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这一顿,无形之中有铺天盖地的压力压下,强压下了心中的那种感觉,脸上反而微笑起来。看在他们眼中,陈景青袍翩翩,腰悬长剑,身上水雾隐隐,脚下不急不徐,如踏浪逐波,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城隍府殿堂之内堂煌而威严,仿如走进了人间朝堂。
他心如潮涌,面色却一点不变,感受着殿堂中的那股排拆和压力,无声无息间调动着法力护身。神灵离开自己的管辖地界,进入别的神灵所在地界,气息必定会格格不入,只能以法力护住自身。好在现在天地间的那种无处不在神禁已经不再如天庭显世时那么明严了。
丝丝缕缕的水气垂下,如清雾将陈景笼罩着。
“绣春弯河神陈景祝城隍爷寿与天齐,德传万世。”陈景来到台阶前,深深作揖行礼,大声地说着。
城隍端坐在高台上,他还没有说话,秦护却怒喝道:“大胆,见了城隍爷不拜,小小河神,好大胆子。”陈景心中微惊,没想到秦护竟然如此直接,却又立即便说道:“仙不拜仙,神不拜神,天庭灵宵宝殿之中也不曾有跪拜这礼,小神得河神之位尚短,不知地府一脉何时已有拜礼。”
他说的是天庭的规矩,还点明了一点他本是河神,属于司雨龙神水系一脉,并不属于地府一脉的神祇,更加不用拜。
这时,左边为首的一个老者突然说道:“并非是真要绣春弯河神跪拜,而是时下天地大乱,秦土地不想大家乱了上下尊卑的秩序,这才有此一言。不过这也不能怪他,据老夫所知,绣春弯虽然不是灵气充溢之处,却也不贫瘠,为何陈河神只送上一颗千年夜明珠来祝城隍帝君的三百大寿。”
陈景这才知道自己的礼送的太轻,只是眼下这形势看上去根本就不像是寿宴,看两排人坐在那里,个个神色郑重,就连一向恬淡的叶清雪都默不作声,只是有些担忧看着他。这让他不禁想起叶清雪曾三次出现在神庙之中的影象。想到这里,收敛心神快速的回答道:“这夜明珠并非一般的夜明珠……”
还没有等陈景说完,又有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夜明再不一般也是夜明珠,即便是有万年之久又能有什么奇特之处,看你腰间长剑杀气隐隐,看起来不错,为何不献给城隍帝君。”
陈景侧头看去,说话之人坐于左手第二个位置,对方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便又闭目,神情不屑而高傲,再看坐在上面的城隍一声不吭,只怕也是默许了。他心中一冷,又看那秦护,只见他眼神含笑,似乎看陈景就是一个将死之人。
“这是要置我于死地了吗?”陈景心想着。
又感受着整个大殿之中一百多位仙灵神祇的目光,心中越发的冰冷,突然有一种拔剑而出杀出这霸陵城的冲动。就在这时,却是有一道恬淡女声响起,:“帝君请恕罪,他乃我同门师弟,两年前失散,想来因初得河神之位,河内无宝,又不知神灵间的礼数才有此误,望帝君恕罪。”这声音听在陈景心中却如一道温泉流淌,那种想要拔剑杀出霸陵城的心立即压了下去。
若说这世间上谁对陈景影响最深,陈景自己一定会说是老剑客。若说这世界上谁对陈景最了解,谁与陈景最亲近,只有叶清雪。
侧头看叶清雪,她与当年初上山时一模一样,月白道袍,挽道髻,紫木簪斜插于黑发间,清新淡雅的感觉从未变过。
堂内寂静,城隍坐于其上并没有说话。
陈景心中电转,越发的觉得今天这形势不同寻常。
那坐在左手第一位之人又开口说道:“之前不知礼,现在难道还不知道吗!那腰间长剑献上祝寿,莫非觉得城隍受不起吗?”
