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斯南想到逸兴思是梵音的未婚夫,既然她把他带在身边,或许不介意他知道,就贴心地把之前说过的话又重复一遍。
“无忧城目前只有三万兵力,余下兵力,三万在颢州,四万在勍州。无忧城的三万兵力由骠骑大将军亲自带领,颢州和勍州,皆有两位总兵带领,不日就会来无忧城汇合。”
“先前上京城传令,要我们十万大军即刻迁离勍州,候在上京以北,但具体做什么,商将军并没有说,骠骑大将军私下得到消息,上京城要变天了,就暂缓了动身上京的军令。”
本该镇守梁齐交界的骠骑军忽然迁动,梵音就大概猜出了缘由,但他们一批一批地走,很难不让人怀疑骠骑将军的忠诚度。
按照他们的路线,去往上京城的时间要比正常至少晚上七天。七天的时间,等他们赶过去,什么都来不及了。骠骑将军分明是故意的。
逸兴思也想到了这一点。骠骑将军率领的十万骠骑军镇守边疆多年,非皇帝召回不得进京,天高皇帝远的,早不知生出多少异心了,尤其大梁四分五裂,正是一碰即碎的时候。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商康武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隔三差五就会换掉这十万大军的将帅。换句话说,骠骑军永远有骠骑将军,但骠骑将军永远不会是同一人。所以很多时候,兵不识兵,将不识将,对于频换将帅,他们早已习以为常。
说起来,司徒斯南已是做过最久的副将了。在他做副将期间,不知换了多少骠骑将军,有的做了一年多,有的做了几个月,有的甚至只做了几天。这都取决于上京城的军令。
所以他对于梵音忽然取代前将军这件事,内心并没有多大的波动,甚至见怪不怪,并且大多士兵的内心也是这样的。战乱年代,他们这些人,能吃饱喝足,就已经很知足了。
逸兴思道:“上京城最后一次传来军令是什么时候?也是商康武亲自下达的?”
司徒斯南回忆了下:“就是迁军的命令,从那以后到现在都没有了,并且是他亲自下的令。”
逸兴思看了梵音一眼,梵音若有所思的,不知在想什么,他捅了捅她道:“不是要去莽荒吗?再不动身,可要来不及了。”
梵音支着脑袋道:“通知勍州和颢州,让他们五日之内抵达莽荒。”
司徒斯南道是。
梵音沉默片瞬又道:“军队如今的配置多半是不行的,太湖那边的天降军人手一把强弩悍刀,我刚刚来的路上发现,咱们的兵除了一把长剑,连人手一把弓箭都做不到,这样的配置,如何与人抗争?”
司徒斯南微微惊讶,他没想到这样漆黑的夜里,梵音只是一走一过就能注意到这些。兵器不足这件事,司徒斯南很早就和骠骑将军提过,但骠骑将军说他们骠骑军仗打不上几回,浪费那个钱根本没必要,最后那些军银,都给他红袖添香去了。
司徒斯南尴尬地挠挠头:“末将曾跟骠骑将军提议过,但骠骑将军以‘没有必要’回绝了,最重要的是,骠骑军的军银不足以购买这些了。”
梵音有些意外,她看着司徒斯南:“军银还剩多少?”
司徒斯南道:“几乎不剩了。骠骑将军接连好几日刚请求朝廷拨款,到现在还没得到回复呢。”
梵音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军粮还剩多少?”
司徒斯南道:“所有的都算上,大概还能撑五天。”
梵音眼前一黑。
逸兴思拧眉道:“朝廷每年拨款至少数十万两白银,这还不算上各路粮草,这才几月份?说没就没了?”
司徒斯南觉得逸兴思黑着脸真吓人,冷峻的面容透着股寒气,说话跟倒冰碴子似的。
“公子有所不知,朝廷每年的款项层层拨下来,到我们手里的时候,几乎不剩什么了,这些钱还都得可着大头来,再分分捡捡,底层的士兵大多时候,连摸都摸不到……”
司徒斯南偷偷看梵音和逸兴思的表情,忽然鼓起勇气道:“将军、公子,末将知道你们跟其他的骠骑将军不一样,这回你们来,是来救我们的吧?”
梵音看着他,没接话。
司徒斯南异常忐忑,但他再不给兄弟们争些什么,他们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朝廷那边是不是有了新制度?兵符既然在将军手里,是不是代表皇上胜了?”
在司徒斯南的认知里,不论是商氏还是席氏,他都没听过梵音这号人物,那只能代表她是皇室的人,她带着兵符来,是皇室胜了。
梵音看着司徒斯南的眼睛,他的眼睛澄澈明亮,眼底雀跃着不加掩饰的期待,他明白席商分裂大梁已久,他也像众多大梁百姓一样,期盼皇室重夺权位,但他心里清楚,机会渺茫。
梵音的沉默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司徒斯南最后的希望,他苦笑一声,摊了摊手:“罢了。”
曾经,梵音也真心实意地想帮助裴苏御过,但到头来发现那一切都只是利用后,大梁就与裴苏御一起,死在梵音的心里。
“我是来救你们的。”梵音浅浅笑着,像初春的桃花,“同时,我也是来救我自己的。”
司徒斯南怔住。
梵音道:“上京乱了,那只是一个开始,用不了多久,整个大梁都会陷入无边的战火中,我们需要自救,我们需要保护家人免受战火,给他们开辟出一方安稳的天地。”
司徒斯南望进梵音那双坚定的桃花眼中,呼吸放轻。
“司徒副将,我们需要一个新的王朝。”
司徒斯南的心脏猛地颤抖了下,尽管他已经猜到梵音的意思,但这句话实打实地说出来,仍然让他血液沸腾。
梵音起身,向营帐里唯一一张桌子走去,上头铺陈笔墨纸砚,她提笔,口中道:“这个王朝不姓商,不姓席,更不姓裴。”
她挥毫,笔力苍劲地写下一个大字。
司徒斯南把它念出来:“……梵?”
林凡看着那个字,胸腔一阵猛跳,他忽然意识到主人似乎并不单单想要复仇,她是想重新建立一个王朝,而那个王朝的名号,是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