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道是想得容易?”廖陈冷哼一声,对还趴在斜坡草丛里观察西夏铁鹞子的其他人招了招手,道:“在河道里头,我们留下的痕迹一时三刻不可能清楚得掉,这些西夏铁鹞子就算再白痴,也不可能看不到。他们不下来,我们还埋伏个屁啊?”
“那就在他们想不到的地方埋伏!”文二郎冷不丁的说道。
“什么想不到的地方?”廖陈来了兴趣了,目光落在文二郎那张略显青涩的脸上。今年不过是十八岁的文二郎之所以当得上背嵬军探马队的一员,靠的不是什么武功高强,而是他那一份细腻的机智。
“就在这里!”文二郎认真的说道。
陈老三怔了怔,压低着充满耻笑味道的声音,说道:“你这娃娃还真逗,这里一览无余,也就是这小溪稍微能够藏一下人。他们怎么会有想不到的地方呢?”
文二郎有些不忿的说道:“你没有听了,怎么就知道呢?”
陈老三还想反驳,廖陈已经瞪了陈老三一眼。对于文二郎这毛都还没有长齐的娃儿,陈老三可以无视,但对于廖陈,陈老三虽然心中并不甘心,但还经过短暂的权衡利弊后,他还是知情识趣的闭上了到了嘴边的话。
“就在这斜坡上埋伏!”文二郎一脸认真的说道。“别看这些西夏铁鹞子仿佛很警惕的样子,但我想接连的胜利,怎么可能不让这些西夏铁鹞子骄傲自大呢?他们到小溪的时候,肯定想着的是让战马饮水,不会有太多警惕!”
“但他们到了边上,还没有下斜坡就可以看到下面的情景。我们的战马往那里藏呢?就算藏起来,留下来的马粪、马蹄这些痕迹也不可能完全消除了。文二郎你说的对。就算这些西夏铁鹞子骄傲自大,但他们也不是瞎子。基本上都是眼力过人的蛮子,居高临下。怎么看看不到这些痕迹呢?”廖陈徐徐说道。廖陈这些话与其说是反驳,还不如说是相询。
文二郎胸有成竹的说道:“为什么要掩饰呢?当你心神放松的时候。忽然发现下面有战马在,也就是说有敌人,你第一个反应是什么?”
“还用说的吗?肯定是有敌人,拔出武器了!”陈老三忍不住出言讽刺。
这次廖陈并没有再阻止陈老三,而是饶有意思的看着文二郎。
“这些西夏铁鹞子不会这样做!”文二郎很肯定的说道,也不知道他那里来的底气,不过陈老三却被文二郎的口气给吓住了。本来想讥讽的话。到了嘴边,不知不觉的顿住。
文二郎说道:“连战连捷,西夏铁鹞子早已经骄傲起来。他们完全想不到会有这么一支宋军插到这么深的距离,他们首先肯定是会怔住、失神。当然了。对方可是赫赫有名的西夏铁鹞子,不可能会失神太长的时间。我估计也就两三息的时间,不过这已经足够杀人了!所以我们只有一次机会,只要成功了,这些战马和装备都是我们的!”
“嗯。你这计策不错!”廖陈眼中带着欣赏,微微颌首道:“如此短的距离,要最大限度的保证一击必杀,就用标枪好了!”
廖陈目光落在挂在马鞍上的两杆标枪,标枪在宋军中虽然有装备。但装备不多,而且一向都只有步兵装备。因为马背上很颠簸,要练好在马背上稳稳的投出标枪并非是不能,只是有这个时间,还不如练习好弓箭更好了。
而实际上马上骑射要比标枪更加好用,标枪固然杀伤力更加大,但装备数量不可能太多。一名步兵最多也就那么装备五支,因为一根重标枪重量达到八斤的重量,就算普通的标枪也五斤,五杆标枪的重量已经相当于一套轻型铁甲了。而他仅仅是可以使用五次!