对方竟是硬要他献剑,陈景没有回头,却能感应到有人脸色冷漠,有人皱眉,有人叹息,但是都在等着陈景做出决定。
可还没有等陈景做出决定,叶清雪已经将头上紫木簪子拔了出来,黑发飘洒而下。只听她说道:“此簪是千年枣木心炼成,因受雷击,有避邪安神妙用,又受我十年法力温养祭炼,可在修行之时免除天魔袭扰。”
叶清雪的话才一出口,却是让许多人都动容,这簪子对于修行人来说,是一件极好的东西,世间法宝不少,但是像这种温养过的雷击枣木簪却是少之又少。可陈景又怎么会愿意她替自己送出去,自第一次见她以来,她就有这个簪子了,别人不知来历,他却知道这是千罗门祖师传承下来的清心镇魔剑。
陈景手已经拂上了剑柄,侧头看叶清雪眼睛,他不相信叶清雪真会甘愿这般的献出去,只要叶清雪有任何的表示,他就要振剑而出了。
他的动作并不隐蔽,无论是谁都看到他手搭在剑柄上,有人脸色仍然淡然,有些则觉得不可思议,有人脸色玩味,而有人则不屑冷笑。
从头至尾陈景看上去都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异之处,但是此时任谁都感受到了他身上的一股肃杀之气。陈景与叶清雪的关系在座诸人都知道,叶清雪看上去恬淡,如不沾烟火的仙灵,但是她的名字却已被血染红。而陈景也不是平易之辈,之前与恶龙峡河神的争斗,在大家心中是侥幸获胜,但是之后与枫林渡河的两次生死之战,却让大家认清楚了他的实力已经今非昔比。
叶清雪只是看着城隍。高坐其上的城隍仍然没有开口,眼中似乎有杀气。大堂之寂静,落针可闻,叶清雪手中捏着紫色发簪。
枫林渡河神萧玉楼已经拿出的一柄仕女图折扇轻摇起来,眼睛微眯着,嘴着含笑。吴蒙山山神吴蒙腰挺得笔直,似乎比陈景还要紧张。巫山神女本来低垂的眼帘已经抬起来了,虚灵本是柔弱的坐在那里,谁都不敢看的样了,现在也抬起了头,看着即将做出决定的陈景。
城隍直到现在都没有说话,任由那位与城隍最亲近的人发难,在这大家心中已经认定了城隍是要对付陈景,若是这时的陈景能服软,或许还能保住一条命,否则的话,今天就是陈景的死期。
就在这是,城隍却开口说话了:“据传陈河神剑术玄奇,想必是爱剑之人,本帝又怎能夺人所爱。此次大寿时间本就仓促,陈河神没有好的寿礼实属正常,赐坐。”
不仅是陈景意外,就连秦护也意外,所有人都惊讶,紧接着便又有些人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江道长是本帝贵客,他的门人我又怎能怠慢。”城隍平缓的说着,陈景心中沉吟,叶清雪却已经施礼道谢退回座位,他自然也是行礼落座。
不一会儿,又有一人进来就跪拜,所送之礼倒也不见得多么珍贵,跪拜的却极为自然。又有人进来,献礼珍贵,却并没有跪拜。有人喝斥,他却说道神职不统属,礼当不拜。这套说词之前陈景也说了,只听高坐于其上的城隍只淡淡地说了一声:“拿下。”
门外抢进两个带刀甲士,那人大惊反抗,头顶冲起一团雾气,却见城隍手虚按,一座巨城如印压下,他立时浑身不得动弹,连话都说不出。被两个带刀甲士拖出门外,不一会儿其中一个甲士就端上了一个怒目不甘的头颅,和一枚山型敕符。
陈景心知今天这事不同寻常,心中暗忖:“这是在立威了,刚刚分明是想斩了我立威,却又突然改变主意,想来是因为叶师姐了。以我与叶师姐的手段虽然未必能离开的了这里,但也不是那么容易拿下的,想来这些人中一定还有一部分也是在观望着,若是自己和叶师姐与他战斗起来,必定会出现变数。”
他又看了看坐在右边第一位的昔日掌门,只见他与几年前的仙风道骨叛若两人,一头白发,黑袍。从自己进来到现都没有抬过眼皮,仿佛神游天外。刹那间,陈景从他身上感受到了晦涩的危险感,高深莫测。心中顿时明白城隍只怕是同样在忌惮江流云。
突然,他感觉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侧眼看去,却是那个坐在第三座位的锦服公子,丰神俊朗,温润如玉。在陈景看过去时,他点头微笑。陈景微微一笑,心中却疑惑此人的来历,竟然就坐在叶清雪的下首位,看来也是一位法力高强之人。
就在这时听城隍问道:“霸陵地界,还有哪位神祇没到。”
立即有人回答道:“只有翠屏山山神没有来。”
“可有礼道。”
“没有礼送到。”
城隍眼睛一眯,杀气四溢,殿堂内骤寒,只听他冷冷地说道:“好,很好。”
陈景不禁想到自己借法之时从迷雾中看到的翠屏山神,那种强势,只怕来了必定要与这城隍斗法不可。
城隍杀气一显,却又瞬间消失,只听他说道:“今天是本王的三百岁寿辰,各位来此祝寿,本应该设宴款待,只是如今天庭威仪不在,地府混乱,前有帝城之乱,今有人窥视我地府十殿中的秦广王位。今日本王想带诸位赴秦王城中诛魔,不知有诸位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