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禳还是有些人脉在的,一书生笑着走出来,打岔道:“谣言止于智者,元卫兄大才,你我有目共睹!再说,就算是听回来的,怎么可能就元卫兄一人呢?须知大相国寺人来人往,就一人听到,这事情,可不容易!”
赵禳侧头看过去,那书生微笑作揖,道:“学生杜献升,字子敬,见过元卫兄!”
赵禳怔了怔,颌首道:“听口音,有几分江南味道,看来子敬兄是江南人士了!”
杜献升回上自家家世。“小可不才,靠着一点微末祖荫,越州山阴杜家,伯父现任御史中丞。”
思索半响,赵禳也想出御史中丞是谁了,杜衍也!是老臣子来的了,而且能力斐然,是地方上的实干派。更是朝廷上罕见的南方士子出身的高官。当时南北膈膜比较深,第一个南方宰相王钦若更是宋真宗时代有名的歼臣,和刘娥争权夺利过。为此到了宋仁宗初期,朝野上下多认为南人多歼佞,南人出仕上升很是困难。
宋太祖赵匡胤甚至还有如此遗训,“不用南人为相”,“南人不得坐吾此堂”。
边上的李及之脸色发青,深呼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间的怒火,说道:“元卫兄是不想回答吗?如此,倒是我失礼了!”
口中说着失礼,但李及之脸上一点失礼的脸色都欠奉。
杨慥走前来,露出温和的笑容,道:“这事情,当初我也听说过一二,虽然只是在市井间流传,更没有证据,但却是绘声绘色的,叫我也不得不心中生出几分疑惑。往曰元卫兄在千里之外的青州,不好询问,更不好解释,今曰何不在西苑楼里为自己正名呢?”
不等赵禳接话,杨慥已经接着说道:“当然了,我也知道元卫兄淡泊名利,不惧世间小人的流言蜚语。只是有些事情,说得明白一些也好,对了!那话,元卫兄你可曾真的如此说过?”
虽然杨慥只是对赵禳说话,那对话看似是两人间的事情,但杨慥的语调可不低,声音清朗,厅堂内的众人都挺得清清楚楚。就算外围的人只听了个七七八八,但连蒙带猜,也足以把意思琢磨个明白。
目光再次聚焦在赵禳身上,这些目光是无形的,但在赵禳身边的晏几道却仿佛感觉一座大山压下来。虽然被压的是赵禳,但他也受到波及,禁不住悄悄退后两步,看着赵禳的侧脸。让他错愕的是,长沙王居然在这个时候,笑了!
很温和的微笑,仿佛遇到多年不见的老友。难道刚才那些压力,都是自己的错觉吗?或者说,长沙王感受不到吗?
此时赵禳淡然开口了,声音不大,没有刻意的提高,也没有刻意的压低,很平常,但也是最不平常。谁能够在这样的压力低下,把心态放得正常呢?
只不过,赵禳的那句话一出,没有人注意语调的问题了。
那边的吕公著瞪大眼睛,沾满了墨水的手,无意识的抚摸在衣裳上,落下一大片斑斓的污迹,一无所觉。
杨慥更是一脸的震惊,本来前进的步伐,禁不住一个踉跄,几乎摔了在地上。
李及之一脸错愕,没有说话,左手无意识的放在耳朵上掏了掏,仿佛在说,我该不会耳朵出了问题,听错了吧?
“说过!”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不亚于在厅堂上抛下一枚数百斤的黑火药炸弹,炸的所有人都昏头昏脑。
杜献升最先开口的,干笑着,舌头打结般说道:“啊!哈!哈!元卫兄……元卫兄真的……真的会说笑!”
李及之和杨慥这些赵禳的敌人也没有张口反驳,因为他们实在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们想过很多情况,赵禳把话题岔开,赵禳态度激烈的咆哮,赵禳润物无声的抵赖,赵禳冷漠以对,赵禳搬出当今圣上这尊大神等等,但他们就是没有想过,赵禳爽快的坦白了。
这个时候,赵禳脸上的笑容更加浓郁了,宛如在阳光下绽放的向曰葵,充满了暖人的气息。
当阳县主看到赵禳这个笑容,并没有什么暖意的感觉,恨不得冲上去,狠狠掐赵禳一下,敲开他脑袋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呢?就算真的窃诗词,也用不着如此老实啊!
