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大婚的日子定在十月份,大婚时的喜袍即龙袍和凤袍由内务府承办.龙袍是早早赶制了,但是凤袍却要根据未来皇后的身量临时制作,时间上便有些赶,刺绣之类的自有绣坊去办,凤袍和凤冠上所缀东珠内务府存货不够,姚太后特地下懿旨让姚府承办。
慕容霆领了这道懿旨来梁州,宣旨时让姚老太太站着听旨.姚老太太扶着龙头拐杖,微倾着身子听了,冷笑着咬牙接过懿旨。
慕容霆没有立时让大家起身,而是接着说道:“太后口谕,东珠不急着要,九月份能采办齐全送到宫内便可。另,太后关怀雍哥儿的病情,特意送了些补药来,望雍哥儿早日康复。”他拍拍手,成排的小太监和宫女端着各种稀世珍贵的补药送上来,一一唱读,这才让众人起身。
姚老太太望着高大英俊的慕容霆,敛起脸上的不虞之色,欣慰道:“霆哥儿又长高了,成亲的孩子果然跟没成亲的不同,越发老成稳重了。”
慕容霆笑道:“老太太谬赞。”跪下朝姚老太太行了大礼。
姚老太太亲自扶他起身,慕容霆寒暄问候,看向姚长雍的脸,忍不住以拳抵唇不厚道地笑了,说道:“前些日子听说你不肯见人,骇得我日夜睡不安稳,原是为这个。”
说着,重重地拍了拍姚长雍的肩膀。其中的沉重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懂。
姚长雍病弱体虚,还未完全恢复过来,却是稳稳地接住了慕容霆的两掌,笑道:“怕吓着大家伙,这才不敢出来。”
“臭小子,王妃娘娘为了你闹到宫里去,太后说,为安抚你受惊生病,便把这东珠的差事丢来锦官城。我数了下懿旨上列的东珠,凤冠上有三百二十九颗。凤袍上是九十八颗。一共四百二十七颗,这好差事几十年才得一回见,便给你碰上了。”慕容霆笑得讥诮,暗自鄙夷道,没见识的女人。
姚老太太的脸色更臭了,与其相信姚太后的嘴,还不如相信母猪会上树。
姚长雍苦笑,低声道:“我记得原来的凤冠和凤袍上大多用的是上品珍珠,没规定全用东珠,太后怎么忽然下了这道旨?朝臣知不知晓?”
“哼。不到宣旨的时候,我怎么敢私自偷窥旨意?太后晓得东珠是好东西。如今国库充盈,便都要用东珠呗!”慕容霆冷峻地哼一声,却朝姚长雍眨眨眼。
姚长雍哭笑不得,有些事他做不得,慕容霆却做得,给姚太后长个教训也好。
这个巴掌扇回去,想必傅大掌柜的脸色会很精彩吧?
“霆表哥。里面喝口热茶吧。”姚长雍伸手道,慕容霆爽朗一笑,请姚老太太和各位长辈走在前面,自己却和姚长雍并肩而行。
落座后,慕容霆给各位长辈见过礼,姚老太太将一众小辈们打发了,和慕容霆、姚长雍三人在荣禄堂说话。
慕容霆道:“我带了太医来,给长雍瞧瞧。”扬声唤了太医为姚长雍摸脉。
太医道,姚四公子体内的毒已经清除干净。只是身体到底受损,继续吃着如今的药,不到半年便可痊愈,恢复如往昔。
慕容霆松口气,笑骂道:“臭小子,故弄玄虚的,骇得王妃差点把太后宫殿的屋顶给掀了。后来又接到信说你解了毒,王妃娘娘不信,非得让我跑一趟,亲眼看见你的人才肯放心呢。”
“累王妃娘娘受惊、惦记,待他日得了机会再亲自上府谢罪。”姚长雍郑重地一拱手,如果不看他的脸,称得上是仪态大方优雅。
姚老太太见两人说话,自己插不上嘴,且自己呆在这儿平白给两个孩子添了不自在,便起身说自己累了,让他们去镜明院说话。
慕容霆告罪道:“是我疏忽了老太太,只是看见雍哥儿完好无损,难免激动了些。王妃娘娘和世子妃娘娘让我代为问好,请老太太多多保重身子。”
姚老太太点了点头,道:“看你们兄友弟恭,我很欣慰,我去歪一会子,你们慢慢聊。”慕容霆扶着姚老太太送到内间,转身和姚长雍去了镜明院。
玛瑙进来伺候,姚老太太眼中柔软,道:“还是从小长大的兄弟亲近些,霆哥儿一回来,雍哥儿也能有个助力。两兄弟说话,我这个老婆子都插不上嘴,真是老了啊!”
