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烟惊悚地看着二皇子李易,这就是那个总是沉稳有度,总是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伸出手搭一把的二皇子李易吗?他不该是现在普天之下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吗?他是在代理老皇帝掌国啊!是谁这么把他往死里逼?她看着他的嘴角流下鲜红的触目惊心的血滴。他张着嘴,泪如泉涌,却是“啊啊啊”说不出任何话来。
如烟悲从中来,那个糖葫芦,那些山林中的席地而眠,那些零零星星的记忆,还在脑海里闪闪烁烁,他怎么就这样了?舌头被割,无法完整述说。
李沁握住她的手,心里一点点清楚明了。
“是谁?是谁这么狠心?”如烟掩鼻而泣。
“是我!”一个高亢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如烟惊讶中回头,却看到是柳无言大手一摆从后面走来,他身上穿着明黄色的袍子,居然绣有龙的图像。如烟大吃一惊,平民穿龙服,这不是、这不是……等着满门抄斩、株连九族吗?
柳无言的声音与神色再也不是过去的隐忍与儒雅,他大声道:“是他找死!本来我还会多留他几日,想不到这么迫不及待!和李睿一样的自以为是,自以为当上了储君,就可以脱离我的掌控了!本以为他受了次伤,会分得清现实,想不到一样迂腐!”
如烟看着这个一起长大的哥哥,有些分不清状况。
柳无言轻轻一笑,大手一伸揽过如烟的肩膀,如烟一猫腰,牵动了背上的伤口。柳无言却视而不见:“你说,老皇帝当年抢了他哥哥的女人,现在他哥哥的儿子再去抢他的儿子们喜欢的女人,可好?这可是最彻底的报复?”
如烟一脸茫然:“老皇帝哥哥的儿子?你是那个……龙凤胎中的男婴?那……谁是他的儿子们喜欢的女人?”
“你呀!”柳无言面如春风,语气如兰。
如烟哈哈大笑:“我?我和皇子们是兄妹关系……我……我不会是龙凤胎中的女婴吧?”她觉得这该死的剧情又在走急剧反转的狗血路线了。
柳无言收住笑容,一把拽过她的胳膊:“你不是龙凤胎中的女婴,也不是皇子们的皇妹。你觉得,我如果不说你是他们的妹妹,他们会放过你吗?”他别有用心地看着一旁脸色沉重的李沁。
如烟心里一下子像被掏出了一个大大的黑洞:“所以,哥哥,哥哥,我喊了你十几年哥哥,
我却只是你证明自己成功的工具?我根本不是公主,我也不是你的妹妹,我只是不知道那个角落里的平民女子,却被一而再再而三按上这样错综的命运,只是因为,因为你要复仇!”如烟心如刀割,刚来这个时空,她以为所有的人都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螳螂与黄雀,自己才是“黄雀在后,更有猎手”的那个猎手。而现在,她悲哀地发现,她只是那个自以为是的“黄雀”,她的身后还有机智的猎手,她空有两个时代的见识和智慧,却被猎手拿捏于股掌之间。
柳无言搂过她的肩头,她剧烈反抗。他一用猛力,把她圈至胸前:“我对你说过,用我的身份,穿我的衣服,在宫外好好等着,等着我回去。可是你,你自作聪明闯入皇宫,与皇子们、甚至皇上牵扯不断,暧昧不清,这能怪我吗?你已经入了这些人的眼,我不这样,我怎么保护你?”
