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都看过了吧?”王猛看到军报在与会诸人手里都最后朗声问道。
“北策朔州,中袭并州,南定冀州,直入司洛,加上在我北府雍秦朔三州的叛乱,燕国一出手真可谓不凡,刻骨三分。”朴右手的食指轻轻敲着桌子上的军报,沉声缓缓地说道,这是他跟曾华学到的习惯。
“这应该是燕国大司马慕容恪的手段,真是厉害。远到刘悉勿祈,近到孔、刘叛乱,居然在我们的眼皮底下干出这么多事来,这位燕大司马真是手段高明。”朴依然是那幅低沉平稳的腔调。
“真是我们的失职。”开口说话的是探马司监事钟启,旁边的侦骑处监事左轻侯也是一脸的羞愧。刺探军情是探马司和侦骑处的职责,他们的耳目遍布天下,号称没有他们不知道的事情,谁知道慕容恪居然在他们眼皮底下搞出这么大动静,两处机构居然只是在临近时得到一点风声,还没来得及采取什么行动就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这次燕国做得极是隐秘,蓟城的暗哨费了很大力气才发现一点蛛丝马迹,谁知却被燕国密探给察觉了。董鲁朴(董椎)和十几名探子拼了性命才让楚永念(楚铭)带着这个消息逃了出来。永念费尽了千辛万苦才转回我北府,谁知燕国已经起事。”左轻侯愧然地说道。
“我们太低估了燕国和慕容恪。”枢密院左签院事刘顾坐在那里,和右签院事荣野王对视一眼。然后低下头去一脸阴沉地说道。
“我们的确太低估了敌人,高估了自己。”朴接着说道,话语中是毫不客气。不过他是北府军事情报系统地老前辈,又是曾华心腹重臣,他说出这样的话,不管别人怎么想,都只能老老实实地承认和接受。
“我们老是算计燕国,以魏国和冀州为诱饵。总是以为燕国的行动总是在我们的谋策之内。现在却是非常的被动。”毛穆之也是皱着眉头说道。“刘悉勿祈在云中起事,牵制了我朔州和并州兵马,燕军直入司洛,以张遇、翟斌为棋子大败周国,威胁洛阳,牵制我们雍州和荆州桓公的兵马。而雍、秦两州的叛乱又恰时而起,让我雍、秦兵马受制与内。燕国可以趁此时机,平定冀、、青州,厉兵积粟,以强其势,再举兵向西,与我北府决逐司洛,那时他们燕国可进可退,战机尽掌其手。”
众人听到这里。都不默然作声了。他们都在暗自想着各自的心思,但是他们心里都有一个共同地念头,那就是满怀懊悔和挫折感。也许是在大将军地带领下北府以前走得太顺利了。让北府上下产生了目空一起地骄气,虽然北府又轻视群雄的本钱,但是骄傲自满却让北府结结实实吃了一个大亏。从四月份燕国发动突然行动开始,北府一直被燕国牵着鼻子走,处处失机,让一向打仗讲究先机的北府军方丢了大脸。
四月底的时候,正当北府开始准备反击,秦、雍州的河西鲜卑和北地、上郡羌、匈奴的一些贵族头人受到了刘悉勿祈和燕国的唆使和影响,突然在北府内部发动了叛乱,让北府军一时首尾难顾,只好丢过头收拾内部,眼睁睁地看着燕国在中原横冲直撞。
“虽然事态超出了我们地意料,不过这一切还在我们能接受的范围之内。”王猛打破议事堂的沉默,做为这次军政联席会议的召集人,王猛觉得自己应该主导这次会议。
“粟邑的孔持,泥阳的刘珍、夏侯显、归德的胡阳赤、大城的呼延毒虽然有数万之众,但是各陷彼处,无法相连,我雍州府兵聚集十万,不过三月就已经靖平这些跳梁小丑。”王猛继续说道。
地确,内部地数处叛乱在开始的时候让北府手忙脚乱,但是曾华在北府花了十年时间打下的基础可以初见成效,尤其是府兵、民兵等军制。当叛乱地方附近地郡县把府兵和民兵聚齐起来守住要城之后,叛军就再也无法进展半步了。而当其他各地的府兵被源源不断的调集过来之后,这些叛军的结局已经可想而知了。
要知道北府的民兵概括了二十岁到四十五岁的青壮,每年农闲的几个月由各县的都尉集中严格训练。都尉可不敢马虎,郡校尉府和州都督府每年都要抽查,以民兵的训练效果为考稽标准。民兵也个个都想成为府兵,享受免赋税的优待。因为北府是以军功为重,有军功者的永业田比一般人要高出一大截,怎么不让人羡慕呢?
