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里,马面深深看了安泽南一眼后,便恢复镇定。他今日不着劲装,只披着一件宽身的灰袍,里面是黑色的底衣。满头紫发也高高束起,眉目间比之安泽南上次所见少了份杀戮,多了祥和。
“坐吧。”马面淡淡说道,当先盘膝坐下。
这房间地板皆是木制,擦得晶莹透亮甚是干净。安泽南也学马面坐在地板上,双眼看向马面,却从对方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端倪。
“怪不得当天黑无常冒着得罪我的风险亦要维护你,原来你是他的派遣执行官。派遣执行的令牌在我冥庭近五百年已经鲜有授出,你是如今冥庭第一位执行官,看来小兄弟的来历也不简单啊。”马面笑道。
这时有下人进房,为两人奉上香茗。马面打了个手势,让安泽南不用客气,他当先轻呷一口清茶,淡淡说道:“这是雪露毛尖,为终南山上所产,取新雪初降之时采摘。味道虽然清淡,但清香泌鼻,香绕舌尖。在人间是不可多得的极品,就连我也费了不少功夫才弄得些许茶叶,泽南请品。”
安泽南不知道马面打的是什么牌,之前着龙驹气势汹汹把自己带来。现在又慢条斯理与自己品尝香茗,却绝口不提情报之事,甚是高深莫测。既然猜不透马面心思,安泽南只得以不变应万变,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马大人请恕小子不懂品茶之道,只知道茶以之解渴,却实在说不出个中滋味。还望大人见谅则个。”安泽南笑道。
这话却是安泽南故意为之,暗指自己不知道马面意喻为何,示意马面不必拐弯抹角,有事便说的含意,实有投石问路的意味在里边。
马面哈哈一笑,道:“好,想我马某平生最恨故作姿态之人。泽南甚对我的脾胃,那本人也不再兜圈子。敢问泽南,眼下可是为了机密情报欲告之黑无常而来到冥庭?”
安泽南心道你不是多此一问么,表面却点头答是。
微一沉吟,马面沉声道:“泽南若答应我权当今晚没有之事,眼下立刻离开冥庭,事后亦不与黑无常说起情报之事。我马面便当欠你一个人情,尔后你要进冥庭为官,又或者在城内经商,我黄泉军必当全力支持。”
安泽南一愣,他千料万算,却没曾想到马面不问他情报为何,却要他绝口不提此事。安泽南不知道马面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嘴上说道:“若我答个不字,大人是否尽起黄泉军将我击杀当场?”
马面闻言,摇头失笑道:“泽南说笑了,若本人有心杀你,又何须运用黄泉军。难道泽南以为我杀不了你?”
他虽在笑,眼神却越来越冷。安泽南暗叹,知道马面并非愿意亲自出手,只是若大动干戈起来必定惊动冥庭。更往深一层讲,若马面要杀自己,必在这静室中动手,否则自己一离开房间再要杀自己,那动静可就大了。
心里计算着自己和大门之间的距离,虽只有不到十步之遥,安泽南却知道那并不容易跨越这十步之距。毕竟,马面安坐地面的身体正好挡在大门的方向。
从一进门开始,马面便准备在他不答应时出手。可即使这样,安泽南亦不准备答应他的要求。
安泽南也有自己的原则。
“答应与否,泽南一语可决!”马面皱眉,催促道。
“虽然大人条件诱人,可惜小子不识抬举,大人请出手吧。”安泽南淡淡说道,人缓缓立起,他可还没自大到坐在地面硬接马面杀招的程度。
马面看了他一眼,长身而起。
摇头叹息,马面甚是惋惜道:“其实我心里很是欢喜泽南,无奈你不为我所用,那本人只有忍痛将你除去。世事之无奈莫过于此,泽南请上路吧。”
说话中,马面朝安泽南一手抓来。
安泽南瞳孔立时收缩,心中掀起千层巨浪。
要知道武道一途,虽招式千变万化,却与物性息息相关。便如潮涌潮退,进与退之间不可同步,是为自然之道,亦是水之物性。然而马面这看似一手前捉,却以自身灵力生出反吸的作用,让安泽南身不由已朝他的手常捉来方向扑去。
安泽南若强行后退,势必受到灵力反吸的作用影响而让动作要比之平时迟缓数分。高手相争只差一线,别说数分,即使一分也会招来败迹。所以眼下安泽南唯一可做的,便是和马面硬拼,而这亦是马面高明之处。
他看出安泽南功力远不如自己,便以此法逼安泽南和自己硬撼,欲要以迅雷之姿杀了安泽南。
安泽南明知马面打的是什么注意,却偏无法改变这个事实。心中暗叹,老实一拳击往马面手掌。
马面见安泽南听教听话,嘴角逸出冷酷笑容,气势骤升。灵力如同狂潮般往安泽南涌去,虽是身处静室,却让人生出身在血火战场中的惨烈之感。
安泽南只觉气闷难受,知道自己受马面灵力所惑,无论心灵亦或精神皆受到全面压制。若一个应对不好,他必是伏尸当场的格局,没有任何人能够改变这个结果。
但他面对高手无数,近来又通过心魔考验,心志远比一般高手坚定。虽知道自己已经身处劣势,安泽南仍然咬牙力拼。
拳掌相接。
马面笑容一僵,不可置信地看着安泽南。