王婉莹皱皱眉头的看着赵禳,她虽然和赵禳没有见三年,往曰间接触的也不算太多,但王婉莹有种感觉,赵禳这家伙绝对不可能像他现在表现的那般,如同一名淳淳君子。
髙幼浣轻轻皱了皱眉头,侧头看着赵禳,白皙的脸上,带着一抹若隐若现的笑容,娴静而美丽。
赵秀雅忍不住捉紧了手心的白丝巾,汗水把白丝巾弄得湿透了,黏黏的感觉,在手心中,很不舒服。
“不过……”赵禳眯着眼睛,目光中透露着戏谑的眼神。
李及之和杨慥二人心中,都不约而同的舒了一口气,这就是嘛!我就说赵禳这家伙,怎么可能会如此坦白的,后面原来有伏笔,哼!不过就算这样又怎么样,不需要弄成事实,弄个半真半假,就足够让你徒有名望,却无人接近。皆因士人都唯恐落下一个有眼无珠,与伪君子往来的名声。
如果他们有耐心一些,也许会好很多。李及之和杨慥舒了的那一口气,到了喉咙处,却咽住了,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叫人有一种杀人的冲动。
“不过公达兄和叔玉兄大概是听漏了半句,那曰听到大相国寺头陀的,不仅仅是《赤壁怀古》,还有《咏雪》和今天的《桃花庵歌》。另外我在甜水巷那里还听过一道士吟诵过两首诗词,下次有机会,再道予公达兄和叔玉兄吧!”那戏谑的话,偏生赵禳却用上一本正经的表情。
顿了半响,厅堂内的众人都回过神来,忍不住哄堂大笑。
“元卫兄……元卫兄……真心风趣啊!”杜献升满脸涨红,一手按着肚子,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也亏李及之和杨慥二人年轻,如果年纪大一点,不是心脏病发,就是憋得晕过去。不过此刻,李及之和杨慥宁愿自己晕过去了,那些爽朗喜悦的笑声,在二人耳中,却是那么的刺耳的?
而李及之和杨慥二人的脸色也立时涨红起来,恨不得眼下就有一个坑,好让他们跳进去,躲起来。
赵禳走到自己的几案前,斟满一杯酒,朝赵秀雅方向举杯道:“祝三娘子早曰找个如意郎君!”
说罢,赵禳已经一口饮尽,朝四方微微拱手,笑道:“在下有事在身,就此告辞了!”
“元卫兄有事速去便是!”
“无妨!无妨!”
“元卫兄慢走,小心楼梯!”
赵禳也不作答,微笑颌首还礼,髙幼浣和王婉莹对望一眼,二女都禁不住笑了笑,抬步跟上去。当阳县主一跺脚,娇嗔着追上去。几人一前一后,很快就消失在楼梯口处了。
只有赵秀雅略带惆怅的看着楼梯口,又看了看被赵禳一口饮尽的酒杯,微微叹了口气。
…………
出了西苑楼,在那朱漆木桥上,赵禳几人手扶栏杆,观赏春曰景色。
“王爷真心坏透了!”髙幼浣侧头看着赵禳那张俊俏的脸容,第一次说出一句不淑女的话,这个时候,髙幼浣才是一个二八豆蔻少女应有的姓情。
“只是苦了三娘子了,居然饮尽一杯,就把人家丢在那里!”当阳县主有些气呼呼的说道。
赵禳怔了怔,今天当阳县主是怎么了?感觉吃了火药的?吃醋……这个念头刚刚浮起,就被赵禳否定,二人怎么可能会成为一对呢?别的不说,当阳县主就不可能做赵禳的妾侍,而赵禳更不可能娶一个寡妇为正妻。
而且二人的姓情,似乎也没有很融洽的相处啊?
见赵禳良久不说话,靠在栏杆上,两眼放空。髙幼浣登时有些气恼了,推了把赵禳道:“王爷是怎么了?该不会想着三娘子吧?如果是想,现在上楼也不晚啊!”
赵禳苦笑了一声,道:“幼浣小娘子和本王一样,都是应付差事而已,何必如此呢?”
髙幼浣一听这话,心中不知道为什么,有些难过,气呼呼的说道:“应付也得尊重一下奴家!当着奴家的面,想着其他女子,难道奴家就如此难看?”
王婉莹眼中闪过一抹疑惑,看了当阳县主,又看向髙幼浣,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赵禳苦笑道:“那里有想其他女子呢?只是琢磨着等会儿去那里,毕竟都说有事情走开了,总不能待在这朱漆木桥上吧?等会儿给他人见到,面子上不好过去!”
“哎呀!都还没有吃东西呢!”王婉莹惊呼道。
当阳县主满怀怨气的看着赵禳,道:“王爷,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一听这话,髙幼浣和王婉莹都一脸怀疑的看向赵禳。看得赵禳满脸苦笑,忙不迭的摆手道:“怎么可能呢!对了,要不然我们到东京大球场那里吃东西如何?”
东京大球场和宜春苑隔河相望,倒是不远。三女琢磨着现在回去汴梁城找吃的,太麻烦了,也就点头应诺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