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爱花忽然长长叹了口气:“只可惜我却没有把握……”
沙成金道:“难道这次你不打算出手?”
“嗯。”沈爱花懒懒头。
“可是你明明已经来了,人家比武招亲,你总不能不上擂台吧?那样岂非也太不给人面子?”
沈爱花笑了笑:“所以我只能有病了。”
“有病?你有病了?”
沈爱花看着沙成金,居然真的咳嗽起来,笑道:“我一路颠簸劳顿,加之刚刚洗了凉水澡,为什么不能有病?”
沙成金盯着沈爱花,看了半晌,忽然摇了摇头,叹道:“这人不和我一起去街头卖艺,实在是屈才了。”
他又一拳砸碎了几颗榛子,将果仁丢进嘴里:“难道连舒云那么好的姑娘你也不想要?”
沈爱花又闭上了眼睛,懒懒道:“我现在只想在这好吃好喝的住几天,然后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古堡里又想起了鼓声,不过这次的鼓声却是温婉柔和的。
宽敞的大厅里烛光辉煌,琵琶、长箫、配着节奏分明的鼓声,四个窈窕舞姬正翩翩而舞。
每个人面前都有一张小桌,每个桌上都有六道大菜、一只水晶杯、和一瓶馥郁甘美的波斯葡萄酒。
九张小桌分两排摆开,高阶上,主人那宽大舒适的座位却是空着的,堡主柳长青还未出现,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舒云说他近来身体欠安,他是不是也和世上所有那些纵欲过度的色鬼一样,早已变成了一个连路也走不稳的病秧子?
沈爱花坐在右侧最末一席,也是离主人最远的一席,他既然要装病,自然离主人越远越好了。
他旁边当然是沙成金,沙成金旁边坐着的却是一位白白净净,满面笑容的年轻道士。
他身穿道袍,手弄拂尘,脸上的笑容似乎永远也不会消失,看他外貌,若是换上一身俗家打扮,必然也是一位风流倜傥的俊公子。
这人正是李虹。
李虹旁边便是让沙成金拳头痒痒的毕青云,他腰悬宝剑,锦衣华服,正自斟自饮,也不知已喝了多少杯。
这时他又迎着烛光缓缓端起了水晶杯,忽然漫声而吟:“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好酒!实在是好酒……”
他脸上微红,竟似已有了几分醉意。
毕青云旁边那人却正闭目而坐,此人身穿粗布短衫,神情庄肃,既不说话更不活动,坐在那里就仿佛是一尊佛像。
他头上蓄发,却偏偏是少林弟子,此人正是关雷,少林方丈空空大师的关门弟子,也是唯一的俗家弟子,据说更是少林年轻一辈中最出色的一个。
他一向自视是半个出家人,一手达摩神拳传言已有了八九分火候。
关雷对面是公孙华,公孙华和诸葛锦向来形影不离,两人并肩而坐,神情高傲,时而相视冷笑,时而举杯对饮。
最后便是徐万林和孙长涛,这两人虽是姐夫和小舅子,看来却更像是亲兄弟,看着场中的四个舞姬,脸上的淫笑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你看那个!跳的真不错,长的又好,身材更不赖。”
“我看还是那个好!你看她腿多长,腰多细,皮肤多白呀。”
“哎……若是你姐姐能有人家一半模样,我又何必和你偷偷跑到这里来?”
“哦?莫非你已和我姐过腻了,想要休了她?”
“我哪敢啊!我若能打得过她,你以为还会等到现在?”
“哈哈……我谅你也不敢,男人偷嘴没关系,但你若真敢提一个‘休’字,她一定会打断你的腿!”
这时沈爱花的眼里也有了笑意。
他默默观察着四周,只觉得这次宴会实在很有趣。
来宾有僧有道,有亲戚有朋友,这些人却偏偏都是为了来娶新娘子的,世上还有什么事能比这种事更有趣?
沙成金却连头也不抬,不闻不见,只管低头大吃。
沈爱花目光四扫,捏了捏嗓子,故意咳出几声。
沙成金仍不抬头,一旁的李虹却忽然转头道:“沈兄莫非不舒服吗?”
他语调关切,但脸上却仍然笑眯眯地。
沈爱花揉着嗓子,故意哑声道:“来时受了些风寒,头疼,嗓子也不是很舒服。”
他微微一笑,又道:“兄台莫非见过我?”
