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其原以为,市委书记不见了,这里一定乱成了一锅粥,实际上并没有,范必勤等人,很平静地等在大堂。而是让出租车送到了后面副楼,然后再走到前面。
看到范必勤淡定地坐在那里,林峰其大感惊奇,他不相信范必勤不知道曾书记神秘失踪了,可他既没有派人去找,也没有打林峰其的电话,真是奇事一桩。
后来,趁着林峰其回房间清行李的机会,范必勤悄悄跟到了房间。林峰其知道,范必勤一定是想知道,这两个多小时,曾书记干什么去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或许,范必勤是希望林峰其主动说吧。可现在的林峰其,毕竟不再是当记者时的林峰其了,每做一件事,都要在心里仔细地评估一番,有些事,他是无论如何不会做的,有些话,就算是任何环境下,他也不会说。
后来,趁着林峰其回房间清行李的机会,范必勤悄悄跟到了房间。林峰其知道,范必勤一定是想知道,这两个多小时,曾书记干什么去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或许,范必勤是希望林峰其主动说吧。可现在的林峰其,毕竟不再是当记者时的林峰其了,每做一件事,都要在心里仔细地评估一番,有些事,他是无论如何不会做的,有些话,就算是任何环境下,他也不会说。
直到他将自己和曾思涛的衣物清理好了,范必勤也还没有将这句话问出来。直到范必勤要去和曾书记谈事情的时候,范必勤的脸上有有一丝黯然闪过的时候,林峰其有点不忍,对他说了一句话:
“泯集的早晨空气清新,很不错。”
林峰其能说的,他说了,听不听得懂,那就不是他的事了。
林峰其见昨晚曾书记找范必勤谈过话,今天一早又找范必勤谈话,对范必勤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坏事。
曾书记和范必勤谈了些什么话,林峰其无从得知,在谈话的当中,曾书记还让他拿了一副扑克进去,范必勤从曾书记房间出来的时候,神情很是有些奇怪,有愧疚,还有一种拨雾见云难以掩饰的兴奋,还有一些茫然,总之,林峰其发现范必勤的神情十分的怪异……
曾思涛在下面转了一圈,回到市里之后,并没有发表什么豪言壮语,但是下面几个区县的人有的已经开始行动起来,开始贯彻他在考察当中的一些讲话的精神,积极向他靠拢,这样的动向还是引起了市里面的人的关注,不过,这关注原不及市里人事上的变动:市委常委、组织部长刘明鑫已经基本确定要到外地工作,这空出来的组织部长一职位,到底花落谁家,这可是很关键的事情,组织部长是管干部的,坐上这个位置的人属于哪一方,哪一方就能争取到更多的话语权。
刘明鑫离开晋州,让一直处于停滞的人事变动终于露出了曙光,让期待进行人事调整的人心里也活泛起来。
省委组织部很快就派了一个考察组下来,对于晋州市的组织部长人选进行考察,谁都知道,考察并不等于任命,只要任命没有下来,随时都可能出现变化。
刘明鑫能够调走,这其中曾思涛也出力不少,因为曾思涛也很清楚,增加一名常委,自然就增加了他说话的份量。对于权力的控制,曾思涛已经是驾轻就熟了。但是在常委会上就推荐人选的事情,曾思涛听到了一些杂音,有些人并不想让他顺顺当当的就让他曾思涛提名的人选顺利通过,总会给他制造一些障碍。
还有的人把主意打到了他秘书林峰其身上,在书记碰头会上讨论提名组织部的人选问题上,曾思涛提出了范必勤,有人就提出要把林峰其的级别给弄上去,建议林峰其任市委办公室副主任,林峰其就是实打实的副处级别了,曾思涛很清楚这里面的东西,想要提拔林峰其,势必他要拿出一些交换条件,何况,林峰其到市委工作还没有多长时间,就越级提拔,这不大合适,所以他没有同意。
不过,事情并没有到此结束,书记碰头会的第二天,就有人传出林峰其要升官的消息,言之凿凿,甚至有人说这是林峰其自己漏的口风。为此,林峰其还挨了秘书长姜玉玺的批评,曾思涛发现林峰其这几天的情绪也不大对头,想来林峰其也是受到此事的影响,曾思涛对于有些人的小动作是洞若观火,曾思涛想了一想,决定还是和林峰其谈谈。
曾思涛绕过办公桌,走到侧面的沙发前,指了指沙发:“峰其,坐,坐下来我们聊几句。”
说着,曾思涛自己先坐了下去。
林峰其说,你说,我站着听。
曾思涛又一次叫他坐,他才坐下来,只是将半边屁股搁在沙发上,半侧着身子,做洗耳恭听状。
曾思涛问:“是不是昨晚没睡好?你气色不大好。”
林峰其摆了摆头,说,我没事。
曾思涛又问:“昨天,有人两次提你的事,我没有答应,你有点想法?”
