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拂城敛着浅得跟东边缓缓晕染开的光一般的笑容,微微侧脸,看了一眼旁侧正闭目养神的谷梁珞,披风下的手更温柔地在小白的毛发中抚摸着。
手指顺着小白脖子上的绳子一直往下,摸到那隐藏在毛发中的一个小小的锦囊,指腹轻轻摸着那光滑的丝绸锦囊,碰触着那锦囊内圆圆的东西。
他将精囊从小白的脖子上摸索脱下来,一双炙热的眼睛已经盯着谷梁珞看,手上却并不急着将那锦囊打开,似乎不用去猜测或者证实什么,他就已经知道那里边放着的是什么了。
似乎随着东边光晕的散开,雾气倒是越重了,叶拂城忍不住又多咳了几下,但是在他人的眼里,他依旧跟之前一样,安静地垂着眼眸,一身白裳宛若晨露中悄悄绽开的白色牡丹,耀眼地让人舍不得转移视线。
仪式结束是在两个时辰之后,那时候天边早就挂着一圆阳灯,很亮却不刺眼,光色普照了整个大地,却感受不到半点炙热,反而有些温暖。
太阳的光线逐渐替换了屋檐下的灯火,暗处逐渐开出一春的彩色花瓣,草地被露水洗过之后变得更加葱绿,虫鸣偶尔,含着草地芳香的微风似乎还夹带了春露,扑得人脸上一片凉爽。
谷梁珞坐得腿麻,等人都纷纷站起来散去的时候,才缓缓站了起来,看了眼旁边的那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迷的叶拂城,冷眼一过,便带着湘湘走了。
兮子月大概是经过了昨天的事情,身边的丫鬟也换了人,不再是柳烛,此刻的她正乖巧地安静坐在叶拂城的身边,等谷梁珞走了之后,才轻声唤道:“王爷。”
叶拂城缓缓睁开眼睛,任由着兮子月扶着站了起来,脊背上的透凉让他整个人都感觉不到半点的温度。
现在各家都去用膳了,膳后皇帝会带着众人起码赶猎,他自然也不例外。
跟出来的时候不一样,出来的时候叶拂城身边的是谷梁珞,而现在确实兮子月扶着,这样穿着素雅的两个人,反而更是相衬了些,一路上引来不少的官家小姐和公子的瞩目。
“王爷,子月若是做错了什么事,王爷尽管惩罚子月便是,子月宁可王爷将子月赐死,也不愿意王爷对子月不理不睬。”被冷落了大半天的兮子月,终于忍不住了,满是委屈地说着。
小白在叶拂城的怀里动了动,似乎在表示不满,闷闷地发出一声“喵”声来。
兮子月听了声音,冷不防地僵住了脸,她没想到叶拂城的怀里还藏着那只猫,自从猫尾巴的那件事之后,她是每次听到猫叫,都害怕的不得了,甚至为了那件事,还做了很多次的噩梦,每次都害怕着这只诡异的猫,会来寻她报仇,好在随着时间的过去,她不去南院,见到这只猫的次数也就变得很少。
虽然过去了很久,但是现在她听到猫叫声,还是觉得不寒而栗,仿佛那件事还历历在目,仿佛那只浑身带血的猫,还呲牙咧嘴挣扎着,然后瞪着一双诡异的眼睛奄奄一息地看着她。
被小白的叫声一吓,兮子月便噤了声,即使叶拂城不回答,她也没敢再说话。
两人带着随从的宫女太监,一路回到了院子里。
吴阿广手上捧着两个白瓷做的煲,那光滑的瓷面上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的亮,他就那样双手托着托盘,挺立着身体站在院子里正房的门口。
一见着了叶拂城回来,赶紧就给跪了下来,将手里的东西拖得老高了。
叶拂城倒是对吴阿广有些印象,虽然只是见过那么一面的,但是当时的场景,他估计是这辈子都不会轻易忘记了。
“起来吧。”
吴阿广最笨,虽然在这之前已经练了无数次的行礼问候,但是真在这光天白日里见到了长熙王爷,还真的让他心惊肉跳说不出什么话来,就光记得要跪下来行礼了,一直到叶拂城让他站了起来,他才记起来自己的目的。
他再次将手里托着的东西举高了一些,雄厚的声音显得略显低沉:
“
王爷,奴才把姜汤备好了。”
兮子月没见过眼前的人,但是看穿着应该是膳房的厨子,可对方说的这些话,她更是不懂,便疑惑地问道:“姜汤?”