他原有十拿九稳的把握,先以比安泽南浑厚得多的灵力硬拼一招。只要把对手本身灵力强打回体内,到时灵力逆流,再加上自己猛攻,安泽南内外交迫,必定捱不过十招。
却不想马面一掌拍在安泽南拳头上时,先是感应到他本身虚弱的灵能。马面正要发力,却突然感觉到安泽南体内涌出一股狂猛灵能,竟和自己的灵力斗个旗鼓想当。他是大意,只估算安泽南本身的灵力强度而用了一半的力道,却不知安泽南暗中已经召唤了雷貘,在紧要关头雷貘灵力涌至,给了马面一个惊喜。
这一掌再也拍不下去。
碰的一声大响,气浪排空。两人中间的桌子四分五裂,杯子茶汁四溅,地板寸寸碎裂,露出食指出的裂隙朝四周不断延伸开去。
两人同时后退,但马面只退一步,安泽南却连退三步才重新立定。
双臂异化,雷貘的灵力不断提升,直接对安泽南开启了二阶力量。双臂手肘处伸出两把弧形光刃,小指粗的电蛇不断弹出,然后缭绕在安泽南的身上。狂暴的妖魔之灵充斥在整个房间,得雷貘之助,安泽南再借马面的大意一举扳回了之前的劣势。
“妖魔之灵,你又姓安,难道你便是那役使七妖的安氏后裔?”马面终见多识广,立刻从安泽南身上的妖魔灵力猜到了他真正身份。
安泽南淡淡说道:“大人猜得真准。”
这样一来轮到马面犯难了,他本以为安泽南只是普通高手,却没曾往神秘的安氏一族那方面想。要知道安氏役使七妖早记录在冥庭的档案中,即使眼前这个年青人还无法七妖全出,但只要得一两头妖魔的相助,马面要打败他容易,要杀他却困难得多。
何况现在可不是在地狱战场,身在冥庭,若马面闹的动静太大势必难以向大阎王交待。而安泽南也是吃准他这一点,知道只要让马面觉得自己不是那么容易吃得下,大有让他知难而退的可能。
岂料马面脸色数变后,气势不减反增。凌厉杀机**涌至,让安泽南生出浑身被针刺之感。他暗暗惊心,不知马面为何到现在仍然杀机不减。
却在马面又要动手之际,室外传来黑无常的声音:“马指挥使可在,听说本人一位朋友让大人请来喝茶,本人只有不请自来,望共品香茗。”
接着,室外响起龙驹暴喝:“此地为黄泉军重地,即使黑无常大人亦不得擅闯,请大人止步!”
跟着劲气相击之声连珠爆响,最后静室房门被推开,黑无常像没看到房中两人剑拔弩张的情景,悠然来到安泽南身边。
安泽南才看到门外白无常以拘魂链捆着龙驹一手,而有狱刑两军的队员则与黄泉军普通兵士对峙。这时他听马面笑道:“看来这茶是喝不成了。”
黑无常亦笑道:“正是如此。”
马面挥了挥手,院中黄泉军立刻放下了武器。随后他又道:“既然黑无常都亲自登门了,我便不再留泽南。泽南好自为之吧。”
最后一句话说得语重心长,安泽南知道以后见着黄泉军怕是得多留个心眼,但他也非怕事之人,否则也不会和马面闹翻,当下笑道:“马大人有心了。”
解除了对雷貘的召唤,黑无常向马面打了声招呼,便带着安泽南扬长而去。
直到离开马面大院的范围,安泽南才松了口气。要知道从踏出房间那一步开始,马面锐利的视线总落在他的背后,让他如有针芒在背之感。
安泽南随黑无常来到狱军的总部,前者屏退左右,随后摇头说道:“此事极险,若非鬼部的兄弟通知我,我还不知道你被马面那家伙扣押起来。说起来马面也真是胆大妄为,明知道你是我授命的执行官,他还敢强行扣押,把冥庭的法规视若无睹,还当这里是他黄泉军的地盘不成!”
说罢,他又问安泽南为何突然来此。安泽南把自己潜入嚣鬼总部,再到于会议厅中所闻之事一一道出。安泽南一边说,黑无常却不断皱紧了眉头。
当听到那神秘贵客将舍利的信息道出时,黑无常气息变得十分不稳定,片刻之后才恢复如常。
安泽南说完,又把马面向他提出的奇怪要求说了遍:“马面当是想借这事让狱刑鬼部吃大亏,但为了打击同撩不顾舍利安危,这人也着实小人得紧。看来黄泉军和你们的关系真是恶劣到无以复加,连我这外人也知道在冥庭里不得大动干戈,他却为此不惜要对我下杀手。还好你及时赶到,否则我恐怕小命难保。“
安泽南心有余悸道,他之前本以为马面不敢把动静闹大,却不料此人杀机不减,若非黑无常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黑无常却摇头道:“他要杀你不假,却不是为了打击我们狺刑鬼部那么简单。如无意外,你说的神秘贵宾可能就是马面!”
“怎么可能?”安泽南失声道,无论如何,他也没想过马面会是奸细。
“事实便是如此,你可能还不知道。舍利出巡的时间和路线已经定下,而全套方案的提交者便是马面!”黑无常叹息道:“我也不敢相信,但他的嫌疑最重。你随我来,我们立刻晋见大阎王,此事必须由殿下定夺!”
安泽南只觉一切像是在梦中,先有马面背叛冥庭,现在他又要去见大阎王这阴司的最高权力者。
只是不知道,出现在民间传说中的阎王又会是如何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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