而箭矢呢?一般轻箭才一两五钱,中型箭矢也不过是二两二三钱,重箭才四两多!以中型箭矢为例,大概七支箭矢才一斤的重量,而三十五支箭矢才相当于一支普通标枪的重量。故而标枪这一历史悠久的武器,在军中却并不怎么受到重用。
赵禳之所以让背嵬军配备,是因为他减轻了标枪的重量,只是四斤不到。减轻了战斗力,但标枪一头一尾都比较重,这会让标枪扎在盾牌上,可以让盾牌受力不平衡,打乱对方的盾阵。这才是赵禳让背嵬军装备标枪最大的原因,不想现在居然有了更大的用处。
当下廖陈想到便做到,立刻人埋伏在斜坡边上,杂草并不能够掩盖住他们的身形,不过这已经足够了,掩饰他们身形靠的是斜坡和平地之间的落差。
刚刚准备好,没有多长时间,就可以听到那些西夏铁鹞子传过来的低沉声音,廖陈现在连官话都说的蹩脚,更别说听西夏语言了。虽然如此,廖陈还是感受到这些西夏铁鹞子语言中的愉悦感。仿佛他们不是来巡查的,而是在郊游。
“这帮嚣张的家伙,哼!等会儿有你们苦头吃的时候!”廖陈不爽他吐出咬在嘴里面的草根,冷哼一声说道。
他们人可没有廖陈这个心情关心这些,一个个都凝神静气,就连一向嚣张的陈老三此刻也不敢大意,嘴唇紧紧的抿着。
文二郎最为紧张的,因为计策是他提出来的,如果失败了……文二郎想到这里,已经不敢想下去了,而努力把注意力放在耳朵上,倾听着马蹄践踏在大地上传过来的声音,只要这样他才感觉自己不会太过紧张。
虽然没有看到敌人,但背嵬军的探马队谁是弱手呢?
通过地听,他们已经知道西夏铁鹞子距离他们的距离多远了。也许不会有眼睛那么准确,但这已经足够了!
西夏铁鹞子一如既往的轻松,声音不知道是因为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的缘故,还是因为西夏铁鹞子更加放松的缘故,他们的声音更加大,也更显得愉快。从他们的字音中。还可以听到无能、废物、宋狗这些叫人熟悉却无奈的词语。
时间在此时此刻却是流逝的如此缓慢,文二郎感觉自己脸颊上流淌下来的汗珠子,似乎变成了铅铁。流动的速度也变得非常缓慢,非常的沉……
无论时间过得多么缓慢。他依旧在流逝。一阵战马的嘶鸣声响起,到了!所有人都知道稍纵即逝的机会来了!
那一阵战马的嘶鸣声,毫无疑问表示着西夏铁鹞子勒住战马,他们已经看到了山坡下小溪的情景了。
文二郎第一个站了起来,身上还沾着草屑的他,和孤单英雄毫无关系。但此刻他那瘦削的身躯,略带狼狈的身形。却有着孤独英雄一样的心,杀!
文二郎朝着距离他最近的西夏铁鹞子投出了标枪,虽然绷紧的脸上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紧张,但此刻文二郎投出的标枪却没有一丝的颤抖。稳稳的,仿佛一枚战斧式导弹。甭说标枪那暴起的速度了,光是双方不到两米的距离。
西夏铁鹞子连脸上的表情都来不及变化,只听得扑哧一声,一道血箭从其胸口上飞溅而出。标枪已经扎入那西夏铁鹞子的胸口。坚固的盔甲,在此刻让人有一种是劣质纸张制作的错觉,标枪的劲力,连带着那名西夏铁鹞子也带着摔下战马。
廖陈更是彪悍,出身广南西路的他。对于标枪的使用无疑要比文二郎等人更加熟悉。标枪在他手上,仿佛是他的肢体一般。直接将他瞄准的那一名西夏铁鹞子给爆头了,沉重的标枪仿佛砸在西瓜上一般,红的,白的在一瞬间炸开,让人不由自主的感觉到心悸。
完了吗?没有!
陈老三和他同伴的标枪并没有中,但陈老三很是彪悍,在那西夏铁鹞子反应过来之前的一刻,冲上去。不是和对方厮杀,对方可是穿戴着厚厚的盔甲。
陈老三冲到对方战马边上,拿着早已经准备好的匕首狠狠往马屁股上一捅。这个时候那西夏铁鹞子已经回过神来,只是已经晚了!