林峰其立即明白了,曾思涛也知道了那些谣言,但是这真的是谣言,虽然他当时也参与了书记碰头会,负责做记录,但是他根本就没有对外面说过这件事,曾思涛提出这个问题之后,那一瞬间,林峰其的脑子迅速转动,然后问道:“书记,你是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
曾思涛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说:“……峰其。好吧,你先说假话。”
林峰其说:“我有想法,因为按照惯例,市委书记秘书都是办公室副主任,关于这个职务,也有文件规定的。我却成了例外,能没有想法吗?就算我不这样想不这样说,别人也知道我一定会这么想。”
曾思涛点点头,继续问道:“那么真话呢?”
林峰其说:“我从来都没有这样想过。”
曾思涛笑了一下说道:“从来都没有想过?是不是有点绝对了?”
林峰其重重的点点头:“是绝对,但也是事实。我来市委办公厅才只有几个月,刚一进来,就已经解决了级别,说明关于我的事,组织上考虑得很仔细很周到。我不是刚毕业的年轻大学生,心高气傲,心比天高,我知道循序渐进的道理。组织上已经解决了我的级别问题,如果我还得陇望蜀,想一口吃个胖子,那说明我政治上太不成熟,根本不适合现在的位置。”
曾思涛淡然的一笑:“我听出来了,你确实有情绪。”
“不是我有情绪,我是心里感到忐忑不安。”
曾思涛想了一下说道:“那也是情绪。说说吧,为什么有情绪?”
“今天早晨来上班,我听说一件事,昨天书记会刚散,就有人给办公厅每一个人打电话,说书记会上讨论通过了让我当办公室副主任。我想也许只是人们的一种猜测,没太当一回事。没想到这话传到办公厅领导那里就变了,变成了我四处散布消息说,书记会通过了我当办公室副主任。这样一来,我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曾思涛沉吟了一下,并没有再继续沿着这事说下去,转而问道:“当市委书记秘书,是不是比你当初想象的压力大得多?”