她虽学医不深,但是对于姜的属性还是知道的,但是却从未听说过姜汤有什么作用,于是话才说完,也不等对方回答,直接好奇地上前要掀开那白瓷盖子,谁知白瓷盖子竟然滚烫无比。
她手才将盖子捏起,就被烫的反应极大地将那盖子给丢在了地上,白瓷盖子落了地,碰了硬,瞬间就破碎成了几瓣。
吴阿广哪里见过这样的情况,当下就吓得跪了下去,一句话都讲不出来了。
叶拂城蹙眉,不悦上脸。
他冷言道:“将东西送进来。”
吴阿广听言,便站了起来,佝着背,跟着叶拂城进去了,留下还在为刚才的事情慌神兮子月。
等兮子月回神的时候,看着那破碎的瓷,心中跟裹了冰似的,冰冷到有些痛了,她抬步刚要进去,吴阿广就已经出来了,吴阿广在兮子月跟前行礼,低着头说:“王爷说,不能打扰。”
其实叶拂城的原话是:“退下吧,莫让人再来扰。”
但是吴阿广学不来那样的腔词,便只好按着自己理解的意思说了,反正他低着头说的,也看不见兮子月的表情,而他也只是奉命而已,要是真的得罪了谁,他也就认命了。
兮子月自知刚才鲁莽,肯定又惹叶拂城不喜了,又想到叶拂城的身体近段时间确实不太好,早上还淋了雾,估计这会是真的要休息呢。
而此刻的房内,叶拂城将小白放在圆木光滑的桌面上,将那放在桌子中间的托子往自己的方向又拉了拉,一股浓重的姜味便扑鼻而来,那姜黄色的水面上,还可见腾腾上升的热气,几片发黄的姜片不沉不浮地浸泡在姜汤里面。
他伸手去碰触那白瓷盅边,滚热的温度瞬间就将他指尖上的冰凉驱散,并且慢慢扩散开来,不多久,手上便是冰凉一块,温热一块了。
他将白瓷盅从托子里拿出,放在跟前的桌面上,用勺子浅浅的挖了一勺,似乎并不在意那姜汤是否烫舌头,直接就张嘴,放了进去。
味蕾被又辣又烫的姜味打开,姜的味道对他来说并不好闻,吃起来更是不好接受,但是几勺子汤水进了嘴之后,他却觉得本冰凉的躯体,变得有些炙热起来,脑海里模糊得人影和那久久回荡的话语重叠在了一起。
那张冷漠的脸庞,皱着的眉,不屑地语气,说:姜汤驱寒。
方才吴阿广跟他汇报说,是谷梁珞亲自去找了他,让他以最快的速度煮一碗姜汤出来的,临走的时候,还说让他随意找了汤补也给一道送到院子里去。
当时谷梁珞的表情很严肃,吴阿广还当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于是对谷梁珞的吩咐自然就更不敢怠慢了,手脚麻利的就给煮了姜汤送了过来。
在叶拂城不知不觉就将这一碗的姜汤给喝完了之后,便听那房门“吱呀”一声,被人给推开了,随即便见昭寒一身玄色,跨着大步子走了进来,手里还托了东西。
昭寒见了叶拂城也不行礼,惯了。
他将手里的都东西放在了桌面上,瞅见那已经白瓷盅里的姜片之后,疑惑地看了看叶拂城,又掀开自己刚放下的那个白瓷盅的盖子,确定里面装的东西是一样的之后,便耸了耸肩,说:“原来王爷喝过了啊。”
“你从哪里拿来的?”叶拂城对昭寒拿了同样的姜汤进来,也是很疑惑。
“湘湘拿来的,对了你门口站着的那是谁啊?跟块木头似的,刚才湘湘想给你送这姜汤进来,那木头竟然死活不给进,湘湘拗不过,都急哭了!”
