现下的问题是,你有没有去想。若是你脑袋里一直想着以前,那你永远也不会想明白。”
喝了口茶,缓了缓语气,覃初柳继续说道,“小河,我和娘都不会逼你,但是你别再逃避了。没有什么心结是解不开的,只有你想不想解,若你仔细去观察,就会发现小舅母才是真正适合你的人,不要像我爹那样,这么多年过去之后才知道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