李虹笑道:“没有,不过在坐的其他几位我却都见过的,柳堡主说这次还请来了新秀榜上第七位的沈公子,我想一定就是兄台了。”
这时沙成金忽然抬头道:“你也见过我?”
李虹依旧笑容满面:“见过,去年沙兄在河北一拳便打倒了人称‘金钟不倒’的金奎,我当时恰巧路过。”
沙成金道:“他自己说金钟罩已练到了稳如泰山的地步,所以我就忍不住和他打了个赌,不过我那次出手的确也太重了些……”
李虹道:“是啊,我看他当时便已吐血,想必受伤不轻。”
沙成金道:“的确不轻,但幸好我随身带着大力丸,后来我特意送了他几颗,他吃了,不仅伤势减轻,据说连功力也增强了。”
“哦?沙兄的大力丸竟有如此功效?”
沙成金笑道:“阁下既是道士,自然更懂得烧丹炼药,我现在身上还有,阁下要不要也尝尝?”
李虹居然也不拒绝,笑道:“那自然再好不过了。”
沙成金果然就笑嘻嘻抓出一把,递了过去。
李虹接过药丸,果真就吃了一粒,细细咀嚼:“嗯!沙兄的大力丸不仅功效非凡,想不到连味道也很好。”
沙成金大笑:“可算遇见一个识货的了!”
这时乎听一人道:“烧丹炼药,念经诵佛,本来和卖大力丸也没什么两样,两位自然是同道中人了。”
这句话里显然满是讥讽之意。
沙成金和李虹一起转头,只见毕青云又斟了一杯酒,冷笑道:“若真能炼出仙丹,修成正果,那些牛鼻子和秃头驴又何必还要骗世上愚夫愚妇的香火钱?”
他这句话说出来,更是把佛道两家都骂了,可是李虹的脸上居然仍是神色不变,气定神闲。
一旁的关雷却明显没有这么好的修为了,忽然睁开双眼,目光如电,冷冷说道:“阁下方才说什么?!”
毕青云悠然又将杯酒饮干,微笑着看向关雷:“我说牛鼻子和秃头驴,阁下既不是牛鼻子又不是秃头……”
他“驴”字尚未出口,忽听嘭的一声,关雷几乎将桌子拍塌,霍然长身而起,森然道:“阁下若再敢说出那三个字来,关某少不了就要讨教几招了!”
他这一句话声音不大,但每个字却都清清楚楚的响在各人耳朵里,足见其少林内功也已练得不差了。
音乐虽然还未停止,舞蹈也未中断,但场中的四个舞姬动作却明显一顿。
所有人目光也都聚集到了关雷和毕青云身上,沙成金正瞪着铜铃一样的大眼睛静观其变,沈爱花却已转过头,削下一片烤羊腿放在嘴里。
李虹这时已站了起来,陪着笑道:“两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我们是来柳堡主府上做客的,主人还未到,我们做客人的又怎么能先坏了和气?快请坐下,快请坐下来。”
他笑眯眯地打着圆场,竟好像完全听不出毕青云刚刚明明连他也骂了。
对面的公孙华忽然冷冷道:“阁下若想打架,为什么不攒足气力留到明天擂台上用?”
徐万林道:“就是,就是!你们看,姑娘们的舞蹈都跳不好了,关兄快请坐下吧,莫要辜负了这良宵美舞。”
毕青云忽然又举起酒杯,漫声吟道:“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他发红的脸上带着痴笑,连眼皮也睁不开了,似乎真的已醉了。
就在这时,忽听一阵笑声响彻大厅:“哈哈……我来迟了,应当自罚三杯!”
这笑声爽朗豪迈,音乐舞蹈都应声而停。
所有人又是一怔,随即不约而同转向声音来处,只见大厅侧门一行人款款而入。
走在最前边的是一个高大魁伟的中年人,他头戴高冠,满面红光,身穿一件锦蓝金线绣花大氅,威风凛凛,顾盼神飞。
几个美貌妇人陪在他左右,那带着美人痣的大太太赫然也在其中。
走在最后面的却是四个带着雪白面纱的年轻姑娘。
虽然带着面纱,只漏出一双眼睛,可沈爱花还是认得出来,右前方那人分明便是舒云,这四人想必就是众人将来的新娘子,柳长春的义女,“流云四秀”了。
“刚才内人在给我梳头,要宴请当今武林有名的九位公子,我难免也要打扮一下的!”
中年人一边笑着说话,已走上高阶,身后一行女子也紧随其后,默默上了高台。
这中年人果然正是流云堡主柳长春。