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黄的烛光下,那女子的纤纤玉手,毫无章法的拨弄着那铃叮作响的风铃,然那悠雅的动作,却似在抚琴。她此时眼眸微眯,如凤尾般好看的眼线,拖曳出一抹春光,而那浓密的睫毛,便是这春光下颤动的琴弦。
她的穿着打扮,分明像个意气风发的女将军,然而,她的神情却情不自禁的让人想起了一首无名的哀歌。
我本就是一抹孤魂……
这一刻,穿云和藏心均读懂了那轻慢的话语中,透着的淡淡哀伤,她是,他们何尝不是呢?都是无父无母的人,都是曾经被幸运却又不幸的收留的人。他们是为别人而生,将来也可能为别人而死,当他们行走在腥风血雨中时,他们何尝不孤独?
其实,除了怀夫人,谁都知道她不是真正的怀墨染,可是她能让别人的娘亲过上幸福的日子,能让所有人对她忠心耿耿,能翻手为云覆手雨,那么,她是真的还是假的又有什么关系?
“姑娘,是属下多嘴了,还望姑娘惩罚属下。”纵然是硬汉一般的穿云,此时看到怀墨染露出这般感伤的面容,也忍不住起了恻隐之心,遂他沉声道。
怀墨染却并不甚在意,而是偏过脸来,冲他们淡淡一笑,悠悠道:“你们记住,如果不想,无论什么理由都不会成为一个人,在另一个人身边逗留的理由。今夜的事情,你们莫要透露半个字,下去吧。”
穿云微微一愣,这是什么意思?可是还没等他想明白,下一刻,帘账便被掀开,而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消失了半天的百里邺恒。
百里邺恒看到藏心与穿云,原本就皱在一起的眉头此时更拧成一道沟壑,只是此时他没有时间追究他们的责任,而是一脸焦急道:“快去请郎中!”
怀墨染不急不缓的转过身,当他看到百里邺恒抱着浑身是血的沈画依时,眼底闪过一抹危险的流光,可毕竟性命为大,遂她给了穿云一个眼神,下一刻,穿云便冲出了帐外。
百里邺恒看起来十分焦急,他甚至没来得及看怀墨染一眼,便直接抱着沈画依来到榻前,而后小心翼翼的将其放好,高声道:“阿蛮!雪舞!”
阿蛮雪舞应声而来,看到这副场景不由花容失色,百里邺恒沉声吩咐道:“你们一个去告知可汗,一个去烧热水,以免待会儿郎中要用,知道了么?”
阿蛮两人忙应声退下了,百里邺恒撩起裙摆坐到榻上,面色焦急道:“画依,你不会有事的,相信我……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而此时几近晕厥的沈画依,则紧紧攥着他的手,似是在努力隐忍一般。
怀墨染自始至终没有上前,她只是安静的望着这情意绵绵的两人,心中不断冷笑,好一幅温馨感人的画面!
“啾啾啾啾。”这时,红粉白突然低低的叫起来。
百里邺恒眼前一亮,旋即兴奋的转过脸去,这才看到惊喜的奔到贵妃榻前的怀墨染,这一刻,他的面色有些难看,支支吾吾道:“墨染,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怀墨染不急不缓的抱起睡眼惺忪的红粉白,眼底闪过一抹犀利的流光,下一刻,她努力抑制内心的痛楚,抬眸似笑非笑的望着他,悠然道:“太子殿下说笑了,我一直都在这里,没离开过。”
百里邺恒的面色铁青,他不敢直视怀墨染的眼睛,双唇紧紧抿着,然即便如此,他紧紧握着沈画依的那只手却依旧如铁般牢固。
怀墨染抱着红粉白坐到贵妃榻上,黛色的细眉上带了一分好奇,懒懒道:“看来你们两个经历了一番生死啊,不过好在,老天爷从来都对神仙眷侣十分宽厚仁慈。”
百里邺恒眉头深蹙,他无奈的叹息一声,淡淡道:“墨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只求你能将红粉白借与我,救救她……”
“啾啾啾啾!”此时,红粉白突然愤怒的大叫起来。
怀墨染却毫不意外的望着百里邺恒,而后她缓缓为红粉白顺着毛,淡淡道:“小宝贝,你就卖我一个面子,给他的小情人治伤吧。”
“啾啾啾啾!”红粉白瞪大眼睛,双爪抱着怀墨染的衣领,看起来异常愤怒。
百里邺恒不知道红粉白在说什么,只是,他看到怀墨染的神色,有那么一瞬间的惊愕,然而很快的,她便恢复了原本的云淡风轻,继而异常温柔的抚着红粉白的毛发。
这是他记忆里,她对红粉白最温柔的一次,然而,他却感到一种深深的孤独。
红粉白没再大叫,而是出奇的安静,它回首狠狠的瞪了一眼百里邺恒,而后不情不愿的从怀墨染的身上跳下来,默默地来到榻前。
百里邺恒有那么一瞬间,有些后悔方才的恳求。他们明明是夫妻,明明不该如此生疏,可是……他却为了别的女人,说出这种淡漠疏离的话来。
怀墨染却垂下眼帘,并没有多看他一眼。
百里邺恒内疚的转过脸来,望着此时眉头深蹙的沈画依,他明白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遂他弯***子,伸出大手,想让红粉白站上去,红粉白却只是不屑的将他的手拨开,而后沿着床脚爬了上去。
“啾啾啾啾!”红粉白爬到床榻上后,来到沈画依的面前,它居高临下的望着面色苍白的沈画依,而后爬到她的肩头,趁着百里邺恒没反应过来,“啪啪啪”就是三个耳光。
百里邺恒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红粉白,小家伙却好似还没尽兴,抬起爪子便又要给沈画依来个三巴掌,百里邺恒忍无可忍,立时将其提着脖子丢出多远。
怀墨染原本也满面惊讶,可是当红粉白被丢出去的时候,她的脸色蓦地一沉,旋即飞快的起身接住红粉白,怒气冲冲道:“百里邺恒,你什么意思?”
