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说梦话
盘山长走进竹厅,那山哈美女却在门边站定,一手叉腰,一手扶着圆竹门框,蓝花统裙包裹着的丰臀很自然的向一侧倾欹,柔细腰肢则反方向凹陷着,形成跌宕诱人的曲线,明亮如星的眼眸那么一转,象有宝石的光辉流动,这样的眸子实在是有神。
“盘自成,远客到来,怎么连尊姓大名都未相询?”
这山哈美女注视着周宣,红唇微动,说话的声音好比翠谷黄莺在鸣啭,头上独木舟一般的珠冠微微颤动,从正面看,那珠冠象是一只展翅欲飞的金凤凰。
盘山长名叫盘自成,山长是山哈人的等级称谓,次于族长和寨长,这瘦长脸的盘山长惭愧道:“是,属下愚鲁。”对周宣躬身施礼,说道:“请问贵客尊姓大名?”
周宣心想:“我这身份没什么好隐瞒的,山外的吴越人到处在搜捕我,与其隐姓埋名,还不如坦然说出来更能取信这些山哈人。”当即起身还礼道:“唐国人周宣,这位是盘族长吗,果然美丽,久闻霞浦山哈灵山秀水出美女,真是名不虚传啊。”
周宣知道山哈女子喜欢听人赞她美貌,所以开口便夸这盘氏族长,语气非常真诚,因为这女族长的确很美。
“周宣?”女族长弯弯的秀眉一挑,目光凝注在周宣脸上,问:“哪个周宣?”这女族长看年龄大约二十七、八岁,却有少女一般的妩媚,说话时脸上表情非常丰富,眉眼嘴唇都会传情达意似的。
周宣笑道:“我也不知是哪个周宣。好象还没遇到同名同姓的,盘族长遇到过另外地周宣吗?”
那女族长又很注意地看了看周宣,轻盈地走进竹厅,请周宣等人坐下,她自己坐在上首铺着豹皮的大竹椅上,盘着腿,坐姿曼妙、容貌艳丽,宛若佛教天女。美目一盼,说道:“我认得一位周宣周大人,他文武双全、英俊非凡,官拜唐国集贤殿大学士,爵封信州侯----贵客也是唐国人,难道会没听说过吗?”
周宣浓眉一轩,细长眼一眯,仔细看这美丽的霞浦山哈女族长,周宣看美女一向很忘我。目光中还有一种画师特有敏锐和挑剔。
那女族长虽然从容镇定。却也被周宣看得微现羞涩,用手轻抚脸颊,问:“贵客为何这般看着我?”
周宣摇头道:“没有见过,肯定没有见过,若是一般女子也就罢了,但象盘族长这样的丽人我只要见过一次那就绝不会忘,人称我有过目不忘之才,其实指的就是美女过目永志不忘。”
这女族长眼里异彩涟涟。用她那种让人一听就难忘的、清脆如黄莺、柔美如晓风的声音问道:“贵客言下之意是说你就是那位信州侯周宣?”
周宣又摇头道:“我不是信州侯----”
女族长弯弯柳眉顿时一蹙,眼里陡现严厉之色,却听周宣接着道:“----蒙唐皇陛下恩宠。我现在已加封信州郡公了,不知盘族长在哪里见过我?”
女族长脸上表情变幻极快,柳眉一舒,微笑起来,娇声问:“真的是周宣周大人?我应该相信你吗?”
周宣点头道:“是得证明一下,我名气太大是吧,连闽地这边都知道了。肯定有些不良汉人冒充我地名头来欺骗美丽的山哈少女。那么,我该怎么证明我是周宣呢?”
女族长抿唇一笑。问:“既是信州郡公,能没有官印吗?”
周宣道:“有唐皇的诏书,但丢到海里了。”
女族长睫毛闪动,眼神复杂,说道:“那我还是不能相信你,你总得想个法子证明自己是周宣?”
一边的四痴靠在竹椅上听得不耐烦,说道:“周宣不是有个绰号叫周七叉吗,盘族长让他吟一首诗、填一阙词不就明白了。”
美女族长眼睛一亮,却道:“我们山哈人不会那些诗呀词呀的,就是胡乱来一首我也辨不出好坏。”
四痴道:“他还有别的本事,音乐、围棋、斗虫、绘画,无一不精,盘族长任选一样考考他不就行了。”
美女族长摇头道:“音乐,我们山哈人个个会唱歌、围棋我们不会、斗虫没那闲心、绘画任谁都可以画两笔,这些都不好证明他就是周宣。”
周宣无奈道:“真是奇事,我还得为证明自己是不是周宣伤脑筋,我为什么要证明?我又不来贪图你们什么,我就是我,我是来到你们霞浦山哈竹寨的客人,难道好客的山哈是这么盘问一位友善客人的吗?”
