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一大早就有圣旨过来,学生们也觉得惊讶,因为昨天旬休,很多人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情,以为皇帝又要下旨称赞太学,全都很高兴。
看着乐呵呵帮忙摆香案烛台的学生,王承安心里越发的不安起来,他很希望宣旨的时候没有其他人在场,但是看现在的情况,肯定是不可能的,不光学生们表现的积极,就连教谕、博士们也都来了。
更可气的是,有很多人跟他道喜,更烦的是不少人向他询问情况。
脚步声响起,御林军开道,身穿明黄色外衣的太监缓步走进来,手里托着一卷圣旨,尖着嗓子说:“太学祭酒王承安听旨。”
“学官王承安接旨。”王承安屈膝跪在地上。
太监展开圣旨,念道:“圣谕,兹有太学生和监生在茶楼打斗,造成恶劣影响,皆因太学生嚣张跋扈、辱骂贵族、私自揣测和曲解圣意,实属胆大妄为、十恶不赦,被打之后非但不痛思悔改,反而恶人先告状……”
圣旨念道这里,周围的听众全都愣住了,原来不是来褒奖太学和祭酒大人的,而是斥责。
王承安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太学祭酒王承安,听信本校学生谗言,是为识人不明;唆使御史台值班御史韩永春状告南山郡公,是为挟私报复;既不能严谨治学、公平公正,罢免其太学祭酒一职,贬为副祭酒。四名口出狂言的学生即日开除,永不录用,望其他学子以儆效尤,钦此!”太监念完最后一句。
王承安身体一歪瘫在地上,辛辛苦苦几十年,好不容易当上了祭酒,还不到四个月就被罢免了,脸往哪儿搁?
最主要的是被皇帝训斥为识人不明、挟私报复,这对一个学官来说是致命的打击,教书育人是个神圣的职业,品德方面有问题的人,如让学子们信服?
副祭酒从表面上看,只是比祭酒多了个副字,实际上差距甚远,在太学里,排名前三的学官分别是祭酒、司业和学政,然后才轮到副祭酒,勉强算是第四把手。
要知道升祭酒之前,他已经当了十几年的司业,好不容易爬上去的,却因为一件小事被撸到底。根据惯例,在太学里凡是被冠以副字的官职,到死都别想有转正的机会。
不光他本人无法接受,周围的教谕、博士也觉得不可思议,就连学生都认为皇帝有点儿小题大做,不就是跟国子监的人打了一架嘛,至于又是开除当事人,又是给祭酒降级。
太监低头瞄了王承安一眼,哼道:“王祭酒……不,现在应该叫王副祭酒,赶紧谢恩吧,杂家很忙,还要去其他地方传旨呢。”
王承安抬起表情复杂的脸,很不甘心的说:“臣王承安接旨,谢陛下隆恩。”
太监把圣旨递给他,说:“王副祭酒,老话说得意忘形,指的就是你这样的人。不妨实话告诉你吧,杂家来你这里之前,先去御史台传了一道旨意,御史韩永春因为不经查明真-相就指责贵族,被降两级留用,你不但坑了自己,还把他也给坑了。”
王承安羞愧难当,韩永春是他关系最好的同窗,昨天去御史台告状的时候,韩永春提议查清楚事实再向皇帝进言,是他拍着胸脯说事实俱在,根本用不着再查,就是国子监的人打了太学生。
韩永春见他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这才选择相信他的话,不曾想害得自己丢了官,降两级在算是比较严重的惩罚了,官评上也有了污点,这辈子都别想再有出头之日。
周围的人交头接耳,虽然不调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也可以做出大致的判断,王承安、韩永春二人的仕途彻底完了。
太监之所以敢当面羞辱他,是太子特意交代的,而且还装作恨不经意的样子说:“杂家告辞,还要去找秦大人宣旨呢,陛下思来想去,觉得还是秦巍大人更适合当祭酒,要起复他。”
所有人都傻眼了,看来太学是要变天啊!秦巍在四个月前被免去祭酒职务,王承安新官上任,免不了是要烧几把火的,修改了很多秦巍制定的规矩,大家好不容易适应过来,秦巍就要杀个回马枪,肯定会把规矩恢复为原来的样子。
一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能把刚刚上任不久的祭酒免职,怎么想都觉得蹊跷,说明皇帝对王承安极为不信任,更像是随便找个理由让他下台。
那些近日来全力巴结王承安的人,全都快要后悔死了,早知道是这样,就不该那么彻底的放弃秦巍,一门儿心思的投到新祭酒麾下。这下好了,自己的小人德行在秦巍面前暴露无遗,日后可怎么混啊。
太监扬长而去,留下王承安在风中凌-乱。
树倒猢狲散,甚至都没人上去说几句宽慰的话。有人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上前将他搀扶起来,说了几句劝解的话。
王承安一句都没有听进去,他在想如何跟韩永春交代,人家也是兢兢业业一辈子,好不容易爬上了御史的位子,因为帮了自己一个忙,导致丢官和失去皇帝的信任,不恨死他才怪。
太监来到隔壁的圣庙,找到秦巍向其宣旨,让他即刻回太学继续担任祭酒一职。
秦巍愣了好一会儿,按照他对皇帝的了解,本以为自己离开太学之后,就跟那边再无瓜葛了,谁想仅仅四个月就官复原职,这也太快了吧,简直是没有一点点防备,没有一丝顾虑……
叶云扬笑嘻嘻的走过来,对着他一抱拳:“恭喜二师兄重掌太学,小弟向你道喜了。”
秦巍眉头一皱,问道:“小师弟,你早就知道这件事对不对?”
