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后走出一个高瘦的男人, 穿了一袭华丽的金丝绸缎绣着大朵牡丹,披了件风衣,慢条斯理地走上前来, 那口吻戏谑:“她对你还真没防备。”一手便托住竺卿宛要出门, 傅薄云拦住, 怒道:“你不能带走她!”
“上头吩咐下来的, ”那男子嫌恶地扫视傅薄云, “人都已经准备好了,上头可不希望出半点差错。”
傅薄云错开身,怀了些歉意, “你带走,但是不能让任何人动她!否则, 我也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动不动她不是我说了算, ”那男子打了个口哨, 便有黑影抗走竺卿宛塞到赶来的马车中,运向某个充满杀意的方向, “派去火炎焱燚给你送信的人在集市被杀,害得我们多走了些歪路,若不是要取得她信任,何必做了这么多安排。只不过她似乎对你还有防备,从她身上没套出些什么吧?”
竺卿宛不是傻子, 一个欺骗过她一次的人, 她怎会全盘相告?傅薄云望着那个方向, 明星璀璨中盛镶在暮色地图之上闪耀若珍珠, 他摇头, “宗政亦来了?”
“来了,”那男子望着前往深不可测, 看着马车消失在街道转角处,露出邪恶的笑容,“应该说,荣成臻凉来了!”
天边的翡翠华光突然摇摇欲坠,牵着它的丝线彷佛断了一半,眨了眨,落入无尽的深渊,无声无迹。
傅薄云微微叹息,走进屋里,“你可以走了,荼勒!”
他正是荼勒,竺卿宛在幽冥山庄甸园密室看见的荼勒,那个给了明兄乌曼卢的男子,十几年潜伏在荣成独醉身边的人,竺卿宛再三叮嘱荣成臻凉要注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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竺卿宛悠悠转转地醒过来时,已经是翌日,脖子有些疼,人以不在那小院之中,周边陌生,一切都是崭新的,没人有在一旁,只是东西备得很齐,连桌上的杯子都是精致粉彩印着春兰秋菊。她运功,却发现功力和穴道都已被人封住。
下一刻她便摸着脑袋想着被傅薄云偷袭的事,心中颇不是滋味,好不容易想要相信别人,却三番五次受骗,太累了感觉不会在相信别人了!
身上的衣服被换了,她一惊,幸亏那人没给她换鞋子,她观察了周围,没有人,打开鞋垫,那花费了许久才得到的东西还在,只是,似乎有些什么不对。抽出了一个角落,猛然间有些黑色的字迹映入眼帘,大惊失色之下,将布帛塞回了鞋底。
门外有人进来,竺卿宛立刻躺回床上假寐,荼勒带着一个女人进来,她睁开眼,再一次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这个女人——生活无处不精彩,竺卿宛对上这么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伸手摸了摸,不是镜子?小孔成像?反射?尼玛!她有些不受控制,无奈功力无法施展,棉花拳着实没有任何伤害力。
荼勒指了指竺卿宛,那女子便点头走上前,“打扰姑娘了,最近我要跟你住一起。”
竺卿宛一哆嗦,不是吧,天天对着一张跟自己一样的脸,半夜起来会不会觉得撞上鬼了?报应啊,刚演完鬼自己就被人吓着了。她点点头,人家问得这么客气,自是不好拒绝的,“你叫什么名字?”
“竺卿宛!”
竺卿宛差点没从床上跳起来,盗用名字,付版权费了没?
荼勒笑了笑,“竺姑娘想必是很聪明的,怎么还没想到,她,就是你呢?”
竺卿宛冷笑,“想让她代替我?这真是我在这里遇见的最好笑的笑话了。你们永远也不会知道我是谁,我来自哪里,永远也不会!”
“无伤大雅。”荼勒眯着眼看着她,很是满意这两张一样的面孔,“等她能代替你出现在宗政亦,哦不,是荣成臻凉面前的时候,她是谁就是谁,她来自哪里就是哪里!”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竺卿宛耸耸肩,“他不是傻瓜,你就算拿个人来学我的脾气秉性那又如何,有一种东西叫默契,不是你能培养出来的。哦,忘了告诉你,我跟他分手了!”
