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盛夏,天气越来越热了。
书房里又热又闷,就算什么都不做,光是坐在那里,也是一身的汗。更不用说外面是多么的炎热了。
每天从院子里去书房的这一段路,成了最难熬的事情。偏偏若云的住处离书房最远,至少也要走上一盏茶时分。每次都被晒的满脸通红香汗淋漓。
香菱看着心疼极了,想了不少法子。却又被自己一一否决了。
戴着遮阳的帽子?不行不行,那会把小姐的发髻弄乱了。
要不,就顶一件薄薄的衣衫?那也太不雅观了,不好不好。
实在不行,干脆就别去上课了……
若云白了乱出主意的香菱一眼:“好了,别胡扯了。快些走吧,早些到书房不就好了么?”
只可惜,到了书房,也没好到哪里去。
为了采光明亮些,书房里的窗子特别的大特别的多。冬天自然暖洋洋的舒服。不过,到了夏天,可就难受的很了。一个个都被晒的心烦意乱,各种烦躁。
沈宜蓉坐在那儿,不停的用帕子扇风,气呼呼的抱怨道:“陈夫子也太刻板了,这样热的天气,还不准我们在这儿放些冰块降降温什么的。”
说起这个来,诸位小姐的怨言可多了。
陈夫子深信“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这类至理名言,因此,极不赞成在书房里放置冰盆。
她的理由也很充分:“普通人家的女子,连读书的机会也没有。诸位小姐们有这么好的机会读书习字,已经是极之幸运。那些奢侈的享受,对读书没什么好处。不要也罢!”
短短的几句话,便把齐氏给说服了。当即决定,把少爷们那边书房的冰盆也撤了。
眼见着齐氏摆明车马支持陈夫子,各人牢骚再多,也只敢背着陈夫子偷偷抱怨几句。绝不敢当着陈夫子的面说一个字了。
沈宜莲听到沈宜蓉的牢骚,不由得叹道:“没有冰盆倒也罢了,要是允丫鬟们进来给我们打打扇子,也能好过的多呢!”
沈宜芳听到此言,顿时不客气的嘲笑道:“大姐,你这主意倒是不错,等陈夫子来了,你索性当着她的面提几句好了。”
沈宜莲白了沈宜芳一眼。
开什么玩笑,若是她真的说了,陈夫子不瞪眼才是怪事呢!
要知道,陈夫子可是最最反对丫鬟们进书房里面来的。说是有人走来走去,会惊扰到小姐们学习。所以,听雨等一众丫鬟,都只能在外面的屋子里候着。
沈宜敏在一边异想天开的出主意:“要不,我们今天假装中暑昏倒好了。这样一来,陈夫子定会被吓到,以后就会允许我们在书房里放冰盆了。”
这个馊的不能再馊的主意,居然让各人都有些怦然心动了。
实在是因为这天气热的让人难受,娇生惯养的小姐们哪里能受得了没有冰块降温的日子。再加上对陈夫子的严苛不满已久,各人不免动起了小心思来。
若云倒是没什么不良反应、
她在做丫鬟的时候,什么苦头都吃过。
她曾经在最热的三伏天,被罚着站在毒辣的日头上整整站上两个时辰。人都快被晒脱了一层皮,才被唤进了屋子里。只因为她和容妈妈顶了句嘴,便被容妈妈毫不留情的出手整治。
而萧大小姐,从来不管这些琐事。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因为她去责备容妈妈的。毕竟,容妈妈是萧婉君的乳娘,又一直掌管着萧婉君院子里的一切琐事。萧婉君最最信任最最器重的人,非容妈妈莫属了。
现在这天气虽然闷热,但也没到不能忍受的地步。至少,还可以坐在屋子里有屋顶遮阳。
若云静静的温习着书本,默默的背诵着昨日学过的文章,没有参与各人兴致勃勃的低声议论。
沈宜敏冲若云撇撇嘴,又扭过了头去继续说话。哼,装模作样!
沈宜芳眼角余光瞄到了若云仍然在看书,笑着喊道:“四妹,大家伙儿都在说话,你一个人待在那儿做什么呢!快些过来!”
若云只得放下书本,笑着凑了过来。
沈宜敏阴阳怪气的来了句:“芳姐姐,四妹压根不怕热,刚才看书看的可认真呢!”
