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风呼啸而过的剑吟在天地扩散,人间凡俗之人大多并不能听到,偶有心静之人能听到淡淡剑吟在耳畔流转。然而越是法力境界高的人越是听得清楚,对于那剑吟之中的杀气越是感知强烈。
不知者自是无所畏惧。天地间越是强大的人,越是对于这天地感到敬畏。
从军岭镇到泾河绣春湾这一段大地上有灵雾涌现,一眼看去宛若仙家道场。而那些村中或家中的河神像上神光依然,虽不强烈,却让人看了心安,只觉得河神爷原来一直在保佑着自己家里,心中不再畏惧。
大红虾在河面上大声地喊着:“河神降临…诸魔退避,群妖伏首……”
他的法力被禁锢着,身上依然触目惊心。但是今天却是他这些日子以来最兴奋的一天,即使是他现在想要浮在水面上都非常的吃力,即使是他身上的伤被河水冲刷的如抽线般痛,他依然觉得今天是最好的日子。
“河神降临…诸魔退避,群妖伏首……”
在他的声音之中,远处那一片神光转瞬即至,融入绣春湾的虚空,河面上升腾起河雾,一个仿如剑芒凝结而成的人出现在大红虾的面前。
大红虾身上的那根黑色的铁链不知何时已经解开了,一道白光降在他身上,他身上的伤口快速的复合着。他只觉得身体暖暖的,那消失了的法力如泉水一样的冒出来。
“河神爷……”
大红虾喊道,然而那白光所显化出来的陈景却根本就没有理会,双手掐着道诀,凭空而生一道符,那符的就像是泾河影象,仔细看去的话会发现是整条泾河的河域,上下九千三百里。
那符并不真实,就像是一片幻象,又像张轻纱以水墨丹青绘出来的。才一出现,便见陈景朝大红虾一指,那如一张飘渺河画的符披在了大红虾的身上。
大红虾瞬间朦胧起来,紧接着又清晰了,那张符画消失。
而就在这时,自天空之落下一道灰色的光芒,光芒还在远处之时就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在蔚然的天空之中画出一笑淡墨。由细而粗,由淡而浓,至泾河上空便韵淡开来,将天都染成灰色。
一个黑袍人自天空之一拳击下,他身影浓重的如一滴浓墨,又给人沉重的感觉,像是一拳能将一座山击碎。
他出现的毫无征兆,仿佛是一直等在那里一样。才一出现,便已经风云变色,天空之中出染上了一片灰色。
在大红虾的眼中,在这一刹那,陈景身上光芒强烈,冲天而起。
远远看去,天上一片灰色压下,地上一片白色冲起。
灰色之中是一个黑袍人一拳击下,白光之中是一个如剑芒凝结的人一剑朝天刺起。
远近许多人在看着,他聚精会神地看着。然而,灰色与白光堪堪相触的那一刹那,白光突然淡去,在接触到的那一刻彻底的消失了,就像是本来就不存在,只有那淡淡剑吟与自大地上卷的狂风还在流转。
那黑袍人一拳击在空中。
“啪……”
一声脆响,就像是一块脆冰被他一拳击碎。
这相比起他从天而落仿佛连山都能击碎的威势来,这一拳却是有一种风轻云淡的感觉,举重若轻。
他凭空一闪,出现在神庙前,抬头看着天空之中陈景消失的那个地方。
河域之中的河浪之间,大红虾手凶狠的看着岸上的黑袍人,他右钳上夹着那根粗黑的铁链。当黑袍人向他看过去时,大红虾立即将右钳之中的黑色铁链挥动起来。他这一挥动,绣春湾河中的水都翻涌起来。
河堤上的黑袍人看了一眼大红虾,却根本就没有理会他,腾身而起,又化为一道灰光消失在了大红虾的眼中。
那道灰光越过层层的虚空,落在了霸陵城前,风将他的一条手臂的衣袖吹过头顶。他现出身来后,看着城头的顾明微,顾明微也看着他,像是认识又像是不认识。
突然,站在城头的顾明微朝城下的人说道:“李慕仙,你回来啦!”
城下的黑衣微笑道:“是啊,我回来了。”说完他依然静静地站在那里。
“那你怎么不进城?”城头上的顾明微问道,声音如百灵鸟般的清脆。
李慕仙道:“这城,我还能进吗?”