“嗯,是吗?”荼勒似乎有了些小兴趣,靠在桌边不紧不慢,“如果我放出消息说你现在在皇宫之中,他会怎么做?”
竺卿宛心道不好,看着这精雕细琢的装饰,怎么没想到自己被带到了皇宫,如此说来,傅薄云居然是站到了宗政夜这一边,太月可曾知道?暂且不说这个,荣成臻凉要是知道了,怕是后果也不是能承担的。
荼勒满足地看着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的竺卿宛,向外招手,很快有人前来将房间打理了一遍,假竺卿宛泰然坐在一边,直勾勾盯着她的样子彷佛要将她抽筋剥骨。荼勒离开房间,很快有士兵围了一圈,里三层外三层地牢牢看住,叫她插翅难飞。
竺卿宛悔恨自己太过轻信傅薄云,明明是个有前科的人,怎么就不长个记性呢。况且现在自己手上握了重要证据,她必须要让荣成臻凉知道过几天他身边出现的将会是个一个假小猪。
“不要多想了,”那女子含笑而语,若非知道她的目的,竺卿宛当真就要把她当做孪生姐妹了,“你的脾性我大致知道,别耍花招,否则直接,我会叫你生不如死。”
“得了吧。”竺卿宛好奇地打量那张脸,放在人群中压根看不见,怎么就会让人找到呢,按理说,更具遗传学,人体DNA碱基序列也有30亿,除非同卵双生,不然做到一模一样是个什么概念?化妆?竺卿宛心里嘀咕着,这算是乔装吧,大约又是传说中的整容技术,只不过大多数人选择整成美的,要整成大众脸,还真是需要勇气。
“克隆人,我还没有傻到自讨苦吃,你不就是想学我吗?我肚子里的墨水三五十年你都不一定能学会。知道克隆是什么意思吗?我知道跟你解释不清楚,但是那是不人道的。知道美国是什么国?你以为是大翼国周边附属国?开玩笑,那是我们村最大的一户人家,姓美利坚,你记住了?知道我们村最有钱的是谁嘛?卡洛斯斯利姆,听说过吗?是不是觉得名字很奇怪?其实那读Carlos Slim,跟你说,记住了,因为这些我都告诉过他,还有,还有什么呢?你想知道什么不如列出来,我一样一样回答了?”竺卿宛一口气憋出一大段,一顿乱轰地“克隆人”晕头转向不分东南西北。
“克隆人”赶忙从一边抽过纸笔记了下来,按着上头的指示,此女说话不修边幅满嘴古怪言语让人听不懂,听不懂就对了,听懂了就不是竺卿宛了。她“唰唰唰”地记在纸上,时不时抬头问一句,“卡螺丝死力母?”
“就你这种智商怎么跟我学,一点都不伶俐,跟着我读,Carlos Slim。对了,我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尤其是在衣食住行方面,你们这算有求于我吧?我就不跟你打太极了,我要吃最好的穿最好的,我满意了就解答你的问题,这可是让你们付出最小的代价,偌大的皇宫不会满足不了我一个小女子吧?行了,别磨蹭了,时间就是生命,浪费时间就是在慢性自杀,有什么问题直接写下来,我睡个回笼觉,对了,准备些吃的,我很能吃的,那一小坨一小坨的我吃不惯,用碗,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的那种,别小气了!”说完她也不看那“克隆人”一撩被子盖在头上便朝着里边睡了过去。
她自然不会是真的睡觉了,只不过是方才时间太少没法考虑完全,趁着那“克隆人”绞尽脑汁学习她的外国话时好好的思考着自己应该演出一个怎样的自己。演戏是个技术活,尤其是你得演出一个不怎么像自己却基本像自己的自己,只恨当年大学没考电影学院,否则对付这个“克隆人”不过是小菜一碟。
她闭着眼躺在被窝里前后斟酌了许久,荼勒以前见过她,在加上傅薄云与她朝夕相处多日,两人对她的了解还挺深,非得做出一个矫情样是蒙混不过关的,如此,倒不如演出一个更为出格的竺卿宛,演得她足够夸张。荣成臻凉啊,为了你,我可是豁出去了,脸皮都不要了,你好自珍重,别让我失望!
