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无言摸摸长袍,总算是干了。大街上,来往的行人络绎不绝,各种小贩卖的吆喝声不绝于耳。她从隐蔽处走了出来,她理理袍子上的褶皱,理理束好的长发,最后来到街面上一家挂着“天字一号“旗面的茶叶铺。一进铺子,立刻有四十岁上下的掌柜迎上前来:“冷公子。”
柳无言一怔,没有应话。
掌柜马上察觉自己失言:“老奴愚钝,眼下光景,再不能如此称呼。柳公子。”
柳无言皱皱眉,难道这些地方,哥哥冷玉龙都来一一交代打点过?难怪当时他坚持让自己扮作他的模样,想来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到外面,都能有所照应。也许哥哥竟是看出了皇家要火烧冷府灭了冷府的险恶用心的!她不由得对自己这个古代的哥哥刮目相看。
“各地商铺,只要挂着‘天字一号’的招牌,生意都有增无减,一点没有因为冷府被抄受影响。这也亏得冷老爷当初高瞻远瞩,注册商号时,没有使用冷府的本来姓氏,而用了柳。天下四大家,冷、柳、明、孟四大商家,大家绝对想不到,其中两家其实都来自一处。”掌柜细细道来。
柳无言一阵警觉:“这些我都知道,你为什么独独还要对我重复?”
掌柜的一顿:“公子您曾说过,您最近练的功夫,会有偶尔间的恍惚忘事,但顷刻即可恢复。但是为了避免乱中出错,这些基本内容,每次您到店里就要我加紧重复。以免您身份多重,忘记本意。这都是您的吩咐啊。而且,你还说,一般情形,您不会轻易直接进店,进来必有烦扰。”
柳无言松了口气,原先还以为这掌柜看出来自己是穿越而来的人,不是原来的主人;又以为掌柜的看出自己女扮男装不是冷玉龙本人。现在看来,冷玉龙早就料到了自己可能有一天会冒名顶替以他的身份出现,却苦于自己对一切一无所知,所以才对掌柜的有了这样的吩咐。
“公子,我帮您准备衣物,到内屋洗澡更衣吧。”
柳无言又是一愣,掌柜怎么知道自己盼着洗澡?
“公子,我们冷家,所以为冷,就是凡是少当家,都得苦练一门水下功夫,无论数九严寒都不能怠慢。每每遇水,都会武力暗增,直至有一天压倒对手,对方却不自知。所有乾坤都在水下改变。故称一个冷字!每次水中运功,不得少于一个时辰,否则不但达不到提升效果,还有可能功力倒退。练这门功最初,会在体内种下一毒,此毒与功力此消彼长,若功力到不了最高层,毒就会加剧直至丧命。这样也是为了逼迫练功之人没有退路,迎难而上。练功期间,为了遏制毒性,定期也需要去温泉疗伤祛毒。”
柳无言如梦初醒,怪不得每次,自己只要遇水,功力就会有所改变,原来冷家还有这样的秘密。只是……少
当家,自己作为冷家女子,怎么也会习这门功夫?她猛然想起哥哥离开那天传给自己的武功,难道那时,哥哥传授的就是少当家练的功夫?难怪那次在温泉边,四皇子说他会帮她保密,保住温泉练功的秘密。也许冷府少爷会练习水下功夫在民间也是不胫而走的消息吧?可是……李沁知道自己是冷家人吗?刹那间,她茫然于自己的身世,不知道李沁到底知道了几分。
“掌柜的,冷家也好,柳家也罢,想要立稳根基,钱的底子不能少,商铺一定要开稳,不能有变化。”柳无言沉声说道,颇具少东家的沉稳和担当。
“老奴记住了。公子在外,一定要保重。你是最关键的血脉了。”掌柜眼中,有隐忍的泪花,仅以表面看来,不是恋主情深,七尺男儿,岂会情绪如此波动?
柳无言暗自感叹冷家好在根基深厚,有一批忠心耿耿的好随从。她恢复了冷漠,如所有骄横跋扈的少东家一样,言简意赅:“洗澡。”她一甩袖子,转身走向里屋。
掌柜看着无言的背影,神色黯然,难道真如那个咒语所说,冷家的孩子都要经历刀山火海之痛?眼下的灭门还不算惨?他默默揩干眼角温润的**,疾步上楼前去帮无言打好水倒入木桶。
无言探脚下去,水冰冷入骨,她不由得缩了一缩。
“公子,越是冷,对功力才越是好。您要忍着点。老王我看惯了世间悲欢,但还是忍不住心疼孩子你啊!莫要怪我冒犯,公子岂是我能套近乎的?可是每次看着您那么受苦,还要咬紧牙关挺着忍辱负重,我就恨不能替您受着啊!”掌柜老王刚揩干的泪水再次温润而下。
看来这冷家的孩子还真是背负着众人不知的血海深仇啊!绝不是表面看的冷府被烧毁那么简单。听老王的描述,这一切早在冷老王爷在世时就都已有了安排,否则又岂会未雨绸缪,以别样名号为冷家留下生生不息的“天字一号”?