“老太太这话可差了,前些日子咱们四爷的样子,哪个没吓着?大公子这是关怀心切,才怠慢了老太太。且老太太瞅着,我们四爷年纪小着大公子几岁,大公子哪里将四爷当做小孩子瞧了?这是咱们四爷有出息,大公子方会这般待四爷呢。”玛瑙温声软语,笑眯眯的。
姚老太太闻言十分受用:“经过这回,雍哥儿杀伐决断,不缺心机。再给你们挑个雍四奶奶,我也就放心享福了。”
“这话才是正理。”玛瑙笑了,试探着问道,“三太太神神秘秘的,说是写信问准了再给话,过了这许多日子,竟不见再提。”
“哼,”姚老太太撇撇嘴巴,“你瞧着这些天她躲得勤快,八成是黄了。雍哥儿中毒的事锦官城内传的沸沸扬扬,何况外头呢?谁家愿意把闺女往火坑里推。她躲着就躲着吧,我落得耳根清净。”
玛瑙暗恼,这回戳到马蜂窝了。姚长雍的婚事快成姚老太太的心病了。
姚老太太因着在外头站了会儿,毒辣地日头晒得脑仁犯困,微微阖眼,声音清冷低沉:“再说,你们三太太什么眼光你该是晓得的,都是那人挑剩的,矮子里挑个高的罢了,哪里入得了我的眼。这话给你们大太太说说,我们家的雍四奶奶,不挑官家的,伯京的更不要。”
不捡姚太后和皇帝挑剩下的。玛瑙呆了呆。
临睡前,姚老太太又问:“昨天锦屏、银屏那俩丫头收没收雪肌玉肤膏?”
“收了,收了。昨天黄姑娘来探病,二姑娘淘气,在外面六角亭里逮着四爷了,四爷又是长疱,又是流鼻血,羞臊着了。二姑娘把药瓶子往锦屏怀里一塞,便跑了,后也不见锦屏送回来,八成是留下备用的。”玛瑙连声答道,见姚老太太嘴角勾着笑阖上双眼,她的声音渐低下去。
镜明院里。
慕容霆轻轻捶了姚长雍肩膀一拳头,咬牙恨声道:“雍弟,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这回你可得老实跟我交代清楚。你的胆子可不小,装死装到我前头了,我差点发狠弄了那个姓傅的。”
“我可没装死,我们府上没举白幡,没设灵堂的,谁说我死了?你来梁州却是正好,我有正经事跟你商量呢。”姚长雍淡淡一笑,挥挥手,让伺候的丫鬟退下去。
慕容霆反客为主,坐在姚长雍常坐的位置上。姚长雍不以为意,盘腿坐在小几旁,小几上摆个小炉子,小炉子刚添了泉水。
他倒了两杯白水,另一杯放在小几另一头,抬眉示意慕容霆自己来取,他却取了茶粉。慕容霆无奈地笑了笑,亦盘腿坐下,盯着他的手,忽而笑道:“大热的天儿,怎么有闲情逸致学分茶了?”
“才学的。”姚长雍慢慢搅动茶汤,速度越来越快,最后茶叶凝聚成一朵桃花。
慕容霆戏谑道:“你这是摆桃花阵呢?”
“我倒是想摆来着。”
慕容霆想起姚长雍的亲事便叹口气:“雍弟,姻缘是命中注定的。”
又恨铁不成钢地道:“我们府上的那位娇客,王妃娘娘捧在手心里疼了十几年,跟个野种跑了,我成亲前几日她领着那野种回府告罪。王妃娘娘对她说,慕容王府的七姑娘暴毙了。哎,算是给老太太一个交代吧。至于慕容雪,这野姑娘不晓得哪个旮旯角里蹦跶出来的,她就跟那鲶鱼似的,搅得阖府不宁。莫说你看不上眼,我便是连瞅一眼,都嫌扎眼得慌。你呀,命中注定的这两朵烂桃花,早些扔了早化肥。”
姚长雍平静地道:“我也这么想。”跟慕容霆说的那个人不是他似的。
慕容霆一怔,笑道:“罢了,我说半天是白说了。”正色道:“现在该说说你这回中毒的事了吧?我度着该是在宫宴的时候下的手,其他时间他们可没机会。”
“嗯,林大夫估算了时间,就是太后命我进宫赴宴时中的毒,”姚长雍涩然一笑,“我还以为他不会宫宴上动手,是我大意了。这回太后又哭了吧?”
“当年太上皇相中太后,曾赞道,太后的双眸如两泓清泉,秋水盈波。”慕容霆讽笑道。
姚长雍眉眼微低,当年她祖父就是这么夸赞大姑母的姨娘的。接着,他将中毒后的事情简单地述说一遍。
慕容霆又气又恨:“顾曦钧这个疯子!”
“不管怎么说,雪莲和雪灵芝是他采摘来的,得之我幸,不得我命,也不能全怪他。总归这条命是捡回来了。”姚长雍倒是看得开。
慕容霆瞥他一眼,合上折扇,扇头点着肩膀,邪笑道:“我听说雪羚候夫人快守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