美女族长很想确认眼前这浓眉细眼地男子到底是不是周宣,这非常重要,听周宣这么说,不禁嫣然一笑:“是我失礼了,那么请问周客人,县里地汉兵为什么要捉拿你?”
周宣双手一摊:“说来说去又绕回来了,吴越兵要抓我不就是因为我是周宣吗!”
这美女族长沉思了一会,忽然问:“周客人认得一个名叫陈济的人吗?”
“陈济?”周宣一愣,陈济去仙霞岭见过盘氏大族长盘玉姣和雷氏大族长雷猛,难道眼前这个美女族长当时也在场?不会吧,此地距仙霞岭可有好几百里山路,盘玉姣不可能把所有族长都召集起来,说道:“当然认识,陈济是我挚友,乃四品明威将军,数月前曾赴仙霞岭与盘氏大族长会晤,莫非盘族长见过他?嗯,陈济与其伯父陈锴现在应该就在漳州一带吧。”
美女族长深深看了周宣一眼,心里已有七分相信此人就是周宣了,道:“我曾在大族长那里见过陈济大人,周宣之名就是从陈济大人那里得知的。”
周宣笑道:“惭愧。我还以为自己名传遐迩、家喻户晓了呢!盘族长还有什么要问的?进山哈竹寨怎么象挑女婿一般问个不休啊。”
这美女族长俏脸微红,说道:“那就不问了,周客人说说蛇王托给你的梦吧。”
周宣心道:“开始吧,开始忽悠吧。”说道:“我与几名属下因被吴越兵追杀,在山口蛇王庙避雨,我很是疲倦,就是神像前昏昏睡去,梦见一个身高数丈、额头有寿星瘤、拄着龙头拐杖地威武老者。老者身边还有一位披着白云一般衣裙的美丽女子----”
女族长奇道:“这白衣女子是谁?”
周宣道:“在梦里我也这么问了,那老者说我乃山哈先祖,蛇王真身,这位乃是我的爱妃白蛇娘娘----”
女族长大为诧异:“白蛇娘娘,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周宣道:“神明之事,我们凡夫俗子哪能样样知道!”
“白蛇娘娘”是周宣故意加进去地新人物,如果他说的梦话都是山哈人耳熟能详的,那就难以让山哈人置信,所以必须要进行艺术加工。于是。大蛇王就有了一位美貌无比地爱妃----白蛇娘娘。
女族长神态恭敬:“周大人说得是,请再说蛇王之梦。”
周宣道:“那蛇王对我言道周郡公梦里我对蛇王称呼我为周郡公丝毫不觉得奇怪,醒来后才暗暗稀奇,神灵就是神灵,不用问就知道),蛇王说道周郡公因海难来到八闽之地,可谓有缘,本王有一事要恳请郡公相助----我对蛇王及其王妃甚是敬爱。说有事尽管吩咐,只要我周宣做得到的就一定帮忙----蛇王便说我之子孙,遍及八闽之地。可惜分属三国,不能统一,颇受欺凌,我闻唐皇陛下仁慈爱民、周郡公智慧贤能,若是八闽山哈能归唐国治下,那我七十万子孙就可丰衣足食了,这些都要有劳郡公了说着。龙头拐一顿。火光顿生,为我驱寒----”
女族长上身前倾。右肘支在大腿上,手托粉腮,凝神听周宣说梦话,一边听一边点头,周宣地梦话太深入她的心了。
周宣看着女族长那盘坐着的娇姿,继续说:“梦里我颇为难,我来长溪非我本意,是因为送清乐公主赴南汉完婚,遇到大风暴,这才仓促登岸,清乐公主又不慎被中天八国的人掳去,吴越兵又要抓我,自顾不暇,如何能帮助山哈人,而且,这些事必须要和盘、雷、钟、蓝四大族长商量才行----蛇王便说只要周郡公答应助我山哈人,我自会让盘玉姣来见你,唐国公主之事也请郡公不必忧心,八闽之地如何由得中天八国的妖僧横行!那妖僧曾对我山哈子民口出不逊,说什么山哈蛮僚不服教化、不受佛法,乃是下等野人,只可驱使作苦役,不能居于平原富饶之地,穷山恶水可以居之----”
坐在豹皮竹椅上地美女族长柳眉竖起,星眸迸射出凛然杀气,恨声道:“这妖僧,在潮州就曾驱赶我山哈人为张圣建王宫,逼我山哈人信佛----周大人,请继续说。”
周宣道:“没了,我正要和蛇王长谈一番,就被这位盘山长惊醒了。”
美女族长责备地看了盘山长一眼,盘山长惶愧不已,赶紧请罪。
周宣笑道:“盘山长有何罪,若不是盘山长,我如何能到见到盘族长?这应该就是大蛇王地指引吧。”
这美女族长点头道:“没错,就是大蛇王的指引,把周郡公送到我们竹寨。”
周宣微笑问:“这么说盘族长相信我是货真价实地周宣了?”