听到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嗅了嗅,一股食物的响起扑鼻而来,被封住了穴道,就得填饱肚子长点力气,一哭二闹三上吊是没用的,竺卿宛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起来,直扑桌子上的美味佳肴。
还真够客气,她看着一桌子的吃食和奋笔疾书的“克隆人”,招了招手,“快来,一起吃,你不要学学我的吃相吗?”
许是饿了,那女子便走到桌前,被竺卿宛伸腿绊了一跤,“走得这么弱柳迎风,你以为你是林黛玉啊?我向来就是连蹦带跳,这么青春活泼的年纪,要有朝气懂么?一看你这走姿就是被礼教荼毒了二十年的!”
那女子不妨竺卿宛没了武功还如此野蛮,跳了一下脚,坐在椅子上,看着竺卿宛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鸡腿,一脚架在另外一条椅子上,暗恨怎么要学这种不雅的姿势,这宗政亦是怎么了,喜好这种没品的女子。她叹了口气,悠悠地拿起筷子,竺卿宛眼疾手快,每每她要落筷,便一手抓了过去几乎用抢的将菜抓到自己碗里。
“你别过分了!”克隆人突然冒出火气,“大翼国女子怎会像你这般粗鄙?”
“我有说我是大翼国人?”竺卿宛得意地咧着嘴,露出一行白森森的牙齿,“我是不是这样吃饭的?你去问荼勒,幽冥山庄他看见过我的吃相,不足为奇!虚心好学懂么?不耻下问懂么?虽然我这些高难度的动作不是一般人能够学会的,但是你也要尽力啊,不然就辜负了荼勒对你的一番栽培呢!”
那女子之前是接受过一番关于竺卿宛言行的课程的,虽然这夸张了些,却与荼勒和傅薄云描述得没什么出入,也只能叹自己倒霉,学着她的样子用手抓了鸡腿。
竺卿宛突然一丢鸡腿道,“我吃饱了,来,看看你都写了些什么问题?”
她油腻腻地爪子抓过选址,立刻印上了五个指印。
那纸上倒是没有写日常的问题,竺卿宛料想应该是荼勒早就将她查了个底朝天,吃饭睡觉的事这女子早就学习过了,恨命途多舛,她拿起纸,差点没跌了一跤。
问题一、伯瓷在哪里?
竺卿宛清楚地记得那时傅薄云带她去浮生园,在天肴楼用午膳时她拿来做比喻的,大约是当时没有解释清楚,这会儿便上了问题榜。
无论伯瓷在哪里,反正不在大翼国,不然浮生园还算什么奢侈豪华?她大笔一挥,位于中东地区阿拉伯联合酋长国迪拜酋长国的迪拜市,请乘坐北京至青岛的T195次客车第9至第17节车厢的任意一节在胶济线周村至王村区间时进行一场乘着火车的魂穿即可到达!
问题二、除了秦皇汉武,你们村还有几个村长?
竺卿宛一口唾沫差点喷到桌子上,那是荣成独醉大寿之时她与袁和烟拼诗念得《沁园春雪》,想来荼勒知道她在荣成臻凉面前没少提他们村和他们村的村长,便要问个清楚。
这村长古今中外这么多,一一罗列出来估计这大翼国都要改朝换代了,便随意忽悠道:“村长岂是你想当,相当就能当?具体参照《世界通史》、《中华上下五千年》、《史记》、《资治通鉴》等一系列书籍,书号请查阅ISBN或者CIP中心。”
哼哼,她暗笑,让你们翻完大翼国所有书,也找不到她所说的这几本。
零零总总大约是问了些有的没的长的短的胡编的瞎扯的问题一箩筐,没有一个竺卿宛当真认真解答了,美其名曰:荣成臻凉听不懂的,那才是竺卿宛讲得。
她一伸懒腰,悠悠道:“竺卿宛说:平日不懂杂碎,紧要时刻崩溃!荣成臻凉说:竺卿宛说得对!”
她捶了捶背,这注定是一段搞笑而艰险的旅程,凉凉,我没能为了拿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你可要万事小心,我能撑多久撑多久,等你来救我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