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看着眼前巨大的泛黄洪流,张狂口中有感而发。
八月间,黄河流域的雨季才过去不久。在两个月内积蓄的雨水,正在慢慢的从各条支流中汇集起来,托高黄河的水位。
“兄长这一句七言,真是气势磅礴啊!”
说这话的,是新近拜张狂为兄长的已故波才帅之子谢逊。
历经数月的磨合,原本属于“波才帅”残部的数百黄巾军,除了少数投奔了“管亥帅”,大部分已经渐渐的融合到天平军的队伍中了。
在这个过程中,起到带头作用的人,便是刚才说话的谢逊。由于看好张狂未来的发展前途,谢逊主动的交出了手中的人员,并且以对待兄长的态度,对待张狂。
在谢逊驯服的态度带动下,原本对这些“波才帅”残部深怀戒心的张狂,经过几个月的观察,终于接纳了谢逊这个文武全才的小弟。
不过,有所得,也有所失。
在与乐进合作,全歼了冒进的汉军北军骑士之后,管亥部下的小帅于毒以“道路不同”为理由,干脆的谢绝了张狂招揽的试探,果断率领部下的数百骑兵,返回管亥帅的主力所在地。这个举动,让张狂手中可供使用的机动骑兵力量,一下子缩水了一大半。
而且,由于在历次战事中对战马的消耗,天平军骑兵的战斗力也显著下降了不少,需要稍事休整。要不然,因为过于劳累而倒毙的马匹,数量还要上升一大截。
对于谢逊方才所说的话语,张狂自然要表示一下谦逊。不过,两个人的心思,却都不会总是落在这些诗歌小道上。
事实上,张狂的视线,十中有**的时间,是聚集在泛舟于黄河之上的那几叶小舟上。
波涛汹涌的黄河,一向被两岸的旅人们,视为一处巨大的阻碍。在意图渡过黄河的旅人口中,更有着“天堑”的称呼。
由于河水汹涌,每年在黄河两岸的渡口边上,都会有十数人到数十人在渡河的时候淹死。特别是现在,在黄河的汛期还没有结束的情形下,渡河不但危险十足,而且来回一趟所花费的时间,也让人等待的极为焦灼。
但是,为了北上与“天公将军”张角汇合,天平军必须抓紧时间,赶快渡过黄河。因为,在天平军的背后,还跟着一支人数达到数千的义兵队伍。这些义兵虽然实力不济,又在刘备的队伍被击溃后变得胆气不足,毕竟人多,终归让张狂觉得有些麻烦。
自从刘备的夜袭计划失败之后,他就失去了紧盯着天平军的勇气。直到议郎陶谦所统帅的义兵主力跟了上来,刘备才再次拥有向天平军挑战的实力。
当然,若不是张飞被张狂释放,刘备的勇气,只怕还没有那么快就回来。但是,这样做能够得到关羽的加入,张狂却不觉得亏本。
此刻,关羽这个身长九尺的魁梧大汉,正面无表情的侍立在张狂身后。由于心结问题,张狂预料,可能有数月的时间,关羽都不会对自己的命令动一动手指头。不过,时间长了,慢慢的潜移默化之下,张狂不相信关羽会一直这样。
而且,对典韦这个实力强横无比的“万人敌”,关羽固然眼高于顶,却也不能不正视于他。有了典韦这个切入点,张狂并不担心,以后关羽是否能为自己效力。
张狂现在只担心一件事情。
——渡船这么少,会不会在渡河时,发生什么意外?
由于汉室的地方官吏在战争开始后,对船只的收集和控制,天平军在黄河岸边,能够收集到的渡船实在是不怎么够用。即使天平军攻破了建立在黄河边的一座水寨,得到了十多艘小船,在一次摆渡中,也只能够运送三百多人员。再算上随军携带的数百车辎重、几百匹战马和拉车的驽马,天平军上上下下,只怕需要三、四天的时间,才能够将全军运完。
毕竟,天平军现在所处的茬平县,县城还属于汉室。大部分的船只,都被敌视黄巾军的当地豪强们秘密的收藏起来了。他们只怕宁愿将船只都烧毁掉,也不愿让黄巾军得了去。于是,在渡船不足的情形下,现在的天平军被无奈的分成了两部分,一半在黄河南岸,一半却在黄河北岸。
这种情形,属于一种相当危险的情形。兵法常说的“半渡而击之”,正是天平军目前所面临的情况。如果不是确信身后的义兵被天平军前两天的一次反击所驱逐,不敢轻易靠近,张狂也不敢如此大摇大摆的渡河。
正在张狂与谢逊两人谈论些诗词的间隙,马蹄声自南方响起。张狂初始不以为意,但仔细一看,立刻提高了警惕。
十多名骑兵,裹着火红色的战袍,一路旁若无人的前进着。可是这些骑兵,并非天平军的斥候骑士,而是汉军的游骑!
