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两扇朱门被大力推开, 傅薄云诧异地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难道是自己出现幻觉了吗?空气中的药味,和隐隐听到的交谈声, 为何此刻房间内没有人!
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站在房门前, 窗子都锁着, 绝无跳窗的可能, 而他也一直站在门口,人怎么会凭空消失?遁地术?
他蹙眉,疑云渐生, 而此刻两人,正屏气贴在两扇门后, 丝毫不敢有动作。气氛微妙, 三人保持各自的动作大约一炷香的时间, 傅薄云始终没走进去,过了片刻, 便有下人来报,曳儿闹着找他。
竺卿宛和傅薄雷各自舒了一口气,从门后走出,相视一笑,各走各的路。
她漫无目的地飘荡着, 走进曳儿练功的小庭院, 傅薄云刚到, 朝她微微一笑, 她便也点点头。
“姐姐来啦!”曳儿握着翠水笛, 在她面前晃了晃,“三哥送我的哦, 里面有暗器呢!”
竺卿宛怜惜地摸摸曳儿的头,望向傅薄云。
傅薄云有所领悟,朝曳儿招招手:“三哥有事跟宛姐商量,过会在来看你。”
曳儿乖巧地点头,自己去一边玩。
“宛姐可是有事要问我?”
竺卿宛稍作思考,一时不知该怎么问答,“刚才我去了你房间。”
傅薄云一愣,略有所思,轻轻道:“原来是你,我以为是他。”
竺卿宛自然之道傅薄云所说的他是傅薄雷,她不知道他兄弟二人之间的事,也觉得无须将傅薄雷告诉他,毕竟他二人有血缘关系,很多事不需要她一个外人来掺合。
深秋初冬,吹着瑟瑟的风,天空却是蔚蓝成一片画布,偶有云卷云舒,只是那萧瑟的树枝挂着些枯黄的树叶,像老者干枯而青筋暴起的手背,多了些寂寥。即便是那枫叶荻花,也随着冷风铺了一地的金黄,掩了那来时和归去的路。
“宛姐有心事?”傅薄云看着一言不发的竺卿宛,心中有些忐忑,他很想解释些什么,却怕解释便是掩饰,怕竺卿宛还未对他信任至此,怕搅了一地的误会,说不得,说不得,多说无益,不如不说。
竺卿宛泛了些笑容,还是那面对弟弟时那种宠爱,“也许过几天就要走了,只是,很谢谢你带我去浮生园。”她说“浮生园”三个字时,落音稍稍重了些。
始终还是相信傅薄云不是那种无情冷酷的人,又或是即便动机不纯,一起经历些困苦,总有一番恩情,不至于绝人后路。傅薄云严重闪过一丝震惊,很快便镇定下来,“宛姐可是有什么话要问我?”
“我始终不明白你为何要带我去浮生园,无意中听到了些什么。”竺卿宛没说下去,傅薄云便知道她要说什么了。傅家老三心明根慧,一点就通,众所周知,从来不需要人讲完一句完整的话。
傅薄云的面色有些惨淡,最不想让她知道的,她还是知道了。当初死活拽着她去浮生园,不过是看中了她的各种身份,他不愿大动干戈,只求以最简便的方法解决当前的问题,未曾想到几日之后,那一份姐弟之情便根生地固。或许是在白枫阁的玄铁屋生死关头,或许是地道□□|谋机关,从他问白枫先生“宛姐会怎么样”时,他便有些后悔不该托着竺卿宛下水,她不算个单纯的好人,却有一种奇特的吸引力,让人捉摸不透。
竺卿宛看着他脸上细小地变化,“噗嗤”笑了出来,“云弟,我始终叫你一声云弟,因为我觉得你真的像我的表弟,曾经我也有个表弟,只是今后再也见不到了。无论他做了什么错事。我始终是姐姐。你既然叫我一声宛姐,我便也当你做弟弟,况且,曳儿像我的亲妹妹一样,给我一种回到过去的感觉。”竺卿宛看着在一边玩的曳儿,她没发觉这边的情况,只是专心地研究这翠水笛中的暗门,傅薄云的机关术很好,运用到此毫不逊色,也够曳儿研究好一会儿的。
“宛姐,你可信我?”
她点头,“我一直都相信你,信任是人与人之间不可或缺的感情,我的做人原则,若别人将我做朋友,我便真心对待他,若别人将我做游戏,我便开挂虐死他!”
“啊?”傅薄云迷茫,“开挂?是什么?”
“这不是重点,你先讲了重点!”
傅薄云回过神来,郑重道:“宛姐,我承认起初我带你进浮生园存了自己的心思,可是现在,我很后悔。其实第一次进萝槿轩时,公子亦给了你玉牌,你脸上飘过的神情,我便有一种不安,宛姐,我觉得你和公子亦早就认识!”
