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兰芷停住脚步,回头瞧去,宋夫人的眸子里哪还有泪水,刚才的悲戚消失得干干净净,两眼看着自己,目光中别有一番意味。
不愧是世家大门里出来的,这么快就恢复了理智!
长孙兰芷不觉得有何不妥,反倒放下一颗心,丢下一句:“我若是寻常男子,又哪来今天的苏子纯?”
宋夫人了然,是她冒昧了,眼前的男子不是一般人,又怎能拿平常人的眼光来看待他?
长孙兰芷走出了好一段距离,身后的目光却一直跟随着。长孙兰芷知道,那是宋夫人在犹豫,若是她真心想要求助自己,到时候不介意真的帮她一次。
宋府是高门,若爹爹以后想要平安抽身,少不得要借助外力。这些年来,宋家一直从未依附任何党派,在李丛锦的心目中颇有地位。以后若是发生了什么事,宋府好歹也能帮得上忙。
长孙兰芷低头看去,脚下是黄泥土路,她每走一步,便会扬起细细尘灰,哪怕她将脚步放得再轻,也免不了有灰尘沾上来。
她捋了捋袍子,弹了弹身上的灰尘,抬起脚,重重地踩下。
既然无论怎样都无法避免,那又何必畏首畏尾、惶恐不安呢?
……
自从将病人移到集中地后,村子里的百姓便时刻提着一颗心,尽力地做自己能做到的事情,一心只盼望着自己的亲人能够得到老天的保佑,早日康复。
几天过后,时不时有人高声呼喊:“我家娘子病好了!”这边刚喊完,那边便又喜极而泣:“我家二狗儿也好了!”
接连不断的有人报出喜讯,他们一个个跑到长孙兰芷跟前又跪又拜,弄得长孙兰芷不知如何是好。
她身在宫里的时候,虽然贵为代皇后,但跪拜她的人却少得可怜,一个个不将她放在眼里,恨不得一脚往低里踩去。
而现在,这些淳朴的百姓,他们是真心实意地想感谢她。他们生活在社会的底层,骨子里的那股奴性根深蒂固,每当他们想要感谢人的时候,就会习以为常地下跪。
“呦,
看来你深得民心嘛。”书生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说话的语气酸溜溜的,眼神还时不时地往长孙兰芷身上瞥。
牛大早就看书生不顺眼,觉得他对苏大夫一点也不尊重,这个时候见他又缠在苏大夫身边冷嘲热讽,恨不得请这个讨厌的家伙吃一顿老拳。
长孙兰芷在一旁,早就看出了牛大神情的不对劲,在牛大刚举起拳头的时候,及时制止了他。“牛大,刘婶的孙子还没好,你帮我把这些糖水送过去。”
要是牛大真和书生打起来了,保不准哪天就被人发现曝尸荒野。相处了这些日子,长孙兰芷越发觉得自己看人准确。虽然书生表面上看起来柔柔弱弱,但他的心里是极为阴毒的,做事说话完全凭着自己的心情。心情好时,便逗上你一句,心情不好,脸色立刻就阴沉下来,无论别人说什么都是错。他的性格极其古怪,喜怒无常不说,还爱时常耍性子。耍性子也就算了,关键是他无论什么时候都能撒上一回泼。
最最重要的是,长孙兰芷总觉得书生的背景不简单。总之一句话,这人不能惹,能躲就躲。
尽管,她已经彻彻底底地将这个人得罪全了。
不过,她也没必要害怕书生这个家伙,毕竟她爹是当朝宰相、当代赵国公。她可是铁杆杆的官二代,只要往爹的羽翼下一躲,谁敢给她添堵?
当然,除了宫里那群同样是官二代的、居心叵测的女人。
“怎么,怕我伤着你那打下手的乡里人?”书生指了指远去的牛大,从左边轻巧地绕到右边,捡起长孙兰芷的袖子,放在手里蹭。
长孙兰芷翻了翻白眼,这个家伙怎么就不会捡两句好听的话来说?一嘴的尖酸刻薄。她将袖子从他的手里扯回,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是怕你现在浑身无力,被人当柴给劈了。”
书生并未回嘴。
长孙兰芷觉得有些反常,正准备转过头,却被他一把从后面揪住:“别说话。”他语气严肃,两眉皱起,看了看前方。
紧接着,他突然蹲了下来,从地上抓了一把土往脸上抹,瞅了瞅愣
在一旁的长孙兰芷,二话不说,又从地上捧了手土,往长孙兰芷脸上抹去。
书生突如其来的古怪举动,使长孙兰芷下意识地往后躲,却还是落得满脸是灰。
“你做什么?”她正要恼羞成怒,却听得耳边传来一阵阵的咯咯声,像是马蹄踏在土地上的声音。心里有个地方一下子就被攫住,怦怦地跳起来,不祥的预兆在她心里升起。
“快逃!快逃啊!”不远处,牛大一路狂奔着回来,面上甚是惊恐,喘着大气,指着后方喊道:“大伙快逃啊!那些衙役来了!他们要烧村子!”
牛大这句话还未说完,便似一颗石子打在平静的湖面上,百姓顿时慌乱,纷纷骚动起来,有人下意识地便抬起自己的亲人往外跑,有的人想要背起自己的亲人,却无奈力气太小,与背上的人双双摔在地上。
慌乱间,长孙兰芷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握住,抬起头,一眼瞧见的正是书生那张抹满黄土的脸:“跟着我,从这边走!”
长孙兰芷被他扯着步子,方才踏出了三步,便听得周围又是一阵哀嚎,有衙役的声音响起:“通通不许动!”
随后,三三两两的衙役从人群中蹿出,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拿着鞭子,气势汹汹、威风凛凛地站成两排。
民怕官,刚才还忙着逃跑的人,这下子全被吓住,一个个抖得跟筛子似的,眼睛里布满了恐惧。
长孙兰芷皱起眉头,肩膀被书生抓住,他下意识地将她往自己身后推,横身一拦挡住了她。
她一怔,并未有过多动作,难得乖巧地躲到了书生的身后。
两排衙役站住了脚跟,一个个挥着鞭子,像是张牙舞爪的小鬼。
随即,从这两排衙役中间,走出了一个肥头胖耳,穿着七品官服的人,只见他大腹便便地走到最前方,一扫人群,眼里写满了轻蔑。
“你们这些刁民在干什么!见了刘大人,还不下跪!”
七品官员身旁一个师爷尖声喊道,继而谄媚地跑到那个所谓的刘大人面前,低头哈背:“老爷,这群刁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