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从欧阳昶曦所在之处射来,而他却是手中无弓,傲然居于马上,关心着眼前的战局,完全没注意到暮落。再看他身后之人,亦是无弓。
士兵误伤吗?没人会信。
这一箭表面上看来是冲着明子卿而去,误伤了欧阳落。但是,若要射他,为何不直入心头?再看这箭上的剧毒,就更加明了了。
若不是欧阳昶曦,会是谁呢?还是这般见不得人的暗发毒箭。
她随即就想到了那赵家兄弟。
赵子琛是被她诱去城外树林被欧阳昶曦抓住,自知她已察觉自己的图谋,当然会选择在这个绝佳的时机杀人灭口了。
而赵子陵利用暮落不成反被其利用,本就欲完事之后灭口,现在更是要杀她了。
惹到这赵家兄弟,知道他们的秘密,暮落就知道惹了麻烦,不料报应来得竟是这么快。
不过,这一箭究竟是谁射的呢?
算了,已是将死之人,何必考虑这么多呢?
回头,笑着问明子卿:“你敢不敢拿我这将死之人的命赌你阳国王城的安危?”
明子卿愣住,暮落却是随手将那肩头的箭拔出,悠然扔下城楼,姿势优雅得就好像是在撒花瓣一样,诡异顿生。
暮落自知命不久矣,便想在这弥留之际再任性一把,圆了那最后一丝执念。
而明子卿却是别无他法,就当做是垂死挣扎吧。
在欧阳昶曦那般断言不会救欧阳落的情况下,明子卿还是选择将欧阳落吊于城墙之外。
纵使亡国,也要你大尧公主陪葬,以死相祭!
本就中毒箭的暮落被这样吊起之后,衣襟凌乱,头发披散,头重重垂下,俨然就是一死人状。
见到此景,那攻城的将士都犹豫了。欧阳昶曦口头上说不救,但心里怎么想的,谁能知道呢?若真的误伤了她,后果不堪设想呀。
见到士兵的犹豫,暮落心里稍稍有了些底气。
欧阳昶曦,如果是这般情形,你会如何?
还在暮落思索之际,就只见欧阳昶曦突然拉弓引箭,弓满,松手,直向她欧阳落射去。
一箭即中,直插心头!
看着那心头血汩汩溢出,在场之人无不瞠目结舌,包括暮落本人。
欧阳昶曦,你可知道你这一箭会是怎样的后果?
苦苦等待,痴痴期盼,没想到换来的竟是这般结果。暮落呀,终还是你自作多情呀。
他的心上,根本就没有你!
闭眼,不再看,不再理。那些痴念,那些尘世纷扰,就这样结束吧。
都结束吧!
见主帅都这般绝情发箭了,那些士兵也不敢再迟疑,主力攻城。
“明子卿,我输了,斩了绳索吧!”
与其活活被乱箭射死,不如自己来个了断。熔身于这岩浆之中,化为虚无,倒也干脆。
随着绳索斩断,身子急剧下滑,暮落像是在享受这生前仅有的时光,静静呼吸、冥想,安逸极了。
这样,才算是真正的解脱!
就在暮落已心灰意冷之时,之前那绝情的欧阳昶曦才幡然醒悟,纵马直冲进熔浆之中,飞身跳起,伸臂,搂住那个缓缓下降的身躯,转身蹬壁,借墙之力,将二人弹出岩浆之外,重重跌在地上。
见她倏然睁眼,欧阳昶曦当即破口大骂:“谁让你这样做的?”
暮落却是不理,对着他莞尔一笑,妩媚灵动,倾国倾城。
他终于还是救她了!
可是,已经晚了。
她知道现在这身体的状态,多处致命之伤,血流不止,岂还有命?
她对着他笑,笑得越发地绚烂,笑得他心里发慌,不由微嗔:“都这样了,还笑什么?”
暮落笑得更开了,她说:“欧阳昶曦,我终于要摆脱你了,能不笑吗?”
费力说完,身子越发虚弱,四肢无力,任由自己偎在他怀中,尽情享受那即将远离的温暖。
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欧阳昶曦伸手搂紧她,如往常一样在耳畔低言威胁:“落儿,我说过的,你是我的!就算是死,也得经过我的允许,死在我手里,死在我怀里!我都还没玩腻呢,怎么会让你就这样轻易地解脱!”
欧阳昶曦过于激动,惹得暮落连连咳嗽几声,血不停地往外涌。
待稍稍有了些气力,她才又说:“可惜,你没这机会了。”
低头瞥了一眼这一身的血,一字一句,对着欧阳昶曦清晰地说道:“欧阳昶曦,这肩头一箭,剧毒!”
停顿,稍作休息。再说:“这心头血,拜你所赐!”
直视那一脸愧疚心疼的人,笑问:“现在,你还认为我能活吗?”
欧阳昶曦欲言又止,终只是紧紧抱着,凝望着她。
暮落知道他无话可说,强撑着虚弱的身子又说:“还有。”
她故意吊起他的胃口,引他担心。然后,双臂揽上他的脖颈,附在他耳边轻轻说:“流产血崩!”
短短四个字,就如遭晴天霹雳,浑身大颤。
猛然低头扫过她的,全都湿透了,因是穿着深色衣裙他才没能察觉。流了如此多的血,这是从何时开始的呀。
见他如此,暮落依旧不依不饶,继续在他耳畔或者:“你知道吗?因为那孩子是你的,是你欧阳昶曦的种,让我饱受煎熬。但你,帮我摆脱了这痛苦。是你的决绝让我决定带这孩子一起走,是你硬要攻城才会让这才两个月的孩子胎死腹中,是你绝情寡义才会落得害死亲骨肉的下场!”
她的话语,仿佛带着魔力,字字扎心,句句刺骨,痛彻心扉!
此时,他才知那一句“为子孙积德”何解。
可是,一切都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