“嘻嘻,有什么不能进的,我不就在这里吗,我奶奶也在这里,大家都在这里。”
李慕仙微笑,只是看着,并不进去。
在陈景消失的那一刹那,军岭镇及附近村镇之中的大小神像上的神光也都消失了。而李慕仙在霸陵城外与顾明微说话之时,他却已如陷入泥沼之中的人一样,正缓缓的下沉,死亡将他的生命朝深渊之中拖去。
龙王在陈景的精气神降至最低点时对他进行夺舍了。
在陈景通过神像降临之时,他根本就没有发觉自身的一切都在快速的消耗着。神力、法力都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降弱。
也在就陈景要与李慕仙交战的那一刹那,他因神力不济,而散去了那边的法相。
只是这并不是他主动散去的,而是因为神力弱到已经不足让他再维持绣春湾的法相。也就在法相散去的那一刹那,龙王的神念自他头顶灌注而下。
一个灰蒙蒙的人影从神像头顶进入,与神像合而为一,蛮横霸道的要将陈景的意识抹除。
这时正是陈景最为虚弱的时候,他通过降临消耗了极大的法力与神念之力。如果说法力高低在这个时候并不能让陈景更有优势的话,而神力的消耗则是直接让陈景有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他极想就此睡去,然而他也知道若是就此睡去,这世间就将再也没有陈景这个人了。
龙王的神念冰冷而霸道,挟泰山压顶之势而来,又如潮水一样的汹涌澎湃。
陈景的神念快速的后退着,对于身体的感知与也快速的消失,最终所有意识都缩在了丹田的迷天剑蝶中抵御着龙王的念力。
龙王似乎也发现一下子并不能让陈景抹除,便开始融合起神像来。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龙王昭烈发现了不对劲,他之前只知道神像之中融合了泾河神碑与司雨神碑,有着无穷的潜力,但是从来没有想过还有巫咒,对于咒力他一直心存恐惧,这千多年来,他被咒法折磨在生死线上几度徘徊,本以为占据了一座生出神性的神像能将灵魂之中咒力通过信仰化去,却发现这神像之中同样有着不知名的咒。他后悔莫及,却已经无路可退,因为囚龙井上的龙王的尸体已经腐烂成一堆臭肉了。
龙王立即转移目标,他决定先将陈景那最后的坚守之处炼化,在他看来,那丹田之中定然有着陈景秘密,只要自己将那丹田紫府占据,便能洞晓这神像的所有秘密。
陈景坚守着,就像一块石头一样的任由风吹雨打,任由浪拍日晒。
对于他来说,这种抱元守一坚守本心的经历并不是一次了,而是有着许多回了,龙王的神念虽强,却也不足以让陈景溃散,只要是不一下子溃散的话,那么陈景就有把握在任何环境之中坚守下去,直到世界的尽头。
天地的进程不会因任何一人的生命的停顿而有所变化,它是最无情也是最公平的,所有的生灵都在这无情而公平的法则之中谋求着自己的一席之地。
在人间有法律,其中最核的心所在便是无情与公平。只是这法律就像是天地一样,虽然不断的完善与变化,但是永远有着突破禁忌的人。
人间有违法者,天地间有修行者。他们都是为了破除自身的束缚,寻求身心上的自由,只是却有着本质的区别。
山水风云,花鸟鱼虫是天地间的秩序遵循者,而广寒宫所在的这座落灵山则不同,它已经不显于世间,只存于阴阳之中。
颜洛娘已经回来了许久,这些日子以来,她从宫中的典籍之中知道了许多东西,也明白了师父为什么会在进入阴间之后一路追到转轮殿,进入转轮殿中又为什么要去寻找那再个地方。然而无论她知道多少,无论她在知道多少东西后有多少事要做,此时她都不能也不会去做。
她要等一个日子的到来。
陈景陷于东海之中,这是她最近才知道的,可惜龟渊已经不知去向,若是他还在的话,倒是可以与他及虚灵一起去东海一趟,应当能救出陈景来,这是颜洛娘想的。
可现在只有她一个人,所以她要等到月满中天之时,才有几分把握将陈景从东海之中救出来。
天下间谁都可以忘记那句“月满中天,广寒无敌”的话,广寒宫的人绝对不能忘记,这一句对于广寒宫的人来说有着很多意义。它可以让广寒弟子更加的自信。同时,这一天对于广寒宫的人来说是一个了结恩仇的日子,过往压抑着的仇恨念头将在这一天爆发,所以说这一天在广寒宫弟子眼中又是一个洗涤心灵的日子。
只是她不会知道,这个时候有一个人正同样的坐在一座宫殿之中等着她出来。
她一身青色道袍,盘膝而坐,坐于冰山之巅,旁边放着一个古朴的酒葫芦,而膝上则横着一柄雪一样白长剑,剑鞘上有着再个锋芒毕露的白色的字——绝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