他耸耸肩,说:“也不算太早,昨天晚上知道的。”
昨晚在皇宫用膳的时候,他察觉到皇帝对王承安很不满意,觉得这个家伙不但为人过于张扬,最重要的是不能体会到皇帝的深意,真以为向着你们太学就是要取缔国子监,连祭酒的尾巴都翘-起来了,太学生的尾巴还不得翘上天。
为了整治那帮拥有太学背景的官员,皇帝决定杀鸡给猴看,很不巧王承安正好跳出来,主动成为那只倒霉的鸡。
太学是大汉帝国培养人才的重要场所,谁担任祭酒很重要,四个月前皇帝苦思冥想,从几个候选人当中选出王承安,他却这么的不争气,皇帝下意识的认为那几个落选者还不如他呢,祭酒的职务总不能空着,那就还让秦巍担任吧。
虽然皇帝没有明说,但叶云扬还是从他的表情中读懂了一切。
当然,不排除皇帝会有新的想法,在尘埃落定之前存在一定的变数,所以他没有跟二师兄说,免得秦巍白高兴一场。
刚才他正在吃早饭,听人说太监去了秦巍的院子,证明了自己的猜测,所以会很快赶过来。
霍鸿、屈平原等人也来道喜,秦巍请他们进客厅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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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坐下之后,秦巍眉头微皱,说:“我想不通,皇帝是为了平衡圣庙和太学派,所以罢免了我的祭酒一职,就算是王承安有负众望,从太学派里再选个人顶上去就是了,为什么要启用我?”
霍鸿也觉得奇怪,叶云扬一语道破天机:“太学派的人上台后,非但没有达到平衡圣庙的目的,反而严重影响到国子监的存在,皇帝意识到自己走了一步臭棋,当然要抓紧时间改过来。”
当初调东方平泰进国子监,就是为了罢免秦巍做基础,圣庙在太学失去了根基,却在国子监扎根,从而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东方平泰跟帝都圣庙的关系并不深,根本进不了圣庙的核心圈,就算是有朝一日成为一把手,也不用担心国子监被圣庙把持。
秦巍下台,拥有太学派背景的王承安上台,就是为了打压圣庙与日俱增的权势,如果王承安聪明的话,就该选贼圣庙作为对手,这么一来皇帝肯定高兴,平衡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而他却傻乎乎的选择对国子监下手,不光他,其余那些太学派的官员、将领也不甘寂寞的跳出来,大有干掉国子监让太学独霸帝都教育界的势头,跟皇帝最初的想法背道而驰,在这种情况,不打压你们打压谁!
皇帝之所以冷处理国子监,正说明他对国子监的期望值很高,希望以此来引起大家的注意。
重视国子监,希望国子监做出成绩来,从侧面说明另一个问题:皇帝对太学是有意见的,不可能让其一家独大。
一次小小的巡视,让太学高兴的不知道东南西北,不敲打你敲打谁?
再者,对秦巍先罢免再启用,以秦巍的智慧加上霍鸿等人的分析,一定能体会到皇帝的良苦用心,继而只管专心致学,不会轻易的把触手伸进太学。
听完他的解释,众人恍然大悟,秦巍更是由衷的竖起大拇指,说:“小师弟分析的鞭辟入里,为兄佩服之至。”
叶云扬谦虚一笑,说:“以师兄的智力,不难想到这些,小弟只是起到提醒的作用而已。”
秦巍摇摇头:“当事者迷,旁观者清,为兄一旦重新坐上祭酒的位子,很难保证能想的这么透彻。既然已经知道皇帝的用意,为兄心里就有底了,大家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
霍鸿笑着说:“你的能力大家从不怀疑,我相信你能处理好这件事,还有一件事要告诉大家。”
他顿了顿,对着叶云扬说:“陛下对乔国下手了,用的正是推恩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