昭寒不知不觉的,后面越说就越激动,说到湘湘的时候,脸上也明显挂了不悦。
“湘湘送来的。”叶拂城重复着这句话,若有所思。
昭寒瞥了一眼那见底的白瓷盅,说:“王爷再喝些?膳厨那多的是呢,王妃让膳厨做
了好多,凡是早上受了寒的,或是好奇的,都派人去膳厨拿这姜汤去了。”
叶拂城脸色骤变。
昭寒见叶拂城不说话,又见对方脸色似乎不知何时变得冷漠了起来,咂咂嘴,也不好继续说,身影一闪,便是关门的声音了。
算起来算是春猎正式开始的第一天,因为吃了仪式之后,众人才随着皇帝去了林子里狩猎不过半天,天空不知怎的又恍恍惚惚飘了毛毛雨,狩猎被迫暂停,但是因为是今年的初次,所以尽管狩猎的时间不长,还是收获不小。
谷梁珞一路随行,本还有些兴致的,但是随着人声渐大,猎物听了声音基本都跑了,没跑的也是猎手多,猎物少,个个都抢着在皇帝面前一展射艺。
她骑着马走了会,就没兴趣了,一勒马绳,转身就走,对于后面听到的狩猎成果不错的消息,还略表了诧异,原因是她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多愚蠢的动物被射猎。
那样声势浩大的队伍,往林子里一走,只要是个长了脑子的,都知道躲起来了,竟然还能收获不错,那只能说明,这林子里的动物,果然是用来打猎的。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它们连这小小的危机都躲避不开,能在这长存,还真的只是因为没有猎户敢到这皇族的猎场来狩猎罢了,连这么些养尊处优的贵公子的箭都躲避不了,对常年以狩猎为生的猎户来说,要捕获它们,简直轻而易举。
有了这第一天的经验,第二日,谷梁珞可没有再跟着队伍去狩猎,而是选择了骑着马,独自往平阔的草地上慢慢溜达,就当是练骑马术和踏青了。
无聊的一天,因为叶疆剡的出现,变得有趣了一点点。
当谷梁珞逼着湘湘练习轻功的时候,叶疆剡便骑着一匹枣红色骏马款款而来,那马蹄子一起一落,踩踏在娇羞含露的花朵上,赶跑了一路的蝴蝶和蜜蜂,看久了,还真的有“马蹄香”的感觉来。
叶疆剡下了马,那枣红色的马得了自由,就欢了几步跑到了谷梁珞的白马旁边,跟着一起噙草去了。
湘湘轻功蹦跶得远了,瞧见了那叶疆剡的身影,愣是站着不知道是该回去还是继续练轻功了,好一会了,她才脚下一踮,笑盈盈地往别的地方偷懒去了。
谷梁珞手指习惯性地拔着地上的草叶子,似乎对旁边已经坐了大半天的叶疆剡视而不见。
叶疆剡:“弟妹如何独自坐在此处?”
“跟奕王爷无关吧?”
叶疆剡早就对谷梁珞的冷言冷语习惯了,次数多了,脸皮反倒更厚了,他继续说着:“不知之前那些个闹事的粗户,可是处理好了?”
谷梁珞知道叶疆剡说的是谁,陈二三人虽然都招供了,但是招出来的东西,除了他们自身的一些资料,其他的都是假的,根本没有任何用处,这件事情就像当初教场虎群的事情一样,线索中断,无从查起。
而且这件事,她也直接全部交给叶拂城了,对于后面叶拂城到底有没有去调查,她也不上心,她相信,歹人只要没得逞,总是还会行动的,到时候,只要对方敢动一次,她就查一次,她就不信,那些人每次都能全身而退不留半点线索。
“奕王爷对这件事这么上心,莫不是有什么线索要提供给本宫?”
“线索倒是没有,本王只是随口一问。”
“嗯哼。”
两人的对话又瞬间中断,谷梁珞是丝毫对这个叶疆剡没什么兴趣,回答他已经算是最大的礼貌了。
“本王早听谷梁大将军提过谷梁六小姐自小勤练武术,是个有勇有谋的奇女子。”
谷梁珞心里冷哼:谷梁生那种人,没把她当成耻辱就不错了,这些话,就算说了,大概也不是这么说的,而是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的吧。
“莫不是弟妹还在为当日本王的失礼而感到生气吗?那日本王并不知弟妹的身份,所以才无意冒犯的,况且弟妹当时假装眼不能视物,本王也实在是好奇,才多看了几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