“是有压力,但是我还是能够承受,书记可能也听说了,以前,我是一个张扬的人。我承认,我不是张扬,而是非常张扬。许多时候,我其实是有意张扬,我觉得我张扬得有理,我有张扬的资本。别人说我恃才傲物,也有人说我嚣张,当然,自然也有人说我狂傲。对于这些评价,我是从来不屑一顾的。我甚至喜欢那种天马行空,恣意释放的感觉。我觉得当记者,就需要那样的性格。但另一方面,我的内心深处对那些人的看法,也不能说完全不认同。我也知道,我这个人太硬,满身都是刺,把有些人刺痛了刺伤了。自从到市委办公厅后,我确实想把满身的刺拔掉,尝试换一种工作状态。为什么要这样做?我觉得不是对我过去的反正或者否定,恰恰相反,我认为我是在接受挑战。一个人格完善的人,最基本的能力,就是能够适应不同的工作环境,适应不同的工作需要,适合充当好每一个不同的角色。就像以前当记者,需要张扬,而现在当秘书,需要内敛。”
“不错,你有这种想法很好,也很对。我也做过秘书,不管做什么,要想很快的完成角色转换,主要还是思想的问题。”。
“可我没想到,这里比报社复杂得多,我好像怎么做都是错,做多错多,动辄就里外不是人。”。
曾思涛说,:“难怪有人说你锋芒毕露,我却一点都没感觉到。原来你是把自己的锋芒藏起来了。”
林峰其想了一下说道:“也不完全是我藏起来了。当记者,需要良心责任心,需要锋芒。我觉得,现在的工作性质不同了,但当市委书记秘书,需要的是细致和内敛。”
曾思涛点点头:“峰其呀。不知你想过没有,无论是你锋芒毕露还是含蓄内敛,其实只是一个人的风格问题,其实,你都没有错。错的是我们共和国的官本位文化。官本位文化,绝大多数时候不需要个性,排斥鹤立鸡群。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讲的就是这个道理。但另一些时候,你又必须有个性,必须鹤立鸡群,否则,别人怎么能发现你?不能发现你,又怎么能提拔你重用你?这里面就存在一个哲学命题。这个问题该如何看待呢?这就要看事物的制药方面,要善于抓住主要矛盾,身在仕途,其实就是身处一堆矛盾之中,有些矛盾,你根本解不开,有些矛盾,你根本不需要去解。但前提是你必须学会一种本事,那就是抓住主要矛盾,只要这个主要矛盾抓住并且解决了,其余的矛盾,或者迎刃而解,或者不值一解。
曾思涛谈的是官场哲学,其话意也很哲学,高深莫测,他知道林峰其肯定一时难以领会很多其中的东西,如果林峰其悟性好的话,会从他这话里领悟到很多东西。
林峰其确实也将这一席话牢牢的记住,回到办公室后,林峰其仔细地想,曾书记到底是什么意思?
解决主要矛盾,是他那一席话的立点。那么,自己目前的主要矛盾是什么?是有人处处给自己设置陷阱,想置自己于死地。曾书记是不是暗示,自己和这些人的矛盾,是主要矛盾,只要将这一矛盾解决,一切都迎刃而解?……
林峰其想来想去,始终无法领会到其中最深层的含义是什么,他只有趁有空的时候找张一龙再次取取经。
张一龙看着林峰其,笑着问道:“峰其,你给曾书记做秘书已经两个多月了吧?”
“两个半月了。”
张一龙点点头:“峰其,你进入角色很快呀,才两个月多月,能到这样的份上,就已经非常出色了。
林峰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一龙,你笑话我吧。”
张一龙说:“你哪里知道?有些人说不定找市委工作一辈子,但是让他们当秘书,说不定也是不合格的。“
林峰其苦笑着说道:”但是他们至少,没有太多的是非,而我……唉,真不知道怎么说。
张一龙看了看林峰其,问:“是不是那些传言?”
林峰其:“不是传言,是谣言。”
张一龙说:“不管是传言还是谣言,那与你有什么关系?”