百里邺恒却冷着脸狠狠瞪着她道:“这应该是我问你的话!她都已经伤成这样了,你为何还不放过她?”
怀墨染忍不住冷笑连连,她抓着此时要上前与百里邺恒理论的红粉白,扬眉冷声道:“没错,我就是不想救她,如何?我就是让红粉白打她了,如何?你不高兴?那好啊,你打回来啊!”
望着此时一脸蛮横的怀墨染,百里邺恒的心瞬间沉了下去,他摇摇头,满面失望道:“怀墨染,你真令我失望。”
怀墨染却笑了笑,凉凉道:“上次在潇潇那里,你也这么说。只是,上次怕是你没有吸取教训,这一次,你该看清楚我的本来面目了,这一次,你终于可以不跟在我的屁股后面了吧?”
百里邺恒猛然起身,他怒气冲冲的瞪着怀墨染,浑身亦被气的瑟瑟发抖,可是偏偏面前这个女子,是他不舍得多说一句重话的女子,他要怎样面对她的咄咄逼人?
“大祭司!”这时,得到消息的夜珈蓝一脸慌张的奔进来。当他看到此时剑拔弩张的怀墨染二人时,不由微微一愣,心底暗叫一声“不好”,却根本没时间管她们两个,而是直直奔向榻前。
当看到浑身是血,气息薄弱的沈画依时,他满面震惊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时,门帘再次被掀开,随之走进来的还有各位大臣和公主,亦有那日被怀墨染羞辱之后而怀恨在心的卓怡君。
百里邺恒一脸内疚道:“都怪我……沈祭司是为了帮我才受的伤……”
群臣一阵唏嘘,此时任谁看到百里邺恒的神情,也会误会他们两个的关系。而南疆的大祭司,身份尊贵,且除了可汗,谁都不能嫁。只是沈画依不愿嫁人,便一直独身。平日里,他们鲜少看到她与男子在一起,而自从百里邺恒来了之后……
“什么意思?大祭司竟然和太子殿下有一腿?”这时,一脸愠怒的夜珈茗愤怒的咆哮起来,而她的这一声大叫,立时让所有人色变。
夜珈蓝甩袖冷声道:“茗儿!休得胡说,平白侮辱大祭司的名节!”说话间,他将目光投向冷眼旁观的怀墨染。
卓怡君一直记恨着怀墨染,当然抓住了时机,只见她一手去拉夜珈茗的袖子,柔声劝慰道:“茗儿,话可不能乱说的,你看太子妃还在这儿呢。”
于是,所有人均将目光投向了怀墨染。尽管是在这危机时刻,然而当这些男人们看到此时的怀墨染时,依旧难掩眼底的那抹悸动。
怀墨染只是浑然不在意的摸着红粉白的毛发,淡淡道:“无妨,太子府从来不缺女人。”
百里邺恒的面色一僵,他心中有怒,然而这么多人在场,他只能隐忍不发。
这时,穿云带着郎中回来,谁知那郎中检查了一番沈画依的伤势后,便唉声叹气道:“可汗,大祭司伤势严重,怕是……难逃此劫啊。”
众人不由大惊失色,毕竟在南疆,大祭司是极为重要的,而且是百里挑一的人才能当上,否则,这些人早就争破了头来抢,哪里会任由一个丫头来坐这个位置?
百里邺恒在心乱如麻之时,终于还是将目光投向了怀墨染,他冲出人群,来到她面前哀声道:“墨染,我知道你对我颇多意见,可是……画依她救了我的命,若他真的有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怀墨染指尖微颤,她微微抬眸,望着面色焦急的他,凉凉道:“一辈子寝食难安?原来她这么值得你挂念么?”
百里邺恒知道她又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忙要开口解释,怀墨染却斩钉截铁道:“好,既然如此,我便救她,只是你记住,从今往后,你不得挂念她一分!”
明明是想说,从今往后,要他莫要招惹她,否则她会误会他,以为他真的非她不可,然而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这句霸道的话。
众人一阵唏嘘,而百里邺恒却突然如守得云开见月明般,抿唇一笑,认真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