天平军近千人的大营,就在不远处。不时有一队队的天平军士卒,在附近出没。而这些汉军骑士,居然将这处敌军控制区,当做了跑马场,肆无忌惮的奔驰着!
——好嚣张的汉军!
张狂心中愤怒之余,也不由得暗中佩服。这样的胆略,虽然说稍显莽撞,却也远远超过常人。
而且,光看来者几乎人人都是纯用双腿夹住马腹,就可以知道,这十多名骑兵,一个个都是马术精绝,勇武敢战之士。
至于他们所骑乘的战马,更是匹匹高大壮硕,都是上好的良马。张狂暗中比较了一下,发现在己方两千人的队伍中,居然根本找不出几匹,可以与这些人骑乘的战马相媲美的好马来!
张狂正在思索,这些汉军骑士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敢到自己的地盘来挑衅。却见被这些骑兵,众心捧月似的簇拥在中间的那名骑士,排开众多从者,来到前排,好奇的查看张狂、谢逊这一群人。
虽然相隔有接近一百步的距离,不过张狂所修炼的“太平真气”,本是天下第一品的真气法诀。在这样的奇妙法门加持下,张狂目力过人,足以看清楚这名穿着华美贵气的骑士首领,到底是什么模样。
面如冠玉,身材健美挺拔,下颌的一部精心修饰的短须,越发显得此人英明神武。这样的相貌,真真当得起一个“浊世佳公子”的评价。
——如此出众的人物,必然不是等闲角色!
——那么,此人到底是谁?
“袁术!”
这个突然被叫出来的名字,让张狂很是吃了一惊。他转头看着刚才开口的谢逊,疑惑的问道:
“袁术?可是被称为袁公路的那个?”
“不错,正是袁公路。此人是司空袁逢的嫡子,‘天下楷模袁本初’的同父异母兄弟。年前,小弟曾经跟随父亲大人,去雒阳拜见过为司空袁逢,与这个袁术有过一面之缘。”
太平道在起义之前,其实一直备受尊重。传播的范围,更是攘括了大汉十三州中的八、九个州。从身份低贱的流民、赘婿之流,到宫中的十常侍,都有大批的信仰者。那时候,即使号称“四世三公”的汝南袁氏与弘农杨氏,对太平道的高层人物,也是客气有加。
所以,波才做为张角座下八大弟子之一的身份,得以拜见袁逢这样级别的高官,却也是情理之中。而谢逊身为波才嫡子,与袁术袁绍等人打过交道,也就十分正常了。
“我听说,这个袁术,行事向来飞扬跋扈,京师中号为‘路中悍鬼袁长水’。今日一见,果然贴切。”
见到袁术一行人,明明看见张狂等人,就在不足百步的距离上,居然依旧肆无忌惮的谈论观望,张狂对这位后世出名的草包诸侯,不由得有些刮目相看。
至少,这位袁公路的胆子,不是一般的大。
“兄长,虽然袁术此人是个高官纨绔,却不是无能之辈。上次小弟见到此人时,此人固然难以掩饰骨子里的高傲,可是行事说话,颇有让人宾至如归之意。
虽然袁术之前因为行事随心所欲,在京师中横行无忌,被人编了一句‘路中悍鬼袁长水’的童谣加以讥讽。不过,在长辈名士的指导下,此人已经意识到自己原本的不足,开始注意自己的行径,努力交往天下豪杰了。
据说,为了与他的兄长袁绍争名,袁术改节下士,已经笼络了不少侠义豪杰。但凡京师中的世家子弟,多有愿意与此人交往的。近来,更被朝中的多位大臣,公认他为京师‘气侠第一’。”
听到谢逊的这番话,张狂在心中,忍不住狂吐槽一番。
——果然啊,历史就是成王败寇。被评价为酒囊饭袋一般的人物的袁术,若是真的像历史书上说的那样不堪,凭什么能驱使手下无数英雄豪杰,建立非同一般的功业?
——难道真有人会以为,哪怕是头猪,坐在“四世三公”袁氏的位置上,就能够在风云变幻的汉末三国,成功的割据一方,成为当世有数的巨头之一吗?
——要是因为太过相信历史记载,轻视了这个袁术,然后被他抓住机会给阴死了,那不是太过于冤枉了吗?
这一刻,张狂对这个最终被历史所唾弃的大汉明日之星,多了一份前所未有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