而府兵却是从民兵中十之选二、三择优而出,成为府兵后训练就更加刻苦和专业,因为府兵是每年淘汰一次,每一个府兵都想上进成为可以领军饷,享受更丰厚待遇的厢军,不想很丢脸地被踢回民兵队伍中去。
所以当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府兵围歼叛军的时候,这些骤然聚起的人马在半职业化军人面前就真的是不堪一击了。而且叛军本身也先天不足,那些“叛军领袖”们都是一些影响力有限的首领和贵族,因为有影响的部族首领和贵族在北府开府的时候不是因为叛乱而被灭门,就是老老实实归降而被迁移他乡,呼不得风翻不起浪。
各地的鲜卑、北羌、匈奴各族都是被打乱混编再安置异地,早就失去了原来部族的组织性。而在这十余年,这些各族人不但受到北府经济体系的优惠,生活日渐安定富足,同时也受到北府重点教化,大部分子弟都就读于教会初学和县学,而贵族子弟更是进入到郡学和州学就学,以学习汉家文化为荣,没有什么人会抛弃安定的生活而冒着巨大地危险去造反。
所以当这些叛军首领费劲心思好容易聚集了数千兵马。却是人心惶惶,根本没有实力和平叛府兵作战,甚至平叛军只要在阵前树起一面圣教“阴阳鱼”旗,再派上几个主教上前说几句,那些早就成为虔诚圣教徒的各族“叛军”立即一轰而散或者伏地而降。
“大将军在北府立府的时候种种举措我们都不甚解,现在看来却都是颇有深意。这软刀子的功效更甚于我们府兵的钢刀。大将军一方面对我北府晋人以武勇激励,以利器装备,自强而自立。再以钱财诱之。礼书化之。圣教附之。仅十年就已颇见成效,如数十年,何有内外之分?”王猛说到这里,声音不由地变得高亢起来,如金石鸣响。
“大将军真因为筑此
所以才敢从容西征,毫无后顾之忧。燕人忌我厢军安知我府兵也是一脉相承,武勇不让前秦虎贲。”王猛越发地掷地有声,“大将军亲领西征,孤悬西域,托北府大业于我等,此等信任前所未有;大将军别让燕人,不受大功,意携我等于云台之阁。此等恩德旷世难求!”
说到这里。王猛骤然站了起来,一双虎目从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然后继续说道:“我等受皆受大将军恩德。粉身也难报一二。今燕人发难,我等当竭尽全力,以报大恩,以达全功。”
众人轰然站了起来,拱手应道:“雍州大人说得极是!我等定当尽全力,拱卫北府,靖平中原!”
众人听着这里,很多人心里都是一震,他们有些人开始真正地明白了,曾华故意跑到万里之外的西域去远征,他不但有这个信心,也想好好锻炼一下自己的部属,可能还有一些不为人知地深意。
见到众人地士气为之一振,王猛这才缓了语气说道:“现在地情形不是说丧气话的时候,是应该想方设法平燕人的时候。”
||有领教,今日之教也不算是尴尬。”
听得这么说,大家都不由意会地一笑,连刚才一直崩着脸的王猛也不由缓和下来了。
“现在各地叛乱已经平定,雍州府兵一百二十九营现在可以抽调出来八十营,秦州府兵五十五营可以抽调出三十营,梁州府兵四十九营可以抽调出三十营,现在一半汇集在冯,一半已经渡河东入河东待命。”王猛开始转入正题。
“而朔州府兵七十八营加上漠北、漠南府兵可以聚集二十万骑兵。如此算下来有三十五大军可以对燕国发起反攻。并州府兵五十三营一边要抗拒铁弗刘贼,一边东据并州,虽然有些吃力,但是加上一十六营厢军和各处险关,我想是进攻不足但是防守却绰绰有余。”王猛站在已经被参谋官拉开的巨幅地图,举着长木杆开始说道。
“益州府兵六十八营要守备东、南两处,还要协防梁州,所以不能动一兵一卒。弘农、上洛两郡驻有府兵三十七营,厢军二十六营,又有函谷、武关等天险,足以威慑。而燕国,大司马慕容恪率大军围攻信都,城由卫将军慕容评治理,现有兵马近十万。加上南连汲郡张遇、河南翟斌,兵势甚盛。”
说到这里,王猛把木杆往旁边一靠,对刘顾说道:“接来下是我军的对策和部署,该有枢密院下令,子瞻,该你了。”
待王猛坐下之后,刘顾才开口说道:“荆州桓公已经派人来通报,他将于九月率步骑四万出洛阳,攻荣阳。”
听到这里,侍卫军司左都督段涣有些疑问了:“桓公为什么不先攻身侧的许昌,反而远攻远处地荣阳,如此用兵恐怕不妥。”
“是不妥,但桓公却是无可奈何。”刘顾答道。
“为何?”