如烟心里凄楚,却无力反驳。
“难道你觉得,此时我对皇子们出手是残忍的,我被他们活活整死,我母亲我父皇都被他们整死,就是应该的吗?还有我小姨,她为了救我母亲腹中胎儿,承诺留在宫中侍寝,自己被害得终生不育,却没有阻止住老皇帝残杀之手,即便后来躲在冷府以求安静度日也不能够,终无奈跳崖而死,她就不无辜?老皇帝就不残忍?”柳无言的声音如疾风骤雨,颤抖而高昂。
如烟似乎只剩下一项功能,唯有哭泣。
“你舍不得皇子们和老皇帝,不是因为他们不残忍,不是因为他们是好人,只因为你错入皇宫,与他们有了日常交集,而你心地善良,只愿看到人性好的一面,那些阴暗面都被你有选择地忽略掉了。”柳无言的声音缓和下来。
如烟按按剧痛的头,难道柳无言说的是对的?自己只是选择了自己愿意看的那一部分温暖的场景去注视了,而其他血腥黑暗的方面都自主地选择了屏蔽?
“如烟,你准备一下,如果,”柳无言看看旁边一直没有表态的李沁,“如果四皇子决心不与我抢夺天下或平分天下,那么这个国家,我就是一言九鼎,三日之后,你我完婚!”柳无言松开如烟,不再多说一个字,转身离去。
如烟怔怔地看着地面。
李沁也不著一字。
两人一直从日上三竿,静坐到夕阳西下,婢女们几次送餐点过来,都纹丝未动。
“如烟,我是不是该把这个天下抢过来?”李沁忽然抬起眼睛,问眼前这个忧戚的女人。
如烟缓慢地摇头:“不,不要为了
我,我不想再做任何工具和棋子。四皇子,你们本该都有自己的生活,可是因为我入宫,我扰乱了整盘局……你不要再妄动了,我那个曾经的哥哥,他已经疯了。”如烟的眼睛里像忘记关闭的水龙头一样,不断流出泪来。
“你是看到,所有的皇子,包括老皇帝,都一个一个相继被他铲除了羽翼,我是父皇最后一支血脉,你想保全我。”李沁缓慢而冷静地说。
世界上最大的默契,不是你懂我所有的言外之意,而是你懂我那些未曾出口的欲言又止。如烟庆幸而又悲哀,李沁是如此懂她,可是他们之间明日又隔山岳。她呼吸一阵急促,捂住胸口,不声不息,栽倒下去。
柳无言暴怒无比:“为什么会这样?你们不是御医吗?不是无所不能吗?为什么救不了区区一个小小的箭毒?”
可他无论如何暴跳如雷,如烟的眼睛,却不再睁开,不再嗔怒,不再嘻笑,不再流泪。那么安静,那么无助,那样蜷缩在一起。
李沁刚刚萌发的推翻柳无言、自己掌管天下大权的念头也随着她闭上的美丽眼睛,胎死腹中。为什么会这样?他明明当时已经用药草塞进伤口,为了清除了淤血和腐肉,明明一切都应该没有问题的呀!
李易的脸上露出了这几日以来难得一见的笑意。
柳无言没有放过他这丝变化:“狗贼,你说,怎么回事?”
他依然笑着,似乎天真孩童。
“快说!”柳无言用力拉扯他的肩膀。
李沁拦住柳无言:“他不能说话。别逼他。”他轻轻递上纸笔。
李易笑着抓笔挥毫:“箭上除了普通的侵蚀皮肉的毒,还有一种毒,是测不出的噬心蛊。这种毒会慢慢吞噬心脏,直至死去,没有解药。”他犹如一个获胜者,微笑着写完最后一个字,微笑着呈给柳无言。
目光久久停留在“直至死去,没有解药”几个字上,柳无言觉得自己的心痛得不能再呼吸。
“哥,二哥,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就看着如烟……”李沁的眼角一阵晦涩,他吸了吸鼻子,“没有任何办法吗?”
李易又是天真无害的笑容,在纸上写下了两个字:“周瑾。”
如获至宝,柳无言和李沁奔向卧榻皇宫的周瑾府上。周瑾自从被箭所伤,幸得明如霜奋不顾身,吸食毒血,暂时保命,但也是每况愈下。如霜因吸食了毒血,情况也同样不容乐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