不知道到哪一天,自己才能为这具身体的主人抽丝剥茧,解开一切谜团?而这一切,显然,冷玉龙是全部一清二楚的。问他自然就能明白。可是,冷玉龙,他在哪里呢?国子监吗?
洗浴完毕,柳无言穿上老王准备好的一袭藏青色长袍,款款步出天字一号茶叶铺。街头各种小铺子热热闹闹地开张着,行色各异的人们穿梭往来。尤其是买卖女子化妆的胭脂水粉特别多。
“柳哥哥!我可算找到你了!”斜着跑过来一个姑娘,人未到声先闻。
无言定睛一看,竟然是自己刚出冷府那日第一个遇到的襄儿公主,也是从她嘴里自己第一次知道了另一个名字柳无言。
襄儿一把抓住无言的手:“柳哥哥,你真是厉害!我刚想帮你牵线搭桥,还想请四哥帮忙让你入主国子监,没想到你已经想到了办法与太子相识,并得到他的支持进了国子监。这可比绕出一个我来帮你更直截了当了。你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
能耐?”
无言一下子无法回答。她决定静观其变,用沉默交换公主的夸夸其谈,好自己把这些日的变化都主动说出来。
襄儿咬咬嘴唇说:“柳哥哥,眼下你要把自己真正的姓氏掩埋下来,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神速和办法,我刚跟你与太子哥哥相遇,后来找不着你,等我游玩数日回到宫中,太子竟然已经和你一起在国子监了。令人奇怪的是,太子一向对人提防很深,唯独对你一直对你赞许有加,这样一个疑心病很重、报复心很强的人,这么信赖一个初相识的人,确实很罕见,也足见冷哥哥你非同一般。我担心的是,你这样急于挤在太子哥哥身边,不会心里还想着要为冷府的灭门惨案报仇吧?”
柳无言沉吟着没有回答。
襄儿看着无言沉默的脸,觉得这是一个她怎么看也看不透彻的男人。她叹了口气:“如果是这样,柳哥哥,我不得不劝你,与皇家为敌,恐怕凶多吉少啊!虽然我喜欢你,但是却改不了我是皇家女儿的身份,我更担心你的安危。你没有我的帮助,也进了皇宫,可见你心意已决,有没有我,你都会这么选择。可是我恳请你,保护好自己!虽然太子是我皇兄,可是,如果有朝一日,你与他对阵,我只能心在你这一边,恐怕是力不从心。”
无言慢慢抚上她的肩膀:“襄儿公主,谢谢你一片真心,也谢谢你为我所做的所想的一切。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像你说的,眼下活下去最重要。活下去我也要有资本,无论干什么,我都得养活自己。外面的乱世,也不安全,你哥哥还四处打探真实的我的消息,如果在外面被他找到,可能死无葬身之地。但在皇宫里,根枝错综复杂,也许还能假借其他皇子的力量保全我的性命。再说天子眼下,最危险的地方也许也安全。你的太子哥哥也许还想不到我会在他眼皮子底下,就放松了对我的剿灭。”
“可是……”襄儿看着柳无言日渐消瘦的脸庞,忍不住满心忧虑,若不是情到深处,怎会有这样由心而发的心疼?
柳无言也不忍心拿捏一个这么真诚的姑娘,何况还贵为公主!她温和地笑了:“公主不要担心,有个说法叫灯下黑,你知道吗?”
襄儿摇摇头。
柳无言耐心解释:“就是说,亮起灯的时候,因灯具自身的遮挡,会有一小片区域不被亮光照耀,呈现黑暗,这个地方被称作灯下黑,往往是最安全的。”
襄儿反手抓住无言,深深地望着他的眼睛,想要望到他的心灵深处去:“从来没有这一刻,我如此盼望我不是出身皇家,不想要这么多的勾心斗角!冷哥哥,我为我的哥哥对你做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向你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无言拍拍襄儿公主的后背,让她慢慢平静下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