竺卿宛心中甚为佩服,单凭一个表情,他就猜到了一二,果真是不可小觑,若是他存了三分雄心,能够助荣成臻凉一臂之力,哪里还有傅薄雷的位置。
她不掩饰的点头,“所以你怂恿我去白枫阁,即便在玄铁屋将死之时都不显得害怕,一来你觉得我可以找到机关,二来你觉得公子亦会救我?”
“是,”他回答的干脆简洁,“小树林中击石提示的人,不是公子亦,就是他的手下吧?白枫先生回答的问题之时点到为止恰到好处,让我不得不坚信白枫阁和浮生园,你和公子亦之间的关系。但我又觉得,公子亦根本就没想让你进入浮生园,我带你进去,在他的意料之外!”
竺卿宛已是佩服得五体投地,都想击掌喝彩了,见微知著,步步推理,逻辑缜密,丝毫不差,“这就是第二次为何你死活都要跟我一起进萝槿轩的原因?只是你没料到我突然推你进去且干脆地走掉?”
傅薄云浅笑,她突然觉得,他笑起来有些像她,骄傲中带着平静,仿佛隐于世外的高人,任凭软红十丈软脂温香,世间诱惑千百万,我自于三千青丝寻菩提心,更同她相似,明明带着伪装,却伪装的一尘不染。
“宛姐,你不是好人,但你很好,听起来有些矛盾,可人总是做着和脑海中那么矛盾的事,身不由已,我不想说真心假意,但是在白枫阁我若猜错了,我们一起死在玄铁屋,我倒也死而无憾了。”他勾唇,像是回忆起那日的窒息和死亡,小黑在用力抓着铁墙,他们几乎是在等死,只是命不该绝,从棺材底下爬了出来。
竺卿宛松了口气,心中坦然,蓦地一笑,拍拍他的肩,“你今日肯这般实言相告,自然还是我初见时的云弟。”她放下心中的担子,不枉她与荣成臻凉误会一场,袒护他,若她是她亲弟弟,她倒也欢喜得很。
傅薄云阳光下笑得如初见时灿烂,毫不忌讳,挽着竺卿宛道:“宛姐自然也是我姐!”
“喂!”远处曳儿似乎是研究完了翠水笛,看着他二人无视她动作如此亲昵,有些吃醋,“你们两个不理我在那聊得那么开心,曳儿可不高兴了!”
二人走到庭院中央,曳儿便蹦蹦跳跳地过来,坐在一边,捧着茶壶倒茶,傅薄云看着倒出来的白色液体和浓郁芳香,喝了一口,“这是曳儿鼓捣出来的?叫什么?有股薄荷清气,口感香醇。”
曳儿自豪地拍拍胸脯,娇娇地说道:“这是宛姐姐给的方子,叫薄荷奶茶,三哥你去拿翠水笛的时候我做的,怎么样?”她带着好奇和激动,一脸欢喜地瞧着傅薄云。
傅薄云自然说好,“宛姐这是哪里来的方子,味道这般独特?”
竺卿宛端着茶杯,晃悠几下,“这是我家乡的街边饮料,几乎人人都喝,只是有些想念了,便做来尝尝,曳儿要是喜欢,还能做成其它口味的,什么水果都行。”
“真的吗?”曳儿扎着大眼睛,少女的单纯像从清泉中涌出的井水,甘洌纯净,“那我一定要做成各种口味都尝尝!”
竺卿宛抚着她的脑袋,神情有些恍惚,一转念便是好几年,不知家中境况如何,是否真如白枫先生所言,既来之则安之,有了这眼前的这些美好,不该去奢求太多。
“宛姐多次提起你的家乡,是在哪里?你的家乡似乎衣食住行都与大翼国相去甚远?”傅薄云在一旁说着,他察觉竺卿宛的神游,又不忍打扰,自言自语道:“真是个神奇的地方,那里的人是不是都像宛姐这般?”
“肯定不是!”曳儿一口否定,“宛姐姐一定是最棒的,闲杂人等怎能跟宛姐相提并论,哥哥你说是么?”
傅薄云宠溺地拍拍她,曳儿说什么都是。
竺卿宛回过神来,撇了撇嘴,一脸不屑,“哪有这么神乎,我啊,在我家乡不过是个土肥圆穷diao丝,宅女睡神游戏迷,万花丛中的黄泥土,想不平凡都不行,若是让你看见些我家乡的白富美白骨精宅男女神万人迷,估计连眼珠子都接不住了。”
两兄妹听得咋咋呼呼,半懵半懂,浑然不知土肥圆穷diao丝,白富美为何物,只当是描写个山猫野兔的措辞,一脸“你要不要这么夸张”的表情,喝着奶茶,听风过无痕,雨落无声。
这娴静淡雅的片刻,她多想,泛舟江湖,了无牵挂,一杯浊酒,一盏青灯,一纸古书,一段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