“洛阳!”
段涣一下明白了,桓温现在最大的负担就是洛阳,要是洛阳有失,恐拍他要被天下指着脊背唾骂了。正因为“雄心勃勃”的翟斌大胜之后四处征讨,连许昌的姚襄也不敢挡其锋芒,而且对洛阳这座故都表现出浓厚的兴趣,所以会引起桓温的重视,抽调重兵,准备打败翟斌,保证洛阳的安全。
“我们北府也要出兵,要不然杜都督就白死了,狼孟亭的烈士们就白死了,天下人就以为我北府都是软蛋!”刘顾卷起袖子,面目怒睁,话语也变得杀气腾腾。
刘顾等了一下才平复一下自己地情绪,然后继续说道:“枢密院参军署计划如下,北府军主力出壶关,直指城,意图与慕容评主力接战,只要慕容评一军大败,汲郡、河南之敌就不足为患了。而我朔州全军,并州、漠南一部分兵马围剿刘悉勿祈部;漠南大部军出东南,直指蓟城,切断幽州;漠北全军沿鲜卑山南下,直取平州后翼,抄其老窝。”
听到刘顾说完之后,王猛又站起身来说道:“大将军均令日前已经传到,”
听到这里,众人不由立即站起身来,注目倾听。
“大将军命武子(车胤)先生总领北府政事,素常(朴)先生总领北府军事,武子(毛穆之)先生总领后勤度支。迁李天正为朔州都督,领朔州府兵,命拓跋什翼健为漠南东道行军总管,领朔州都督李天正、雁门校尉侯明、山北将军当须者讨平刘悉勿祈;命黑水将军杨宿为海西道行军总管,领漠东将军费听傀、岭南将军巩唐休,攻燕州蓟城;命北海将军卢震为渤海东道行军总管,领完水将军当煎涂、诺水将军封养离,攻平州。”
“命王猛为河北道行军大总管,领雍、秦、梁府兵十万出冀州,征讨燕国。”
最后说完自己地任命,王猛把曾华的书信传阅诸人,这时,一直默然不作声的拓跋什翼健突然抢出说道:“拓跋不敢受此重任!”
王猛等人知道拓跋什翼健是因为与刘悉勿祈一样,都是朔北降将,刘悉勿祈叛乱了,拓跋什翼健自然夹起尾巴做人了。现在听说曾华将讨刘大任交给他,当然很是诚惶诚恐。
“拓跋将军不必如此,大将军既然肯予你重任,自然是信得过你。为拓跋部子孙作想,拓跋将军当行大才!”王猛劝道。
拓跋什翼健低头一想便已明了,立即作了一礼,诺了一声便起了身领命。
王猛转向朴道:“素常先生,现在大将军印由你护署,你出令。”
“好!”
待得大家散去后,车胤看了一眼拓跋什翼健地背影转向朴问道:“真的无妨?”
这时,毛穆之皱着眉头说道:“乐陵夫人如何处置?”
“主母吴郡夫人已经下令乐陵夫人禁足,由宿卫和内府严加看管,待大将军回来处置。乐陵夫人的侍女可足浑氏等数人已被侍卫军司逮捕审讯,问出刺探军情的实据,已经移交京兆提检司和京兆第一裁判所。”车胤答道。
“乐陵夫人是大将军家事,我等做臣子的不好过问,只有待大将军亲自处理了。”毛穆之听完后点点头。
升平二年九月十二日,王猛在灞上誓师,领大军东进,直向壶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