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成功了!”星蔓无比自豪地跳入月桥社的池塘中,踢得水花四溅。
“年度目标终于完成。”浮香把那盏困住“执迷不悟”的灯笼放进池塘,它立刻沉入水底,消失不见。小女孩吁了口气,扭头向搭档喊:“明年的计划要早早制定呀!”
星蔓坐在池边,双脚踢着水花:“明年该你出去找客人!浮香,你想好找什么样的客人了吗?痛不欲生的?生不如死的?死里逃生的?苟且偷生的?”
浮香一向对生生死死的事情很感兴趣。但今年她似乎想做点改变,无比认真的想着,喃喃自语:“那些全部都找到了……我想要难一点的挑战。‘既不算活着,也没有死掉的’怎么样?”
“好像很容易找呢。”星蔓咯咯笑起来。
浮香在嘴角勾起一丝别有深意的笑,“这可不一定。”她说,“毕竟这世上,很多人还没有发现自己的处境。”
年度任务完成,月桥社今夜的霓虹格外耀眼,以至于谁也没看到:阴影中躲着一条黑色的飞蛇,偷听两位老板的计划之后拍着翅膀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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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弥摩动弹不得。寒意顺着脊梁骨往全身乱窜。
纸上的字变成回忆,跳出来冲他笑:“我说过不用再送花给我——又让你破费了。”
他只买过一次花,可是花房姑娘每周收到一支玫瑰。
这么快就出现竞争对手!年轻的乐弥摩暗自惊异。玫瑰出现的顺序按照雷杜德《玫瑰圣经》的顺序来。这本不太常见的书,附近居民当中只有他和花房姑娘看过,难怪她首先判断是他。
普罗旺斯蔷薇,小蘖叶蔷薇,硫黄色月季,麝香玫瑰,茶玫瑰……送花的人一次也没有现身。
一定是非常有钱的人,不,不止是有钱,应该还有着非凡的影响力,不然要从哪里找到品种齐全的玫瑰?乐弥摩的自信被严重挫伤,他觉得他又要战败了。
怀着对竞争对手的敌意和可怜的自尊心,他没有承认花不是他送的。可是随着玫瑰越来越昂贵,越来越珍稀,后来甚至出现了已经绝种的品种,他知道他再也无力承担谎言。
到底是谁?乐弥摩不止一次被这问题逼得快要神经错乱。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一个花房姑娘?到底有什么目的?乐弥摩想堂堂正正地同这个隐形人竞争,但从始至终没有机会。
乐弥摩还记得,曾有一天,花房姑娘突然失踪。
她自杀未遂之后,不再做那些会让父母亲伤心的事情,做事很有交待。可是那天,她整整24个小时不见踪影。
她的父母弟弟急疯了,到处去找,乐弥摩当然也去帮忙。可是找遍密陀市的每个角落,就是找不到她。
第二天晚上,她无声无息地站在花店门前。乐弥摩一直守在花店,却没看见她是怎么出现。
她像木头人似的站着,双眼无神,简直不像活人。以至于乐弥摩第一时间没敢走上去,浑身僵硬地隔着玻璃窗,直勾勾看着她。
忽然她像大梦初醒,眼中有了灵气,面容缓缓染上温度。玻璃窗后的乐弥摩仍旧动弹不得,等到她自己推门进来,乐弥摩发现她从出现到进门,不过半分钟时间,可他已经冷汗浃背。
她说她不知道自己去了哪里。为此,乐弥摩在她父母的拜托下,带她去医院做了一套检查。
可是去之前,乐弥摩就隐约知道:不会查出结果。
他的直觉一向很准确。
后来她委婉地同他分手。乐弥摩似乎知道原因,但又说不清。
他们各自成家立业。直到今天,他还是会路过她的花店,熟稔地招呼:“哈,今天有流星玫瑰上货?新品种,花型像五星,花瓣像丝绒,很贵吧?”她会熟稔地点头莞尔:“还是你最识货。”
少年事都化为风淡云轻。
乐弥摩不想承认:看到她的时候,心里总有根弦,干涩地绷着。这根弦本来能弹出点乐曲,只是出了差错,暗哑地横在那里。
乐弥摩多年来说不清是哪里出了错,读完昆吾的故事,他好像明白了。
一个鬼故事。
一个游魂,两个女鬼,还有一个活着的女人。乐弥摩不在里面,又好像在故事里面。似乎与他无关,可他竟明白了。
他一开始就应该说出来:“什么花?我没有送玫瑰啊!”
他觉得没有机会堂堂正正同隐形人竞争。其实他有过,是他自己没有堂堂正正。
乐弥摩长长地嗟叹。几十年没有拨动过的弦,忽然从心里松动。
“你们是谁?”他问纸上的字,话一出口才发觉有多可笑。
那两个女鬼,荒诞不经的鬼故事,他竟然会问她们是谁!
昆吾……他是有意讲这样一个故事吗?乐弥摩边想边喝光了杯里的冷咖啡。“昆吾,昆吾。”他无意识地念叨两声。“你到底是什么人?你的故事,到底有什么意图?”
他看着昆吾的茶杯。玻璃杯被茶渍泡得脏兮兮,他却清清楚楚记得,那杯茶刚冲好时的情景。
那天昆吾靠在椅背上,睡了一个短短的午觉,醒来之后,脸上又是那种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的表情。“到点打卡了,昆吾。”乐弥摩善意提醒。
昆吾站起来活动了四肢,泡好茶,忽然问:“老乐,你说幸福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