若云闲闲一笑:“心静自然凉,天气确实热一些,不过,夫子说过的话也有几分道理。若是只贪图着舒服享受,只怕读书也是读不好的。”
沈宜敏嗤之以鼻:“这是哪门子鬼道理,我只知道,这等燥热天气,再不想点什么法子降温解暑,只怕我们几个书没读好,人都快中暑了。”
两人意见明显有分歧,各自看了对方一眼,迅速的移开了彼此的视线。
沈宜莲咳了一声,试图在中间和稀泥:“好了,这个问题暂且不争论了。现在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是来商量商量刚才敏妹妹提的那个主意是否可行。”也就是说,在此事上,沈宜莲其实是站在沈宜敏那一边的。
沈宜敏顿时得意的瞟了若云一眼。
若云淡淡的一笑,丝毫不以为意。
沈宜芳虽然和若云素来交好,不过,这些日子着实也热的难受的很,因此并未出言帮助若云一把。若云倒有点形单影只的感觉。
沈宜蓉最是怕热,连连嚷道:“对对对,我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不过,关键是谁来装这个中暑昏倒的人?”
刚才还讨论的兴高采烈的众人,一听到这个问题,立刻噤了声。
这种弄虚作假的事情,万一要是穿了帮,岂不是成了众人眼中的笑柄?而且,定会惹恼了陈夫子。这对今后的学习可是大大不利的事情……
沈宜敏眼珠骨碌一转,笑着建议道:“我们姐妹之中,就属四妹身子骨最虚弱,还曾因为落水一事卧床休息过一段日子。这个人选,非四妹莫属……”
若云心里暗暗撇嘴,沈宜敏倒是打的好主意。要是成功了,大家都跟着享受有冰块降温的好事,要是被揭穿了,倒霉的也只有她一个。别人闲闲看热闹就是了。
“不行!”若云镇静自若的开口拒绝:“我本就不赞成这个主意,更不会做这等欺骗夫子的事情。”
沈宜敏的脸色有些难看起来:“四妹,你别这么自私嘛,为了我们大家,你就牺牲一回。也没什么难的,不过是假装昏倒……”
“敏姐姐说的如此轻巧,何不就由你来做这件事情?”若云不疾不徐的反驳:“也免得我不擅撒谎被夫子看出端倪来。”
若云暗暗讥讽沈宜敏擅于扯谎,在场的人谁能听不出来?
沈宜敏自然也听的出来,气的吹胡子瞪眼睛:“你……”
眼看着两人又要针锋相对起来,沈宜华连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都是好姐妹,什么事情都好商量。哪里值得为这等小事起争执。”
沈宜敏哼了一声,正待说什么,就听到陈夫子熟悉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各人立刻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去,唯恐被陈夫子看出什么异样来。刚才讨论的事情,可万万不能让陈夫子知晓。
只是,越是表现的若无其事,反而越有些不对劲。
陈夫子走进书房里,立刻察觉到了气氛有些不对劲。奇怪,今儿个怎么一个个都如此用功的在读书?
沈宜莲等人也就罢了,她们素来认真,这样的表现实属正常。若云更是刻苦,陈夫子早已习惯了她的低头用功。
可沈宜蓉和沈宜敏两个,今天居然也一本正经的端坐在那儿读书……
怎么看都有点诡异啊!
陈夫子缓缓走到沈宜敏身边,随意瞄了一眼,顿时瞪起了眼睛板起了面孔:“敏小姐,敢问你在做什么呢?”
沈宜敏反射性的应道:“在读书呢,夫子。”
陈夫子冷笑一声:“我倒是不知道敏小姐什么时候长了能耐,居然把书本倒过来也能看的懂了。”
沈宜敏脸腾的红了,这才发现自己情急之下,居然把书本拿颠倒了。也难怪陈夫子一脸虎视眈眈的不快的瞪着她呢!
沈宜敏忙把书重新拿好,羞愧的头都不敢抬了。之前出馊主意的雄心万丈不知都跑到哪儿去了。
各人其实耳朵都竖的老长在偷听,闻言都低头笑了出来。
沈宜敏啊沈宜敏,你也太有才了!
被这个小插曲一闹,一个个都老实安分了不少。陈夫子上课的时候,没人敢走神,也没人敢嫌书房里闷热……要抱怨也只能偷偷放在心底嘛!
陈夫子边上课边转悠,要兼顾到所有的小姐们,又要一个个的讲解书本知识,其实,消耗的体力更多。待上完课之后,陈夫子已经是满头都是汗。
陈夫子却只用手把汗擦去,给各人布置了课余任务,才施施然走了。
若云由衷的叹道:“夫子虽然古板一些,可是真的很尽心尽责呢!”
沈宜芳也叹道:“算了,也别想什么冰块的事情了,左右不过熬一阵子,总不会天天都这么热的。”
各人都没有再吱声,就连上蹿下跳的沈宜敏,也默默的闭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