林峰其说:“一龙,怎么可能没有关系?你难道不知道?有人说,那是我说出去的。”
张一龙说,看来,你得请我的客,然后我教你一招。
林峰其说,这一招如果管用,别说请你一餐,请你一年都行。
张一龙说,你不要觉得请我一年,你吃亏了,我告诉你,这可是职业宝典,一般人,我还真不告诉他。
林峰其确实知道张一龙有些秘笈级的东西。
张一龙见林峰其一副专注的样子,想了一下说道:“不过吧,世上的事,不明白的隔重山,明白的隔层纸。如果是干别的职业,你可能需要搞好各种关系,但秘书这个职业不同。你能搞好各种关系自然好,但是能搞好吗?世界上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人。如果搞不好也没关系,你可以得罪全世界的人,只有一个人,你绝对不能得罪。”
张一龙卖了一个关子,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你现在的位置,就是得罪全世界的人却不能得罪一个人。”
张一龙这话一出来,林峰其心里就有所感悟,这句话是好简单的一句话,但是却抓住了事情的核心,果然是不明白的隔重山,明白的隔层纸。其他人都和他林峰其作对,有什么关系?只要曾思涛信任他,他的地位,就和曾思涛的地位紧紧地联系在一起。换句话说,自己目前所遇到的所有矛盾,其主要矛盾,却是他和曾思涛的关系。只要解决好了这个矛盾,所有一切,或者迎刃而解,或者根本不需要去解。
天啦,曾思涛对他说的那番哲学之理,落脚点原来在这里。张一龙一句话就把他所有的困惑给解开了。
仔细一琢磨,这事还真是意味无穷。官场的事,其实也就是人与人之间的事。只要涉及到人,就一定复杂无比。长期以来,林峰其最不会处理的,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否则,他也不会郁闷这么多年了。今天他总算明白过来,他之所以搞不好这种复杂的人事关系,是因为他一直在努力地想搞好同所有人的关系,结果是一个都没有搞好。如果用矛盾论的方法论来分析,所有关系,都是次要关系,只有其中一个人,才是主要关系。也就是说,你只要搞好这个主要关系,其余所有次要关系,全都解决了。
难怪有人那么强调方法论。看起来艰难无比的事,原来只不过是一个思维路径的错误,只要你找到一种逆思维,一切竟然是如此的简单。
理解了曾思涛的那番话,他同时还看到了话中的另一层含义,实际上,曾思涛在暗示他,你根本不用担心,一切有我呢。这是不是说,曾思涛对他其实是信任的?真的吗?难道说,他目前的地位已经稳固了?
幸福来得有点太容易了吧?他不太相信也不敢相信……
让晋州很多人没料到的是,范必勤出任市委组织部长的事,竟然如此之快。省委组织部的电话,最先是打给曾思涛的。曾思涛的手机,恰好在林峰其的手里。知道这个手机号码的人并不多,而且,都是些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不会打电话的人。即使如此,林峰其还是例行公事的问了一下。毕竟,现在移动电话很混乱,打错的或者不良电话很多。
“我是省委组织部的老杨,请思涛同志听电话。”
上次来考察范必勤的时候,杨处长是成员之一,林峰其虽然没有直接接触过此人,却也知道其大名。他多少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立即将电话交给曾思涛。
曾思涛接完电话,对林峰其说:“你给几个副书记通知一下,叫他们下午到我的办公室碰个头。”
林峰其有一种预感,但为了证实,他还是加了一句。他们如果问是什么事,我怎么说?说过之后,他才知道自己问得很低级。市委书记通知副书记来办公室碰头,肯定是重要的事,对方自然不会多问。
即使如此,曾思涛还是回了一句:“范必勤同志的事定了。过了一会儿,他又说,算了,暂时还是不要扩散。”
范必勤同志的什么事定了?自然是当组织部长的事。
这么快就定了?
省委提名之后,省委组织部很快就派了一个考察组下来对范必勤进行了考察。于是,范必勤可能接任组织部长部长一事,在晋州市政坛传开。不过,谁都知道,考察并不等于任命,只要任命没有下来,随时都可能出现变化。还有范必勤喜欢“赌博”的名声在晋州也是十分的响亮,这会不会对范必勤产生很大的不良影响?想要通过考察,难度会非常的大,在林峰其看来,曾书记提名范必勤出任组织部长有可能是试探一下市里的其他反应,范必勤的真正去处,曾书记根本都没有亮出来。
让林峰其没料到的是,曾书记说这事已经定了,他没有想到范必勤出任组织部长的事情其进展简直就像闲庭信步一般,竟然如此之快。这似乎说明,曾思涛在高层的关系比他想象的还要硬。当然也还有另一种可能,上面对这些年晋州市的情况非常不满,希望晋州市尽快稳定下来。
不管是哪一样,范必勤的事情这么快就定下来了,这对于晋州市里的上上下下的影响绝对是不能低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