美女族长嫣然道:“是。”
周宣道:“既然信了,那我就不客气了,我等六人昨夜至今未进食,烦美女族长为我等准备一些食物,还有,我四人身上衣物都被刀枪划破,没有换洗衣物,请族长为我六人各备一袭山哈服装,先谢了。”
那美女族长赶紧起身,连称:“怠慢怠慢。”请周宣稍等,酒菜马上就来。
美女族长腰肢款款地下了竹楼。留下盘山长和两名山哈少女侍候。
不一会,八名山哈少女托着长条形地木盘来了,每个木盘里有两道菜,什么淡糟炒螺片、醉糟鹧鸪、蘑菇梭子蟹、土笋冻、煎鲜蚝肉……都是山珍海鲜,酒是果子酒,别有风味。
那美女族长亲自作陪,殷勤待客,席间。美女族长详细问了僧景全地去向,周宣一一说了,饱餐之后,稍事休息,盘山长便领着众人去竹楼浴室沐浴,其他人什么待遇不知道,但周宣却有两名山哈少女服侍他沐浴,山哈女子地位比男子高,族长、寨长基本都是女子。男子反而充当下役。因为周宣是贵客,所以才有山哈少女侍候,周宣现在养尊处优,被人服侍惯了,坦然受之,洗净后,先让房太医为他肩伤换药,然后穿上山哈男子的服装。镶着白边地蓝色短褂、青色长裤、蓝青两色相间的布鞋,两个山哈少女眼睛都是一亮,看周宣的眼神就分外多情。
一个少女说道:“周客人。今日是八月十三,夜里要举行篝火对歌,周客人一定要参加哦。”
周宣心里牵挂着清乐公主和蔺戟等人,实在无心寻欢作乐,说道:“待我见了你们族长后再说吧。”
周宣出了竹楼浴室,便去见那个美女族长,盘山长却说族长不在。夜里再与周郡公相见。请周郡公好生休息,营救清乐公主之事不用急。族长已有安排。
周宣见现在已经是申时初刻,很快天都要黑了,还是明日再赶路吧,也让老四好好休养一夜。
盘山长已经给周宣六人安排好了住宿之处,是一栋有围墙的独立院落,围墙自然是竹编的,三扇门,一大两小,里面两进,两排房子十个房间,周宣在后排正中那个房间。
周宣在房间竹榻上闭目养了一会神,思绪奔腾,无法入静,便起身到隔壁四痴那个房间,关心一下四痴。
门虚掩着,周宣轻轻推门进去,暮色已经降临,房里颇为昏暗,见四痴躺在榻上,向上盖着一条线毯,四痴本来就偏瘦,这会更显憔悴了,呼吸比较急促,呼气时胸腔带着“丝丝”声,肺叶受伤了啊。
周宣蹑手蹑脚走过去,想摸摸四痴额头,心道:“老四,可千万不要发烧啊,那可就难办了!”手离四痴额头还有三寸远,四痴原本一动不动的左手一翻,就抓住了周宣地手掌。
四痴睁眼道:“干什么?”
周宣道:“能干什么,看你有没有发烧?”
四痴道:“没有发烧,我可没那么娇贵,休息一夜,明日就能乘马,不会拖累主人的。”
周宣道:“怎么是拖累!救公主不用急,治你地伤更要紧,你要做我一辈子茶奴地。”
四痴瞟了一眼周宣那笑笑的神情,不知怎么突然心头一热,侧过身去,背对着周宣,却听竹榻“咯吱”一声,周宣竟坐在竹榻边上了。
四痴赶紧坐起身,皱眉道:“你怎么坐到我床上了?”
周宣道:“这房里没有椅子,我当然坐床上了。”
四痴道:“我我我,你你你----”四痴变结巴了。
周宣道:“什么我我我,你你你的,你是想说我是男的,你是女的对吧?老四,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我还当你是男的,可你怎么老把自己当作女的,处处与我隔阂,这是不对地。”
四痴无法辩驳,轻轻“哼”了一声,她先前问过那个梅枝了,梅枝说她地伤是周侯爷帮她裹地,这让四痴很难堪。
周宣又道:“不知老三和三嫂现在到了何处,估计也就在吴越到清源这一带,要是能与他二人会合就好了。”
正这时,忽听后院传来两声蟋蟀地鸣叫,坐在床上的两个人都是精神一振。
周宣道:“老四你歇着,我去捉那蟋蟀给你玩,看看什么级别的。”
四痴坐在床上等着,心里怀着迷蒙的喜悦,凝聚耳力,倾听周宣的脚步声,想象他捕虫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