战马吃痛之下,嘶鸣一声,那西夏铁鹞子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充满恐惧和不甘的怪叫。战马带着他冲下山坡,没有走几步,战马已经马失前蹄,连人带马的从山坡上滚了下去。不用看,廖陈也知道这西夏铁鹞子肯定已经死的不能够再死了。别看冲刺距离不远,但河西马出了名爆发力强的,更何况这斜坡也不算短,这样摔下去还不死,廖陈就把对方当神仙供起来了。
“可惜了那一匹河西马了!”一名背嵬军士兵忍不住惋惜的说道,在宋军当中,每一匹战马都是宝贵的。更别说是现在已经在西夏禁止出口到北宋的河西马了,这已经不是说有钱就可以买到的了。
“是我学艺不精!”陈老三这人浑归浑,该有的担当还是有的,毫不犹豫的站出来承认错误。
“这事情怪不了陈老三,其实我也紧张的很,刚才扎中那西夏贼,也不过是运气罢了!而且无论怎么说也好,那西夏铁鹞子也给弄死了,总比他回去通风报信的好啊!”文二郎这个时候却并没有落井下石,而是出人预料的站出来为陈老三说话。
陈老三怔了怔,旋即冷哼一声,脸上有些挂不住。
廖陈看了陈老三一眼,又看了文二郎一眼,笑了,没有在这事情上发表自己的意见。而是说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立刻收拾战马。趁着西夏贼探马圈缺了个口子,我们迅速的去打探一番。对了,文二郎你去看看那小溪下的西夏铁鹞子,虽然这样摔下去按道理他应该死的不能够再死了,但万事还是要谨慎一下为好!另外也割下马肉当今天的晚餐!”
“好的!”文二郎爽快的应诺一声,便利索的往斜坡下走去。
没有多长时间,廖陈他们就收拢好战马,而且他们后面的运气还不错,很快就远远看到了西夏军的营寨,不过他们不敢靠太紧了。西夏军最多的是骑军,故而距离营盘越近,这探马就越多,他们也就敢远远的看几眼。
“好了,撤退吧!”廖陈果断的说道,他已经看到有几队西夏军的探马似乎已经注意到自己潜伏的这块地儿,再不撤,怕且就没有机会撤了。
其他背嵬军的探马也没有意见,别看探马好像是孤独英雄一般的深入敌后打探情况,实际上当得上探马的没有一个是只会勇猛的家伙。探马的作用不是杀敌,而是打探情报,故而他们最需要的反而是不贪功,打探到该有的情报就果断撤退。
单人匹马的潜入地方营地,捉出对方一名重要将领,带着这名将领扬长返回己方营地的事情。这样的探马可不会怎么得到将领的喜欢,将领要的是稳重的探马,万一你失手被擒呢?那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吗?
这样的事情放在那一支军队的探马当中,也不会被提倡的。
当廖陈他们返回的时候,其他几支探马已经回来了,有的还和廖陈他们微笑打招呼。不过更多的人,是把羡慕惊讶的目光落在廖陈他们带回来的八匹河西马身上,原来是九匹的,不过因为陈老三扎马摔死那名西夏铁鹞子的缘故,原本到手的九匹河西马,不得不遗憾的变成了现在这个数字。
不等廖陈他们去中军大帐那里,赵禳已经一脸兴奋的走出来,一看到廖陈。赵禳便伸手锤了对方肩膀一下,笑道:“好你个廖陈,真的有法儿,可是拿了一支西夏铁鹞子呢?”
“不过是宰了三个西夏娃娃罢了!”话虽然如此,廖陈脸上的得色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
赵禳对于廖陈这种得了便宜卖乖的表现并没有什么厌恶,哈哈大笑着说道:“行了,你这样说可就磨灭了其他人的功劳,可是拿到什么好情报?”
“发现了西夏贼扎营的地方,如何?末将可没有辜负王爷你的信任吧?”廖陈露出骄傲的表情,挺起胸膛。
赵禳怔了怔,惊喜交杂,一连说道:“好!好!好!”
“那里是没有辜负本王的信任?简直就是超乎本王的信任,快到中军大帐那里说!”赵禳兴奋的脸上的表情分外丰富,说着便拉着廖陈往中军大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